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新難(中上)

第444章 新難(中上)

接上回,高寒熵的事兒定了,他老早就回去陪老婆孩子,而我才幽幽去二房轉了一圈沒見著人,只把澄澄帶回來吃點東西,滿心的話見到他卻說不出口。

澄澄很開心我找他、關心他,我也才發覺他這次粘我的時間太長了,按照往常,就算他不想回去,公司的電話也能吵死他,露露和向陽也不會不來我生日宴,還真是事情太多,腦子都昏了。

我又夾了點肉放在澄澄盤子里,他一向吃的少,沒有我在臨江看著,他又瘦回高中那副柴火棍樣子了,我是心疼他,對他的過往也是無奈的,想了許久,最終也只能借鑒高寒熵的辦法:「澄澄,姐姐送個禮物給你吧。」

「你已經送過了啊。」澄澄一面吃一面抬頭、傻傻的笑了笑,見我疑惑,他眯著眼睛齜著牙、指指二房的方向:「我特別討厭她,姐,我喜歡你現在的樣子,每次看你受氣我都心疼,嗯——雖然我可能也擔心後果吧,但現在確實是很開心的。」

「二叔也痛恨她,先前明擺著誣陷我,事情不成,也挑著從前跟我說和過,不過我不接受罷了,不會有什麼後果的,就算有,我也不會讓他波及到你。」我苦笑著答,突然頭頂的燈光都暗了,我知道那是家中位高的長輩去世會有的,每個院子至少客廳的燈光會暗一半、以盡哀思,卻還是覺得它是合了我的心緒,我沉寂許久才有下一句:「你跟露露商量過了嗎?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澄澄原本還不錯的情緒陡然降下去,筷子亂七八糟的扒拉盤子里的飯,再抬頭還是對我笑:「怎麼又說起這個了,我不是說了嘛,我現在工作、生活,自己都習慣不了,露露也還在處理簫家的事,所以,都不太著急吧……我現在也才二十四啊。」

我瞧著他的笑,心虛、悲哀,什麼都看得見,我心裡也越來越難過,吃了口碗里的菜還是選擇笑:「你姐我就比你大兩個月,孩子都生倆了,不催你催誰?俗話說得好,婚姻就是每個人精準的找到自己的報應,憑什麼你沒有?我嫉妒。」

澄澄笑出聲了,看起來比方才好一點,也明白我最後那句是為著他先前說漾漾的玩笑,下一句開口時便夾了點吃醋的意思:「哦——小崽子受一點委屈你都記得這麼清楚哦——」

「你搞清楚,那也是你弟弟!漾漾現在越來越大了,有些話他聽得懂,你注意點啊。」我大大的翻了個白眼。

澄澄無奈點頭如搗蒜:「知道啦——為啥不幹脆讓他知道我根本不喜歡他呢,法律規定哥哥不能不喜歡弟弟嗎?」

「漾漾也沒做什麼招惹你的事啊,你不喜歡他少說話就好了,別凶他成嗎?你姐我真的真的真的很疲憊——」

我拉長了語調,澄澄也依舊是點頭,他沒那麼壞,所以對於此事我沒那麼擔心,我最怕的、只怕那份情感還深埋在某個人心裡。

他吃不進去飯了,總歸還是有點煩躁的,可對我還是笑嘻嘻,靠在椅背上,目不轉睛。

我明白他,明白他不在乎漾漾是他弟弟,也不在乎我是他姐。

「飽了嗎?」我問,澄澄點點頭,我便起身,到方才堆箱子的地方等著:「禮物我還是給你看看吧,不然,我也不安心。」

「有什麼可不安心的,我的不就是你的嗎?我的禮物、你也會開心對不對?」

澄澄跟上來,像往常一樣一提結婚就會做的事,從後面抱住我,頭靠在我肩膀上,雙手交疊在我小腹前,這一世剛學會的,耳鬢廝磨著,竊竊私語著,不被人發現,悄悄的愛著。

「如果我一輩子不結婚,你會怪我嗎?」澄澄問。

「我不怪你,我恨我自己。」由心底浮到臉上的苦笑,就像是手指開始,匯進一股灼熱滾燙的血,進入心臟,腫脹的要命,我撥開他的擁抱,轉身又托起他的手,將無名指的戒指往上緊緊一頂,仰頭無力的看他:「其實這一世,我從……十六歲開始,那時候我就知道我是你姐姐,我沒告訴你,是擔心你有一天知道,我們之間的平衡會破壞,可現在看來,結果好像更糟了。」

