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醉酒
祭拜開國皇帝和先皇的大典進行了整兩日,之後凌祁祐又下旨在鹿山鎮的行宮多留了一日,才打道回京。
在離開之前,依舊是在行宮裡設宴招待三位皇叔,這一次沒有外人,也就隨意得多了,酒過三巡,凌祁祐手裡晃著酒杯,突然就開了口,問道:「三位皇叔此番進京來是為祭拜先帝,如今已經拜過了,不知打算何時啟程回京去?」
凌琛和凌珏不說話,俱是偷眼看凌璟,凌璟笑了笑,把手裡的大半杯酒全部倒進嘴裡吞下肚,這才樂道:「陛下這是在攆我們走嗎?」
凌祁祐輕嗤了一聲,他下逐客令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這三人都不是傻的,又豈會聽不出來。
當然了,敢這麼大咧咧地直接問出來的,也就只有凌璟一個了。
凌祁祐也不客氣,反問他:「皇叔的意思呢?」
凌璟再次笑了笑:「按著規矩,我等藩王在京最多只能逗留一個月的,之後無論什麼緣由,都得回封地上去是吧?」
凌祁祐微抬了抬下顎,規矩是如此,但他並不相信凌璟就是這麼聽話的人:「是,所以朕才問幾位皇叔,有何打算?」
「那不還有大半個月嘛……」凌璟不以為然:「這京里好山好水的,我等難得來一次,下次還不定什麼時候有機會,當然得多享受幾日,陛下放心,一個月期限到了之後,本王也不會在京里多留讓陛下為難。」
凌琛和凌珏兩個紛紛附和,京里吃喝玩樂什麼都比他們地方上好,好不容易來一次,當然是不捨得就這麼回去的。
凌祁祐用力握了握手裡的杯子,卻也默許了他們的話,沒有再說。
戌時之後,喝的醉醺醺的凌祁祐被小丑兒幾個扶著回了寢殿里去,把胃裡吃下去的東西都給吐了又喝過醒酒湯依舊是一副不能醒的模樣,歪著身子靠坐在床邊眼睛半眯著不肯再動,也聽不進別人在說什麼,幾個太監俱是手足無措,又不能強行扒了他的衣裳把他按上床去讓他睡覺。
蕭楚謙把在自己懷裡一早就睡著了的小饅頭放進搖籃里,走上前去,彎下腰伸手拍了拍凌祁祐的臉,輕喊他:「陛下?」
看他這副醉眼迷濛之態,蕭楚謙搖了搖頭,問一旁的小丑兒:「不過是宴請藩王而已,陛下喝這麼多酒做什麼?」
「是宣王他們三個輪流敬酒不停地灌陛下,陛下也不好不喝,陛下原本酒量就不怎麼樣,他們三個擺明了是故意的……」
蕭楚謙聽著眉頭也蹙了起來,一直沒多少反應的人竟就慢慢抬眸看向了他,待到看清楚眼前是什麼人,似乎是愣了一下,嘴裡也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麼,就直接栽倒在了他的身上,依舊是那副迷迷糊糊的模樣。
蕭楚謙一愣,隨即樂了,笑著抬起了頭,沖還在嘀嘀咕咕抱怨地小丑兒道:「陛下似乎還是要本公公伺候啊……」
小丑兒哼了一聲,乾脆帶著一眾人退了下去,走了兩步似乎是有些不放心,又折了回來,沒好氣地提醒他:「陛下喝醉了,你別……」最後半句被含糊了過去,實在是說不出口叫他別趁機占陛下的便宜。
蕭楚謙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放心,本公公沒有那麼禽獸。」
人都退下去了之後,蕭楚謙幫凌祁祐把外衣和鞋襪都拖了,他倒是很配合,叫他抬手他就抬手,叫他轉身他就轉過身去,就只是整個人都掛在蕭楚謙的身上,嘴裡哼哼唧唧地呻/吟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酒醉得沒了知覺才會這般,蕭楚謙抬手捏了捏他麵糰子一樣的臉,笑著將之按了下去:「別亂動,睡覺。」
凌祁祐扁著嘴眯著眼睛,臉上的潮紅退不下,雙手緊緊抱著他的胳膊,似乎是生怕他給跑了一般,蕭楚謙笑得越發無奈,也只能蹬了鞋子脫了外衣也爬上了床,和他並排躺下,將人抱進懷裡。
凌祁祐側過身腦袋就枕到了他的手胳膊上,雙手摟著他的脖子很快就睡了過去,蕭楚謙看著他睡著了的模樣依舊在輕捏著他的臉,想到從前只要自己跟他一塊睡,他睡死之後多半會這麼纏自己身上來,尤其喜歡這麼抱著自己,即使嘴裡說著受了屈辱,到底還是並不排斥的吧……
「祁祐……」
已經睡過去了的人沒有半點反應,卻又似乎纏得他更緊了一些,蕭楚謙無奈一嘆,到底是算了。
凌祁祐五更不到就行了,大冬天的外頭天還是黑的,原本每日這個時候一定先是小饅頭醒過來嚎啕,然後把他吵醒,再叫人進來伺候他起身,給小饅頭餵奶,卻因為不是在宮裡,昨晚又喝多了酒,凌祁祐也睡不踏實,今日倒是醒得比往常還要早一些。
身體都睡僵硬了,稍微一動便覺得渾身都不舒服,然後便又感覺到身旁還有另一個人均勻的呼吸聲,轉過頭去,不出意外,正是蕭楚謙。
