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何以，以弱敵強？

新寧州，城外

城牆外，沿著壕溝，向外三里地，全是雜亂的草棚。

這裡原本是流民聚居地，鼎盛時期，在方圓不足的五里的一小片地方，聚集了上萬流民。

聚居於此的流民，其中一部分從南寧府過來，這部分流民，主要是因為大藤峽猺獠連年叛亂，家園被毀，為躲避戰火，才沿西江而上。

流民中，更多的是從桂林府而來，這部分人來歷相當複雜，近的來自賓州、慶遠，遠的來自中原各地，沿湖北、湖南到達桂林府，其中大部分留在桂林府，小部分一路南下，最終停留於此。

江波一家人，便是從陝西出發，跨越山水，一路逃到這裡，千里逃亡，遇險無數，誰曾想，最終全家卻死於山賊手中。

眼下，原本雜亂無章、污水橫流的聚居地，所有草棚都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用鹿角、拒馬、柵欄圍起來的營地。

為了迎接左江兵備道派來的官軍，新寧州先行徵發的五百民夫，再加上徵調而來的三百團練，在城中守備把總的指揮下，花了半個月時間，在城外，建起了這座簡易營地。

營地建好，巡檢、團練、徵發的民夫，還有一個營的守城官軍，先駐紮了進來，等著南寧府過來的官軍抵達。

而原本聚居於此的流民們，由於草棚被拆，地盤被占，只能去往離城更遠的山腳下、江岸邊，重新搭建容身之處。

在此過程中，有一部分流民選擇了離開，至於他們的去向，無人關心，也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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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營寨

打鐵坊前，許山海端詳著手中的幾枝箭，這些箭，長短不一，箭頭各異。

月前，許山海試射過木弓后，不經意與楚文勇抱怨過幾句，沒曾想，楚文勇卻記在了心裡，趁著拿投矛給許山海看的時候，藉機問他討要了一枝混碳箭。

確定了投矛的威力之後，在楚文勇的督促下，打鐵坊用了半個月，日夜趕製了兩千多枝投矛，與同時，楚文勇海還找了鎮上的的鐵匠鋪，花了五十兩紋銀，讓他們幫著一起打造矛頭。

趕製完投矛，打鐵坊便開始清閑下來，每天打制一些簡易的開山刀，以及小修小補損壞的兵器。

閑下來的楚文勇，拿出了許山海的混碳箭。比照著尺寸、大小，打造了五六種不同箭頭，再裝上長短不一的箭桿，他想給許山海的複合弓配上合用的箭枝。

楚文勇拿起一枝箭，給許山海做起了詳細的介紹：「這是我依照腦中的印象，仿製的『破甲箭』。這種箭，在遼東時，專門用來對付女真人的具甲騎兵。箭頭比一般的更長、更重，如果配以硬弓，可在六十步之內，擊穿皮甲、棉鐵甲。」

「這是我按哨箭的形制改良而來，箭頭短小，箭桿更加細長，射程可至八十步以上，但是威力略顯不足。」楚文勇又拿起一枝細長的箭，說道。

收起手中的箭，許山海轉身朝溪流對岸走去，一邊走一邊說：「我們找個靶子試一試，看看哪種合用，不能枉費你一番心血。」

操練場上，練習射箭的幾個小隊，在各自隊長的帶領下，圍坐成幾個小圈，正在休息。

而操練場邊緣，許山海在距草靶五十步（約75米）處站定，此時在他眼中，人形草靶只有兩指長寬，黑色的靶心，看上去比銅錢還小。

據《大明錄》記載，朱元璋對明軍弓箭的射程有明確要求：武將必須射出一百六十步，士兵需射出一百二十步，五十步之內必須上靶。

這就是為什麼許山海要選在五十步的距離，測試這些箭枝的原因。

取下背著的複合弓，抽出哨箭改良的箭枝，側身、搭箭、開弓，屏息瞄準，許山海一氣呵成。

全身重心下移，腰部肌肉繃緊，略微調整調整呼吸，手鬆、弦響、箭出……。

不一會兒，一個躲在土坡后的負責報靶的土兵跑了過來。

從他結結巴巴的話語中，許山海得知，射出去的箭，別說靶心，連靶子的邊都沒沾到，並且，兩個土兵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射出去的箭枝。

這樣的結果，許山海絲毫不覺得意外。

因為，箭枝搭上弓弦時，他就感覺那枝箭太輕，箭桿太長，那樣的箭，射出去之後彈道飄忽，脫靶是情理之中。

抽出第二枝箭，繼續瞄準、射出……

躲箭靶側后報靶的土兵，大喊的結果，依舊是脫靶。

半刻鐘，許山海接連射出八枝箭，三枝箭上靶，沒有一枝命中靶心，脫靶的箭枝找回一枝，其餘的都不知飛去何處。

站在側後方的楚文勇，目睹了全過程，此時，他臉上的神情可想而知。

曾經，許山海四箭射殺四個山賊，解救了林宗澤他們；並且，六十步開外，一箭射倒巡檢。這些戰績，都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取得，沒有人敢懷疑他的射術，楚文勇更加不會認為是許山海的射術不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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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測試的效果，在楚文勇看來，唯一的問題還是箭枝不匹配，而箭枝是自己親手打造，如此一來，他的臉色會好看才怪。

