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霍素持和趙王
通天觀幾乎可用人滿為患形容。
霍晚絳一手牽緊了阮娘,一手小心扶著頭上的冪籬,這才沒被人群衝散。
每年這個時候,長安城就有無數平民湧向通天觀。
不為別的,就為祭拜她的母親劉苓。
霍晚絳的父親霍云為大晉立下汗馬功勞,從前被匈奴人牢牢掌控的河西四郡,便是他一城接一城親自打下的,憑藉赫赫戰功被晉帝封武安侯。
母親劉苓更是名傳奇女子,她武藝高強,是大晉立國以來第一名女將,當年更有救駕之功。
也正是因此,晉帝才親口給凌央和霍晚絳賜婚。
二人生前被奉為一代將星,死後也受萬人敬仰。
「不知霍大娘子今年會不會來祭拜劉將軍。」
「她這樁討不著好的婚事,我看難嘍。」
「霍大娘子真是可憐,要我說,大將軍真是太過分了,竟把自己的親侄女嫁給廢太子!不知他兄嫂泉下若有知,會不會降下天罰。」
「別這麼說,大將軍與武安侯手足情深,更視霍大娘子如親女一般,不可能拿大娘子的婚事玩笑。這樁婚事牽扯到的東西太多,不是平頭老百姓能想象的。別說了,四周都有官兵把守,當心被人聽了去。」
四周幾乎悄然無聲的議論一應落入耳中,霍晚絳百感交集。
若父親母親和祖父都在,她和凌央這樁婚事,一定不會作數吧。
至少他們都捨不得她受半點委屈。
又或者,他們也跟著牽連進巫蠱之禍,被不念舊情的晉帝砍了腦袋?
不好說,自從叔父從祖父手裡接過大將軍一職位起,霍家的立場,就從原先的太子黨轉變成了中立派。
霍家滿門能在廢太子一案片葉不沾身,叔父的深謀遠慮起了不少作用,否則她今日都未必有命來祭拜母親。
霍晚絳甩了甩頭,把這些亂七八糟的雜念和猜想一股腦甩出腦海。
天下大勢,朝堂變更,宮廷爭鬥……從來和她一個小小孤女沒有關係。
她能獨善其身就不錯了。
霍晚絳沒有忘記今日最要緊的事。
「讓開!」
「閑雜人等不得在道上滯留!」
還未邁入通天觀大門,擁擠的山道就被大批披甲官兵疏散,很快就空了出來。
看樣子是哪個達官貴人要來了。
霍晚絳和阮娘齊齊被擠到了官兵的長槍後面。
不多時,視線里出現兩匹高大駿馬,駿馬後方跟著輛華蓋馬車。從車身繪漆的顏色和馬車四角懸挂的圖騰來看,不是霍府的馬車,還能是哪家?
而兩匹駿馬上的人,其中談笑風生的正是霍府大公子、霍晚絳的堂兄霍騰。
走在他前面一些的人,霍晚絳看著眼生。
那是個瞧著不過才十四五歲的少年,華服加身,氣度不凡。他生得俊美絕倫,身姿挺拔、纖細,眉宇間卻籠著股淡淡的病氣,連唇色也略顯慘淡。
透過冪籬縫隙,霍晚絳還注意到他與凌央有三份相似的五官。
她輕易就猜到了少年的身份,正是禹璃夫人所生的趙王,凌朔。
那馬車裡的,必然是她的好堂妹霍素持了。
沒想到霍家手段了得,叔母更是快刀斬亂麻。這麼快,就讓霍素持和趙王搭上了線,甚至讓大哥哥一同作陪出遊。
阮娘見到霍騰,難免有些激動,她湊近霍晚絳問道:「女君,大公子竟然也在,要不要打聲招呼,讓你跟著他們一同進通天觀?」
天氣燥熱,眼下又冒出趙王和霍家的人。
平民百姓若想祭拜劉伶,定要等著他們祭拜完再離開方能入內,在外面一直這麼待下去也不是辦法。
哪料霍晚絳卻搖了搖頭,示意阮娘和她一同等候。
她不單要祭拜母親,還要祭奠衛后,隨行之人不僅有霍家家奴,還有趙王府的人。
人多眼雜,若是被他們發現,那可是當場就要掉腦袋的事。
霍晚絳寧願在外多曬會兒太陽。
馬車停靠在通天觀平地上,霍素持舉止優雅走下馬車。
她依舊是那副明媚俏麗的模樣,只見她含著笑,對趙王和霍騰說了些什麼,霍騰就立即下令讓官兵疏散開,不必再阻攔平民。
從前倒是沒察覺霍素持是個體恤平民的人。
……
亡故之人的燈油,除了通天觀的道人能幫忙添,就只剩下至親能添。
以往都是霍晚絳親自做這事,至於父親和祖父的兩盞,向來都是由叔父負責。
今年,母親的長明燈卻被霍素持拿在手中。
霍晚絳只能躲在大殿角落裡遠遠看著,心裡堵得慌。
方才她就裝死沒和他們打招呼,現在貿然上去,驚著霍素持,把燈打壞了怎麼辦?
到時候霍素持一定又會甩鍋到自己身上,一切又都變成了自己的錯。
只能耐著性子再等等。
趙王不禁發問:「劉將軍的長明燈,不等霍大娘子來添嗎?」
霍素持細眉一蹙:「殿下有所不知,我家阿姐一向不愛出門。哪怕是伯母的忌日她也嫌天熱,寧願待在家中,所以,這事多由我來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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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她熟稔地往燈圈裡倒油:「殿下不必擔心,這事兒我是做慣了的。」
裝,繼續裝。
霍晚絳不禁在心裡暗罵兩句。
霍素持每年也會來祭拜母親是不假,可她從來都沒做過這些細活。
祭拜劉苓是叔父的強烈要求,但更是霍素持維持她孝心的一個儀式罷了。
人人得知此事,都只會稱道她人美心善。
趙王見狀,張了張嘴,本想說什麼。但隔了好一會兒,他才若有所思點頭,唇邊甚至溢了絲意味深長、不易察覺的笑:
「這樣啊。」
恍惚間,霍晚絳還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朝自己這邊斜了過來,甚至不止一道。
等了快小半個時辰,終於等到霍素持一行人準備離開。
霍晚絳按照事先安排好的步驟,拉著阮娘跑去後山凈房。
在凈房裡,她掏出兜衣里的布條,小心篡緊在手中。
回到大殿時,霍家和趙王的人都不在了。
頭戴冪籬進入大殿已是大不敬,好在今日人多,守衛官兵和道人們都管不過來,霍晚絳這才摘下冪籬。
一旁的觀主一眼認出了她,上前微微頷首行禮:「還以為女郎今年不會來了。」
霍晚絳只是笑了笑,阮娘忙道:「怎麼會?這可是我家女君一年當中最重視的事,絕不失約。」
和觀主寒暄完,霍晚絳走到母親的長明燈前,深呼一口氣。
霍素持已經把燈油添滿了,用不著她再做什麼,倒省了她一些事。
霍晚絳還是小心拿起長明燈查看一番,外人只當她思念母親,並未多疑。
不過片刻,衛后的八字就被她趁機放進了中間的燈柱里。
她剛放好燈,殿內守衛忽然朝她呵斥道:「你方才手裡拿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