凌祁祐愣了一下,眼裡的複雜之色隱匿一片漆黑的寢殿里,不露半點端倪。
他一動,本就淺眠的蕭楚謙也醒了過來,迷迷糊糊睜開眼就沖他笑了:「醒了?」
就像之前許多次的過往那樣,他們一夜好眠一起醒來,他這麼自然而然地與他打招呼。
凌祁祐微微皺眉,撤開了身,略有不耐道:「下去,去叫人來伺候朕起身。」
開口才發現因為宿醉嗓子干啞疼痛得厲害。
蕭楚謙低低笑了起來,按住了他的一隻手,欺身過去,黑暗裡只能看清楚他的一雙眼睛,閃爍著意味不明的光。
「陛下,昨晚可是您拉著不讓奴婢走非纏著奴婢跟您一塊睡……」
凌祁祐冷眼看著他,幾乎咬牙切齒,一字一頓:「你下去。」
「當真有這麼恨我?」
突然轉開的話題,再次讓凌祁祐微怔了住,蕭楚謙的手指摩挲著他的臉頰,語氣里的輕快笑意已經退去,卻又帶著幾分說不出的意味,每個字都輕敲著凌祁祐的心弦,見他不答,便再一次的緩緩重複:「當真有這麼恨我?」
凌祁祐閉上了眼睛,當然是恨的,只要一想到從前的那些事情,他就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那場噩夢裡不單有那長達四十七天的絕望的冰冷和黑暗,還有他潛意識裡逼迫自己強行刪去的更痛苦的記憶,他被他強行按在身下,尊嚴並同身體一起被踐踏,痛的不單是當時幾乎被撕裂的肉身,更是他的靈魂。
可笑的是,重來一次,他能做的卻只能是主動躺在他身下,討寵邀歡,就是因為知道蕭楚謙對他是有**的,他才會選擇用這樣的方式套牢他,只是從來在蕭楚謙眼裡,自己不過就是一隻任他逗玩的玩物而已,他怎麼可能不恨。
「不是的……」幾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般,蕭楚謙低聲呢喃,一個輕吻落在了他的唇上:「我對你是真心的,一直都是。」
即使一開始就知道他目的不純,卻也心甘情願被他利用,只是他在對待他的方式上確實存在問題也很容易讓他誤會,就這點來說,蕭楚謙其實是有些後悔的,但要凌祁祐再相信他,卻也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就像一瞬間被針扎到心尖處,微微的刺痛,卻並不強烈,腦子裡不期然地浮現起那日蕭楚謙沒有半點猶豫衝出來替自己擋下那一刀子的一幕,怔愣間,凌祁祐幾乎忘了推開深入糾纏著親吻自己的人呢,一直到搖籃里才醒過來的小饅頭適時地開嚎。
在小饅頭的嚎哭聲中,他猛地回過神,順勢用力推開了還壓著自己的人,撐起身,傳了外頭守夜的人進來。
蕭楚謙看著背對著自己由下人伺候著更衣的人,又瞪了一眼被奶娘餵飽送回來這會兒正滿足打著飽嗝在搖籃里自得其樂的小饅頭,輕嘆了嘆氣,好不容易陛下有一絲鬆動了,可惜……還是慢慢來吧。
很難得的是,之後凌祁祐沒有再借故找他的茬,當然也沒有再搭理他,一直到辰時之時啟程回宮,在上車前看到跟在凌璟身後出來的沈樂心,凌祁祐瞳孔微縮,便頓住了腳步。
沈樂心漫不經心的目光盪過來,也看到了凌祁祐,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就偏轉開去,跟著抱著兒子的凌璟上了同一輛車。
蕭楚謙見凌祁祐一直看著那車子發獃,似是若有所思,略有不滿地提醒他:「陛下,該上車了。」
不過就是長得比別人好看些,至於每次看到都這副丟了魂的模樣嗎?
要蕭楚謙來說,比起那刁鑽的美人,他還是覺得外表冷淡實則心裡藏著團火的凌祁祐要好得多了。
凌祁祐沒有說什麼,從他手裡接過了小饅頭,上了御駕去,順手帶上了門。
吃了閉門羹的蕭楚謙,搖了搖頭,只能是算了。
車子里,凌祁祐讓小饅頭趴自己懷裡塞了個木偶到他手裡讓他自己捏著玩,心思卻又不知道飄哪裡去了,沈樂心確實長得好,但驚艷也只是前兩日初見之時,今日再次看到他,卻是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從前在哪裡見過他一般,似曾相識,但一時半會的,又實在是想不起來到底是在哪見過了。
但直覺告訴他,他的身份很可疑,且對他就很深的敵意就對了。
「噠……」
凌祁祐低下頭,見小饅頭傻呼呼地趴在自己身上淌口水,一雙玻璃球一樣的眼珠子大睜著好奇看著自己,心緒微動,第一次把人抱起來,一個輕吻印在了他柔軟的臉蛋上。
「噠噠……」
小饅頭咧開嘴笑了,似乎是感覺到他的父皇終於肯親近他了而樂得幾乎合不攏嘴。
「小東西……」凌祁祐無奈捏了捏他的臉,不自覺上揚的唇角終於是帶上了一抹淺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