對於這樣的成績，許山海沉默不語，拿著土兵找回來的四枝箭，開始了又一輪的測試。

半個時辰過去，許山海終於停了下來，與楚文勇一同走回了打鐵坊。

「試射的效果你看到了，能打造出這些箭枝，屬實不易，我很感激！」兩人在打鐵坊旁的溪流邊坐下，許山海把手中的箭遞給楚文勇。

「感謝？這從何說起？」從剛才的試射效果來看，楚文勇心中很是懊惱。

前兩輪試射，總共才五箭上靶，沒有一箭命中靶心。后三輪試射，倒是箭箭上靶，可每一輪只有一箭命中靶心。這樣的結果，換誰都高興不起來。

許山海從楚文勇手中抽出一枝箭，在他面前晃了晃，說道：「這枝破甲箭，只要在重心上再稍作調整，便可媲美我原先的箭枝。」

「重心？什麼是重心？」這個詞，楚文勇頭一次聽說。

「呃……意思就是，讓整枝箭的重量平衡點往前面靠一些。嗐~重量平衡點估計你也不明白。」許山海一愣，轉眼就想到，後世的一些辭彙，楚文勇自然理解不了。

「簡單點說吧，就是把箭頭再稍微加重一點點。」許山海在腦中稍加思索，盡量選擇用楚文勇能理解的方式告訴他。

楚文勇能不能理解什麼是「重心」不重要，能達到想要的效果就行，箭頭加重一點點，整枝箭的重心自然前移。

「哦，這個容易！箭頭再長上些許就重了。」楚文勇一臉輕鬆。

「你們又弄出了什麼新玩意？」兩人身後，傳來羅里達的聲音。

「糯米，你怎麼來了？難怪我今天沒聽見『嘣嘣』聲。」楚文勇回頭，看見羅里達站在身後。

自從營寨建好，羅里達就不見了蹤影，據說，他每天都帶著手下，躲在遠處的山裡，試他的火藥。

剛開始，營寨里的人，聽見山中傳來的爆炸聲，還會抬頭看一看，但是時間一長，大家也就習慣了，反倒是哪天沒聽見山裡有響動，還覺得少了點什麼。

羅里達走到兩人身邊，找了一塊石頭坐下，說道：「我想把以前軍中的『震天雷』仿出來，試了很久，結果都不好，心中煩躁，乾脆出來走走。」

「震天雷？那個外殼是用鐵水澆鑄的，眼下你上哪裡去弄？」之前，雖然同在軍中，楚文勇沒接觸過太多火器，但是，起碼看過。

在楚文勇和羅里達的一番解釋之下，許山海才明白他們說的「震天雷」是什麼。

用鐵水倒在模具中，做出中空的球形，往裡面裝滿火藥，插上火捻子，點燃后炸開，利用被炸碎的鐵殼，殺傷敵人，這就是大明軍中的「震天雷」。

聽完他們的解釋，許山海不禁啞然失笑，這不就是後世的地雷的嗎？腦子裡立刻浮現出，兒時看過的電影《地雷戰》。

羅里達的想法沒錯，可是他忽略了，以他們現有的能力，根本做不出所需的球形鐵殼。沒有球形鐵殼，仿製「震天雷」就無從談起。

「就因如此，試過很多手段都不行，不然我何須煩躁。」羅里達雙手插頭，愁眉苦臉。

許山海手中拿著箭，不停把玩，然後裝作漫不經心的說道：「眼下肯定做不了做鐵殼，要不我給你出個主意，回頭你試試？」

「小先生，你有主意？太好了！」聽到許山海有辦法，羅里達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滿臉期待的望過來。

「你用幹了的芭蕉葉或是筍殼，裹上一斤火藥，外面再拿布，包嚴實、捆嚴實，記住一定要嚴實，最好能把火藥裹到堅硬如石！插上捻子就成了。」後世的炸藥包基本如此，這對許山海來說，沒有難度。

羅里達的神情，明顯一愣，疑惑的問道：「為什麼一定是一斤火藥？「

「因為要拋至人多處殺傷效果才最強，如果裝葯過多，拋不遠，反而傷到自己。」其實許山海覺得，假如單純手拋，一斤的裝葯都多了。可是，黑火藥的威力不足，所以，必須考慮到拋擲距離和威力之間的平衡。

「想拋遠？這個不難，用野藤和樹枝，做一個小投石機，投石頭用處不大，但是投幾斤火藥很容易。」畢竟在軍中待過，羅里達一下就想到了相應的解決辦法。

「小先生，你們聊著，我這就安排人手去試一試！」既然有新的想法，羅里達按耐不住，起身就要走。

「慢著！我話還沒說完。」許山海伸手攔了一下。

「你打鐵坊的碎料作何用處？」許山海轉頭問楚文勇。

「大塊的碎料留著，還能做點小物件。太細碎的掃在一旁，待有空之後，再用坩堝溶了。」楚文勇雖然不知道許山海為什麼會突然問這個，但還是據實說了。

許山海指了指羅里達，說道：「你叫人來他這裡，弄點小碎料回去，黃豆大小便可。然後每一包火藥里，放上一把，有奇效。」

黑火藥的威力小，爆炸之後，除了產生大量的煙塵、氣體，真正的毀傷力根本無法與後世的炸藥相比，因此，眼下，大都是用作火槍、火炮的發射葯使用。

但是，如果往藥包里添加鐵砂、鐵丸，效果就不一樣了。被爆炸能量加速過之後，那些鐵砂在一定範圍內，會對人體造成足夠的傷害，除非對方身披重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