澄澄明白我在說什麼,愣了一瞬,也只選擇裝糊塗:「哪裡糟了?現在不是很好么?」

「你抓緊結婚把所有的一切都定下來,我會更開心。」

「所以為什麼又扯到結婚的問題上?我結不結婚又怎樣呢?並不會改變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在一起的事實,我們的孩子會是寒家的繼承人,我們商量過不會辦婚禮,結婚也只是多一張紙而已,真的重要嗎?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澄澄快要忍不住了,煩悶幾乎溢出來,他更用力的抱著我、低頭看我,實際上呢?自己的話自己聽著也不堪。

「傅惜時,我什麼都不想要,我覺得我能做到這個地步我儘力了!你總有那麼多理由,你為什麼不考慮我呢?這不是我的錯,你為什麼一定把它撕開了癱在我眼前?」

他最後放軟了語氣,可我還是覺得、這一切都爛透了。

我推開他背過身:「還是先看看禮物吧。」

玄則敲了敲門,在得到回應后和珽璘抬著箱子進來,連這個箱子也清洗了,從縫隙里漏出來拖著長長的水道,箱子里的人也因此醒了,拍著木板叫喚著,箱子頓時像棺材一樣。

澄澄聽見「棺材」叫的第一聲、臉色便已蒼白了。

玄則和珽璘放下東西就出去,澄澄卻還是等了許久才上前,將箱子緩緩打開,沒人堵陸旭強的嘴,所以他在重見光明的第一刻、目光落實的瞬間迫切的喊著澄澄的名字,喊他救命,喊著有人要他這個傅氏掌家親舅舅的命,對著底線瘋狂踩踏,澄澄只回頭看了我一眼,沒有疑惑,沒有答案。

下一秒攥緊了的拳頭毫不收力的捶上去,「咚」的一聲。

人沒死,但血腥飛濺,牙也崩出來幾顆,陸旭強沒話了,只瞪著那一雙眼看著,看著澄澄是多麼恨他,怎樣一拳一拳打死他。

我數著數,還想著瀕死之前能把人救下,誰想澄澄自己先打不下去了,大概是血濺到了眼睛里,模糊了視野,也讓他清醒,他向後一仰摔在地下,回過神來跌跌撞撞的撲在我懷裡。

「姐!姐,他來找你了?什麼時候?我錯了……我錯了對不起!我以後一定會把這些事情理清楚,我不讓他們來打擾你不讓你想起我以前的樣子!我……」

「澄澄,你再好好想想,他找的是我嗎?我在乎你的這些東西嗎?」我輕撫著他後背,渾身更為無力,甚至暈暈乎乎的,說不準多會兒就會倒下去,硬憋著那口氣,我把澄澄扶起來:「你該道歉的人不是我,將來也不是我陪你一輩子,我是你姐姐,在這個世界上、僅剩的跟你最親的人。」

「可我也不想讓她見到我那一面,我覺得噁心!姐你不覺得私自替我做這樣的決定是一種侮辱嗎?面對這樣的人,露露給他們什麼?」

澄澄忽而笑了,眼淚還啪嗒啪嗒的掉。

「滿屋子的金銀珠寶,數不盡的榮華富貴,還不告訴我,為什麼?我想問為什麼?是怕我見了難堪嗎?可有沒有想過當我真的見到他們,他們花著我妻子的錢!吹噓著我母親多麼賣弄多麼努力拆散別人的家庭生下我!歌頌著我的成功、以一種爛俗的語氣『誇獎』我的妻子賢良淑德那不是在奉承我!那是噁心我!他們想毀了我!我那麼相信寒露,我把我所有的一切告訴她,跟她傾訴、她呢?她還向著這些個人說話,給他們敬重,告訴我是施捨,這不是施捨他們,這是在可憐我!」

澄澄一使勁掀了桌子,桌上的東西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下,原本是怒不可遏的,某一瞬間看清什麼,憤怒也成了委屈。

「不然呢?你能怎樣?把他們都殺了?」我忍受著極重的血氣,捂著心口深吸一口氣:「我查過陸旭強的檔案,他去年年底就出獄了吧?算上跟其餘幾個聯合見你要準備的東西,最晚今年春天就出現在你眼前了,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你也沒告訴我啊澄澄,你有沒有想過,就算要報復,要泄憤,也得給自己找條後路吧?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出了差錯呢?為什麼一定要一個人撐著呢?嫌惡你的不是我和露露,是你自己!」

