第107章 降神
『何人渡我……』
『無人渡我……』
「山神不佑……富人不仁……」
『野神……淫祀……』
「誰能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餓……好餓……不能吃……能吃……不能吃……好餓……餓……」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阿娘……阿娘……我疼……』
『丫頭……丫頭……你們誰看見我家丫頭了……』
『……別殺我……別殺我……』
『吼……吼……』
『老天爺……你為什麼……不開眼……啊……』
『畜牲……畜牲啊……』
『殺……殺……殺……』
『不要砸了……不要砸了……當家的……囡囡……』
『……時運不濟……緣差一分……』
『青石娘娘慈悲……護我小石鄉平安……』
『天旱無雨……青石娘娘……』
『封建迷信……糟粕……打倒……』
『……青石娘娘……保佑……』
『青石娘娘保佑……大富大貴……』
『……』
黑瞎子戴著面具,舒展著雙臂對著旱井在空地上跳著輕快的舞步,像一隻靈動的飛鳥舒展羽翼在樹枝間雀躍。
他搖晃著手中的鼓槌時重時緩的擊打著左手的手持鼓,神服上的銅鏡折返著月亮的光輝,鈴聲與鼓聲相合,帽子上的羽毛搖搖晃晃。
用滿語唱出的讚歌拖著一種古老的腔調,在旱井上方回蕩不休……
曾經青睞於他的主神與輔助神並沒有隨黑瞎子一起離開那片土地,隨著腦海中回蕩著的囈語,背後的惡靈與他更貼近了幾分。
黑色的告死鳥從深山中飛出,靜靜的停駐在周邊的樹杈上,無數雙眼睛安靜的盯著下方的薩滿巫師。
黑瞎子的舞步越來越遲緩,他不受控制的咳嗽著,最終他傴僂著身子倒在地上,冷汗沒入鬢髮之中,蒼白的面色被面具掩蓋。
他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但那些話語仍舊無法阻擋的侵入他的腦海。
悲傷、絕望、憤怒、不甘、嫉恨……
無數的負面情緒衝擊著他的心神,在將要沉淪混亂之時,又有虔誠的祈願喚回祂的神智。
痛苦、不甘、絕望……
黃符碎作飛雪,旱井上的青石安靜的佇立在那裡。
張啟靈警惕的盯著旱井青石,疾步上前想要將黑瞎子扯出受影響的範圍。
但這人一瞬間變得好沉,隔著面具張啟靈對上一雙混沌黑沉的眼睛。
降神。
張啟靈緊緊地握著黑瞎子的手臂,低著頭和那雙不屬於黑瞎子的眼睛對視著。
披著月光的烏鴉從樹枝上飛下來,一隻只的停落在青石之上,或直著或歪斜著腦袋盯著不遠處的人群。
『黑瞎子』有些僵硬的偏轉了一下腦袋,看著拽著他的張啟靈,看著張啟靈左右兩邊的青年男女,最終將視線釘到張啟靈的背包之上。
「張家……鬼璽……鎮邪……拔穢……」
破碎的話語伴隨著烏鴉振翅的聲音。
呼啦啦的,烏鴉們展翅飛走,山風帶來哀嚎。
「何人渡我……?無人渡我——!!!」
「山神不佑——!富人不仁——!殺!殺!殺——!!!」
『黑瞎子』的口中傳出時男時女的音調,尖銳高昂的聲音和風聲混到一起,刺的人頭腦發痛。
黑瞎子扔了手中的鼓槌去拔腰間的骨刀,他得把身上的瘋神驅出去,再繼續降神,發瘋而死的就是他自己了。
但抽搐的四肢並不聽黑瞎子的指揮,扔掉鼓槌容易,但手掌幾次與骨刀措手而過。
張啟靈看著手中胡亂扭動的黑瞎子,看著那雙神色愈發癲狂的眼睛,他抬手去拔黑瞎子腰間的骨刀。
骨刀從張啟靈握住黑瞎子的手上劃過,染血的骨刀劈在顏色絢麗的面具上,發出一道沉悶的聲響。
一道尖銳的痛呼,從黑瞎子的口中傳出。
瘋瘋癲癲的『黑瞎子』伸手去抓躍開的張啟靈,青年腳步靈巧的避開,側身而過時揮刀挑開面具的系帶。
宮蕎蕎皺著眉頭,將一張黃符貼到黑瞎子的身上。
『黑瞎子』口中的聲音越發的不甘:「無人渡我——!!!無人渡我——!!!」
張啟靈又是一刀劈到神色猙獰的面具之上,要是再不行,他就得實打實的捅黑瞎子一刀了。
「何不渡……我……」
『何……不渡我……』
黑瞎子臉上的面具終於掉了下來,眼瞳中濃郁的黑色褪去,面色蒼白的黑瞎子緊閉雙眼,兩行血淚蜿蜒而下。
