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舅舅,您帶我離開好不好
椒房殿外,若干羽林軍都對暫時保管於薛逸手中的小馬駒感到好奇。
這小馬駒正是方才那位入殿的雲中太守要獻予皇后的。
不過他們訓練有素,循規守矩,即便是天塌了也會不動如山,更不會發出任何議論聲,拿目光掃向薛逸的方向已是極限。
薛逸畢竟是中郎將,不受他們那般約束。
他一門心思都在這匹毛髮雪白的小馬駒身上了,更是對這馬兒愛不釋手,不斷伸手替它順毛。
只是越想他越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那位魏姓的太守生得高大威猛,膚色黝黑,絡腮鬍子胡了半張臉,一雙眼睛卻出色得像原野上的鷹隼,總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
可這魏太守是土生土長的雲中人,他從未見過,為何會憑空生出這種感覺呢?
薛逸沒有多想,繼續埋首安撫馬駒。
姓魏的看著雖凶神惡煞,可著實有幾分本事在身。
方才他把馬駒交給自己時,說此馬是從匈奴馬場截獲,觀其品相上乘才特意帶來長安獻予皇后。
薛逸搞不懂他究竟是何來頭,想要面見皇后,凌央居然說放就放了。
椒房殿中。
衛驍跪坐跪墊上等候多時。
沒想到富麗堂皇的椒房殿居然如此冷清,整個長安都進了春天,唯獨此處冷得人發寒。
他才從雲中城趕來,一路上卻聽到許多風聲,其中就有凌曦亡故和皇后被禁足之事。
他的心著實狠狠痛了一下。
凌曦那樣小,怎麼會突然就病故了?他為她物色來的這匹小馬駒,正等著她長大一些學習騎術所用,她怎麼就不在人世了。
他清楚地記得凌曦抓周時抓到了一把木劍,那時他很是開心,盼望著有朝一日一切平定后能親自傳授她武藝。
可惜這一切都成過去了。
而且霍晚絳無緣無故在孕期被禁足亦是分外蹊蹺,是以他馬不停蹄趕到長安、進到宮中,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見見她,問她究竟發生了何事。
衛驍大概猜出了兩三分,許是凌央現在失權,有些事上免不得讓她受委屈。
且等著霍晚絳如何說吧。
衛驍又等了半日,寢殿那頭才傳來微弱的響動。
阮娘扶著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徐徐走了出來。
衛驍手中杯盞險些嚇得摔落在地。
那個消瘦得不像話的女子,是霍晚絳嗎?
是那個嬌艷飽滿、鮮活靈動的小女郎嗎?
她瘦得形同大病一場,白到死灰一片的面容,深深凹陷的雙眼,眼下厚厚一層黛色,毫無活氣……
比她在嶺南中箭傷時還駭人。
凌央並未在用度上苛待她,何至於讓她變成現在這幅模樣。
殿門緊閉,殿內光線葳蕤。阮娘眼神不大好,加之衛驍刻意易容過,她還沒反應過來,率先問道:「魏大人,您為何要面見皇後娘娘?」
霍晚絳卻是第一眼就將他認出來了。
衛驍那雙眼睛總叫人過目不忘,無論他做和裝束打扮,他這個人的矜貴與光輝總是掩藏不住的。
他怎麼會想著回長安,想著來見自己,難道他沒有和凌央交談過,不知凌央現在恨不得她去死?
衛驍恭恭敬敬對她大禮:「微臣拜見皇后,皇后長樂未央。」
霍晚絳一時激動,還沒抬手讓衛驍起身,便氣血上涌到頭頂險些昏厥摔倒。
阮娘使勁攙穩了她,這廂才認出衛驍。衛驍雖有意改變了音色,可好歹是一齊生活過的人,一開口阮娘便聽出來了。
「魏大人,還請您與娘娘一齊移步暖閣。」霍晚絳雖一句話未說,但阮娘明白,她和衛驍談話必須得在絕對安心的地方進行,「奴婢會處理好一切。」
衛驍不知這對主僕緣何如此見外,椒房殿莫非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微微愣怔,隨即點頭:「好。」
衛驍跟隨主僕二人緩慢的步伐進了暖閣,阮娘服侍霍晚絳坐下后,便自覺站到暖閣門外望風,不許任何宮人靠近。
她不進來,衛驍如何能看明白霍晚絳的手語。
衛驍正因好奇欲要開口之時,霍晚絳忽然動了動雙唇:「舅舅,別來無恙。」
「阿絳,你——」衛驍頭皮發麻,意識到失言,立即改口「皇后,你何時會說話了?」
霍晚絳凄慘笑道:「有好幾月了,舅舅特意來找我,是為何事?」
衛驍一股腦問出心中疑慮。
霍晚絳嘴唇乾涸,精神也不大好。
聽衛驍如此一問,她沒有急著回答,卻是顫顫巍巍撐起身子跪下,對衛驍連連磕頭,:「舅舅,還請您看在昔日的點點滴滴,求求您救救我吧……」
很快,她的額頭就磕破了。
自從收到凌央的空食盒,這幾日她都在籌謀如何脫身。
她沒有傻到當天夜裡就遂了凌央的意願,弔死在椒房殿。
無論如何,她都要先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可孩子出生后呢——
她該何去何從,凌央又會如何待她,她會如禹璃夫人一般子貴母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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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凌央根本就不屑於她肚子里這個孩子,名門貴女何其多,他完全可以另扶持不姓霍的貴女生下太子。
也許她和霍素持斗得昏天黑地,正中凌央的下懷,他在那個位置上一日,就一日也不會喜歡霍家的任何人。
她不想任由凌央宰割,更不想年紀輕輕就丟了性命。
可是沒人能幫她,再過一月她就要產子了,她能想到活下來辦法的時間越來越短,她可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衛驍卻忽然出現了。
所以她看到衛驍的那一刻會激動到險些暈厥,她知道她得之不易的希望來了。
她不確定她能不能信任衛驍,他是凌央的親舅舅,他會無條件站到凌央身邊,甚至這次拜訪椒房殿也可能是替凌央勸她放下皇后之位,乖乖去死。
可無論如何,她都要抓緊時機試一試的,不能放過任何機會。
衛驍雲里霧裡,嚇得一把將她扶起:「皇后何出此言?」
霍晚絳死寂一片的眼底終於有瑩瑩微光,衛驍這樣,看來是對她和凌央之間的事渾然不知,他現在還暫時維持中立狀態。
「舅舅。」霍晚絳舔了舔唇,強行令自己保持理智,「凌央他要殺我。」
她將衛驍離開后發生的事一件不落說了出來,這一說,竟是將近一個時辰。
衛驍越聽臉色越難看,凌央當真這麼沒良心?
他不信的,可眼前霍晚絳的憔悴亦是做不得假。
他按住腰間環首刀,蠢蠢欲動,目光凌厲:「我不信他會這般絕情,你等我去無極殿替你討要個說法。」
若是凌央給她送空食盒當真是那個意思,那他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畜生。
霍晚絳再度跪下哀求他:「您別去,求求您給我留個體面吧……那個食盒是於問親自送來的,阮娘再三詢問過,就是凌央的意願。」
「舅舅,我知道我做錯了事理應受罰,可我無法接受他要我死。您救救我好不好?您帶我離開好不好?我想跟你回雲中,我想去我阿母守過的雲中城生活,我在宮中徹底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