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獨角戲
十一點五十五分,窗外已然一片靜寂。她站在床邊,遲疑了好久,終於還是俯下身,輕輕吻了吻他的唇。
十一點五十九分,她打開了房門,最後看了一眼他。他的胸口平穩地起伏著,長長的睫毛隨著清淺的呼吸上下顫動著,月光將他英挺的輪廓細細勾勒了一遍,他的眉心終於沒有輕皺了,像是做著一個不錯的夢,他的唇角甚至微微含笑。她想,她要認真看清楚他的樣子,因為她不知道,這會不會是她和他的最後一次見面。
十二點整,「咔噠」一聲,門終於還是關上了。她貼著門,揪著衣領,用力地喘了一下氣,只有這樣,她才能不那麼清晰地感覺到胸口處傳來的悶痛。
一步步走向門外,再繞過安保最常監視的地方,一路上,她並沒有遇到任何阻礙,看來林騫之早已安排好了一切。終於走到了蘇宅的外圍大門前,她看到那個安保正站在大門口。見她走過來,那個安保明顯地鬆了一口氣。微微鞠了一躬,他為她打開了大門,低聲說道:「何小姐,您總算來了,車子已經在外面準備好了。」
她點了點頭,在走出大門前,最後看了一眼身後那幢古樸的洋樓。紅酒里的安眠藥應該能讓他安穩地睡到明天早晨。如果他發現她不在了,會是怎樣的反應?不過,那已經不是她所能控制的範圍了。
她一言不發地走到那輛黑色的賓利前,任由司機為她打開了後車門。她機械地坐進了車裡,卻在車門剛剛關上的那一刻,聽到了一個熟悉的戲謔聲音在身旁響起:「瘦成柴火棒了,蘇辰真虐待你了?」
她驚愕地轉頭,這才注意到身旁居然已經坐了一個人。車子發動,借著車窗外的燈光,她總算看清了他的臉。林騫之穿著黑色的襯衣,外面套著深藍v領羊絨毛衣,一隻手撐著下巴看著她,一隻手扶了扶眼鏡,見她詫異的表情,繼續挑唇笑道:「不過就一個月沒見,看到我就驚訝成這樣,就那麼想我?」
她的嘴角無語地抽搐了一下,但也正是因為林騫之熟悉的毒舌,她的心情,終於稍稍沒那麼沉重了。
「我才沒。」她實誠地把想法說出來。
「你知不知道,有時候太誠實了會讓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可愛。」林騫之看了她一眼,聳聳肩說道,「算了,先不說這個了。」看了眼手錶,他繼續道,「現在是十二點十分,到機場大概一個小時四十分鐘。」
「去哪裡?」她看著他問道。
「大溪地。叔父在那裡有一套閑置的房子,我在那邊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先在那裡住著。那裡氣候風景都不錯,適合你養身體。」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拍了拍她的頭。
這個略帶寵溺的動作一出來,兩人俱是一怔。一時間,車內散著一種若有似無的淡淡尷尬。
輕咳一聲,他正準備打斷這種奇怪的沉默時,電話響了起來。林騫之拿起了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喂,是我……什麼…….大概多久可以出發……好,也沒有幾個小時,你先去安排吧。」眉心微皺,林騫之掛了電話。
「怎麼了?」她重新轉頭看向他。
「本來安排了私人飛機,等到了機場應該就能啟程,現在因為天氣問題,可能要推遲到早上七點了。」他摘掉眼鏡,閉著眼睛揉了揉太陽穴。
她轉頭,這才注意到,天空中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下起了雨。雨水澆打在車窗上,濺起形狀各異的水花。
「你不用擔心太多。」他重新戴上眼鏡,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比想象中還要冰涼,可這冰涼只在他的手中停了幾秒,便被她掙脫了。
她縮回了自己的手,低垂眼帘說道:「謝謝。」
她的反應讓他的眼神一黯,心裡似乎也開始翻騰著一種他不太懂的陌生情感,那種情感,讓現在的他有些煩躁。
他無言地轉過了頭,也看著窗外。
兩人的沉默一直持續到車子開到機場。車內的低冷氣壓讓在前面開車的司機一路冷汗涔涔。
強忍著怒火自己卻沒發覺的老闆,看起來比平日發火的樣子更可怕啊!
因著使用vip廳太容易被蘇辰查到,林騫之將她帶到了機場普通大廳里,吩咐陳助理陪著她坐下后,他轉身離開,去確認飛機啟程的事情。
也許是因為身體的疲憊超過了她的想象,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等到睜眼時,她才發現落地窗外的天空已經露出了魚肚白,而她的頭,正靠在林騫之的肩膀上。
「醒了?」林騫之扭頭看了她一眼,手上拿著一本沒有翻閱完的婦嬰雜誌。
她有些尷尬地坐直了身子,低聲說了一句:「不好意思,剛剛沒忍住睡著了。」
林騫之深吸了一口氣,將手中的雜誌放下,起身後再半蹲在她的面前,直視著她的眼睛,問道:「你是打算一直這麼跟我客氣下去嗎?」
「我……」她不明白林騫之為什麼發火。
「蘇辰給你灌了什麼**湯?將你變成這樣。」他的嗓音里有著強忍的怒氣。
「林騫之,我只是覺得,你其實不必對我這樣。」抓了抓衣擺,她還是將這句話說了出來,「其實你只要給我找一個能安身的地方就很好了。你因為我做了這麼多事情,我根本還不起。」
「是嗎?」他看著她,眼底的自嘲再清晰不過。
「林騫之,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看著他,認真地問道。
他靜默兩秒,站直了身子,微微低頭,看著她露出了一個熟悉的戲謔笑容:「你忘了你自己說過的么?」
「什麼?」她錯愕地看著他。
「在醫院時你說過,要我陪你演戲。」他看著她,輕勾唇角,「戲才演到一半,你知道的,我從來就不是一個半途而廢的人。」
他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可是也許連他自己也沒發覺,那眼底默默壓抑著的,是怎樣的波濤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