宮蕎蕎眼疾手快,一張安神符啪嘰一下貼到了黑瞎子的腦門上。
落地的面具不甘的顫動著,被宮余年一腳踹開,青年手持桃木劍盯著不再安分的青石。
似有若無的質問在眾人耳邊回蕩,一會兒哀哀戚戚,一會兒歇斯底里。
『何不……渡我……?』
『何不——渡我——!!!』
宮蕎蕎護著張啟靈將黑瞎子拖遠,給這人身上貼了密密麻麻的黃符護身,又拿正神的香灰給他畫了一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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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看著四分五裂,暴雨梨花一般四散的青石:「最後的神智也崩了,有些棘手。」
井下的墮神已經徹底迷失,情緒主導身體,聽不進人話了。
宮蕎蕎往小族長的帽子里塞了一把護身符,留下一句話:「找機會,拿鬼璽蓋祂腦門。」
宮蕎蕎一掏八卦包,一把特殊祭煉過的硃砂子撒出去,落在井口的煙柱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
一個寶冠殘破青衣血染,裂隙滿身的女子從旱井中躍出,像一尊打碎后沒有粘黏好的瓷像,污濁的穢氣從裂隙之間不斷溢出。
祂的雙手已經變成長毛的利爪,濁氣充斥著祂的身體,曾經一身清正之氣憑虛御風的山神再也不能騰于山林之上。
桃木劍的每一次接觸,都能在山鬼的身上灼出一道傷痕。
別樣的疼痛,將祂的仇恨牢牢的鎖在宮余年的身上。
宮余年和宮蕎蕎配合的很好,一人牽扯注意力,一人不斷用符籙削弱著墮神。
黑瞎子的骨刀緊握在手間,張啟靈拿著鬼璽,一向是主力的他這一回竟成為了輔助的看客。
風中的哀嚎越來越盛,安神符開始燃燒。
宮余年引著墮神躍起,金紅色的鎖靈繩從宮蕎蕎的手中纏上墮神的腳踝,緊緊的繞上幾圈。
用力一扯,墮神身體失衡趴到了地上,宮余年眼疾手快的捏碎手中的密封瓶,紅色的液體抹到桃木劍上,用桃木劍從后心釘入墮神的體內。
宮蕎蕎扔給宮余年一枚青銅釘,兩人踩著墮神將青銅釘釘入祂的手掌。
烏黑又粘稠的液體從墮神的體內流出,在地面上不斷蔓延。
似乎失去效用的青石板間突然散發出別樣的色彩,微微明亮的陣法,將那些粘稠惡臭的液體封鎖在陣法之內。
風再次穿過山林,清脆的鈴鐺聲連成一片,如雨落山林,一種澄澈的感覺漫上心頭。
「快!」宮蕎蕎看向拿著鬼璽趕來的青年。
驅邪鎮鬼的鬼璽被重重的印在墮神揚起的額頭之上。
用力之大,宮余年懷疑小族長給祂砸了個頸椎骨折……
無數的碎片從墮神的身上浮起,化作煙塵,看起來像一尊風吹雨打色彩斑駁脫落的神像,無數年的時間歷程濃縮到片刻之間。
隨著污穢怨憎的外泄,墮神的眼中多了幾分清明。
『還真是給你們添麻煩了呀……』
祂本以為自己在最後,可以保持幾分神智,從容體面的退場……
祂的視線從按住自己的人身上略過,看向遠處山神廟的牆瓦,青石山娘娘將最後的眷戀留給了一直虔誠的供奉祂的小石鄉。
山鬼之軀崩毀,最後殘留的當年成就山靈的清靈之氣,揮灑向身後的青石山。
祂從青石山而生,也將回歸青石山。
無數的飛鳥從林間騰空,盤旋在青石山上,與山林間的走獸共同譜出了一曲送別。
來年的青石山,草木將更勝以往的繁茂。
污染的種子在鬼璽的籠罩下活物一樣的掙扎,從墮神體內流出的污穢拍打著陣法構成的壁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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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啟靈:突然被搶了主力輸出,還有點不習慣……
黑瞎子(舉手):有沒有人心疼一下瞎子呀?身上的符可以都歸瞎子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