「姐!那是你的想法!那是露露的看法!你們沒有辦法共情我的感受!那就是我的心結就是我的污點,我想藏起來,無論多苦多難我想自己承擔,我不想讓他呈現在更多人眼睛里、不想接受你們或鄙夷或憐憫的眼神我有錯嗎!我喜歡露露,我愛你,一個是我妻子一個是我最親的人、你們也這樣號稱著,那我只是希望我自己能承擔該有的一切哪怕是罪孽,你們為什麼不肯支持我呢!」

我停住,面對澄澄徹底的傾訴,一時無言,發覺自己可能真的錯了,唯有那一句不能感同身受是對的。

「他們再次出現在我的生活的時候,其實我沒有善待他們,也沒有虐打也沒有趕盡殺絕,我就是看著,他們把酒言歡,我在旁邊坐著看他們扭曲的臉,聽他們無恥的話,什麼都不做,我冒出過很多想法,我也想過告訴你,告訴露露,或者沈岐林,至少有個朋友能跟我說說話,給我出出主意,可最終也沒能定下來。」

「我想,我還是很孤獨,我愛人的權力被剝奪了,我恨人的權力、一開始就沒有,不能恨父母,不能恨親長,不能恨你也不能愛你,我很矛盾,我整個人都不屬於我自己,我只是想自己做一次決定而已,哪怕這個決定會很漫長,很煎熬,還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但我只是想解開自己心結,我只是想拿回一點點屬於我自己的東西。」

「你跟我不一樣,你永遠不會理解我的,我也不強求你,所以我瞞著,後來累了,想找你了,我也覺得來不及了,露露又突然出現插手,陸旭強一干人不知道去找了她多少次,那一刻我真的覺得惱怒羞恥又抱歉,但是現在……」澄澄苦笑著看小箱子里被折的不像人形的陸旭強,苦澀也笑了:「就這樣吧,我會撿一個最容易的方式、解決掉,大不了就花錢如他們願嘛。」

「你不恨他們了?」我問。

澄澄搖頭:「恨,但是更不想你恨我,姐,我認同我的錯,我向著你,我不討厭的。」

「為了我甚至可以輕易放過他們嗎?將來都會是遺憾的東西……」

澄澄怔了怔,扯著嘴角也是十分艱難的:「沒關係,我說過,我什麼都不想要,還能有什麼遺憾呢。」

我上前抱著他,一手輕輕捏著他手心:「我明白,這些事情你不想讓露露摻和、你不是怕她憐憫你,是怕她瞧不起,寒家一開始就帶著有色眼鏡,你怕回到從前那樣被他們認作高攀,但是現在不同了,澄澄,你好好看看你自己,如果你真的沒有蛻變,寒阿姨早就耐不住性子了,你不比別人少什麼,至於所謂的出身……只要我向著你,這個世界上誰也不能說你半句。我沒有更親的人了,從老傅去世起、過去或將來的所有日子,你是我的希望。」

澄澄像是釋然了,抹了把眼淚就要抱我,我適時躲開,瞧著他眼裡哪怕有一點別樣的情緒都得避讓的,他的手停在半空許久才放下,我也緩了會兒。

「犯錯的人不該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我不會讓他們欺負你,如果你真的覺得難堪,我會去跟露露說,但在此之前也有個問題該問清楚。」我仰起頭,直勾勾的看著澄澄的眼睛:「澄澄,姐姐可以處理你的家事嗎?」

他知道我特指陸家,我雖不是陸家人,但我把他帶進傅家來了,兩段交疊的人生,他不介意帶我也看看他的,於是他點點頭。

「當然,我們是一家人……」

我垂首,鬆了一口氣:「好,那我就知道該怎麼做了,以後你不會再見到他們了。」

我招呼門外的玄則再把陸旭強拖出去,這麼晚了,一會兒孩子們回來看見才是真的不好收場,可惜處理好這一切,剛要轉身離開,又被澄澄扯住手腕。

院外的秋水仙彷彿開了,我不記得是誰特意買來種的,就這一晚上開的最艷,說不清第二天是不是就凋零。

澄澄笑笑,另只手抹去眼角的淚光:「最後一件事。我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我不會影響你的,姐,你可以推我,但是思想、我沒辦法把它們從我腦子裡趕出去,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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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仇人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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