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貪功冒進
籍沒,這個詞,張敏一點兒也不陌生。
它的意思就是抄家,查抄所有犯人的所有金銀財物,並歸入國庫,
自從皇上登基以後,他已經下令抄了不少勛貴世家,被抄的原因有很多,大多是謀反、貪污之類的罪名。
與文臣不同,勛貴以軍功起家,爵位世襲,一旦罪名被坐實,甚少流放貶謫,多是直接抄斬。
其妻妾子女不是一體抄斬,就是發配教配司、浣衣局為奴,最輕也得是流放三千里。
有些勛貴武將已經意識到這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局面。
為了自保,乾脆放下兵權,只在家中喝酒玩樂度日,以自污保命,但還是擋不住被連坐。
張敏卻不知國公府為何觸怒皇上,只能老老實實隨府中下人被錦衣衛全部押到前院看管。
在這期間所有人食水未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校尉,在府內進進出出、上上下下翻找財物。
錦衣衛中偏門人才特別多,有專門負責抄撿的,還有擅長馴狗的,哪裡有金銀,聞一聞,一抄一個準,即便是藏在地底的銀子,也能挖地三尺找出來。
錦衣衛抄檢司總旗林如流,帶著手下兄弟抄了一天,從樑上翻到地下,就連茅廁都已跳下去摸了一遍,卻也只得幾千兩銀子的財物,其中還多是聖上御賜。
對於一個有實權的國公爺來說,這點銀子很不符合國公府的氣質。
誰家國公府沒個幾萬兩銀子傍身,不說田契銀票,就是文玩擺設也能值不老少銀子呢。
畢竟皇上當初大封功臣之時,可真是大手筆,不僅送田送地,還賞賜了不少金銀。
可奇怪的是整個國公府除了佔地面積大些,並無值錢家什,連桌椅板凳也都是普通的柳木、松木所制。
與別府不同,國公府里的園子只種菜未養花,還有一大片擺著武器的操場,想是公爺父子平日就在演習對戰。
「莫不是值錢的物什全部換成銀票藏著?」林如流懷疑的視線轉向了國公府中眾人,大手一揮,「搜身!」
幾位校尉沖了過來,拔去了眾人頭上的髮釵,強行扒下外衣,只給人留下一套貼身的中衣,不少丫環羞憤欲死,這跟光著身子有什麼區別。
正所謂生死事小,失節事大,這讓她們還有什麼臉面活下去。
可即便是中衣,也被校尉們一寸寸細細捻過,惟恐他們夾帶了財物,在這種情況下,就連福伯藏在鞋底的一兩銀子銀票,也被搜去。
「這……這是我的私房錢!」福伯不甘心地大喊。
林如流一手捂著鼻子,兩指捏著銀票,翻了個白眼,「老東西,再廢話,打斷你的狗腿!」
福伯立馬縮著脖子,小心地看向身邊的老伴,老伴無奈地搖搖頭,這時候當然是命更重要,私房錢什麼的,已經不重要了。
再說要不是嫌味道大,她早就搜走了,哪裡還輪得到錦衣衛。
夜色降臨,查抄工作便要停下,此舉是為防有人趁夜私藏財物。
林如流取來麻繩,招來手下將國公府眾人一個個捆住左手,連成串,準備押送大牢。
而後他拿著名冊,一一問名登記,又高聲問道:「張敏,張靈,張良成三人何在?」
這可是國公府的主子們,算是首惡,萬萬不能放過。
張敏不得不舉起未被捆住的右手,高聲道:「這裡!」
「好,」林如流把名冊往懷裡一送,招呼手下過來,「將三位小主子押往詔獄,其餘人先行關押,待問過口供后,交由戶部。」
「是!」錦衣衛校尉給他們三人解了手,推到一邊,先押著其它人離開。
「小姐!」眾下人被推搡著走,臨別時都眼淚汪汪地看著張敏,「保重啊!」
「這次是國公府連累大家了,抱歉,以後各自安好吧。」張敏沖他們揮了揮手。
眾人一步三回頭,俱都流淚不止,明明那麼好的主子,怎麼就遭了難呢?
此時屬下過來稟報,「林總旗,咱們兄弟已經翻地三尺,國公府里確實只有這些子東西。」
林如流眯了眯眼,沒想到國公府藏銀子的手段還真厲害,倒是小看了。
他轉身來到張敏身前,仔細打量了一番,而後道:「國公爺戰功赫赫,遭此大難實在令人心痛,只是我等也是為皇上辦差,還望小姐據實相告,其餘財物藏在何處?以免皮肉受苦。」
張敏安撫著抱緊她雙腿的弟、妹,反問道:「林總旗,可否告知今日我府上犯了何事,竟遭此大禍。」
除了謀反,她還真想不到,為何會被抄家。
可父親是那種謀反之人嗎?明明只要畢功於一役,他就能功成身退了,何必謀反。
林總旗心想:這小姐倒是膽大的,這時候還敢談條件啊。
不過他也沒藏著掖著,反正不出兩天,全天下的人都會知道實情。
「張小姐請節哀,國公爺在草原上因貪功冒進,中了蠻人的陷阱,以致死傷無數,便是大皇子如今也下落不明,皇上接到急報后震怒不已,特下旨查抄府上。」
張敏愣了,她有想過皇上聽信謠言,準備卸磨殺驢,卻沒想到被抄的原因竟是因吃了敗仗。
不說勝負乃兵家常事,就是貪功冒進這一說也不對,「可我父親向來穩重,決不會兵行險著,如何會中計?」
林如流聳聳肩,「這我就不清楚了,大軍失利是實,此次北上的勛貴子弟幾乎死完了,有些府上已經得了消息,正趕去皇宮哭呢。」
他去司里取駕貼的時候,便聽說皇上派了人去草原尋找大皇子。
大皇子雖是庶出,卻是陛下的第一個孩子,父子之間的感情自與別的孩子不同。
張靈怯生生地抬頭問:「那爹和哥哥呢?」
「聽說已戰死,屍體正在運回來的路上。」林如流直言相告。
張靈聞言倒沒有哭,只是心裡很難過,她對死亡的概念理解不深,只是認為以後再也見不著父親和哥哥。
林如流搖搖頭,可憐啊,堂堂一國公府,只因吃了敗仗,便一敗塗地,他不由露出一絲同情之色。
張敏知道被抄家的原因后,強壓下心中的萬千思緒。
她緩緩交待,「城南郊外有一處張家莊,乃是我父為了安置受傷士兵所建,因我娘葬在那裡,便買了幾千畝的良田,以做祭祀……」
歷朝歷代,斷沒有抄沒祭田的,只不過這數量委實有點多,要不要收回來,這還得看皇上的意思。
怪不得他沒有抄到銀子呢,敢情都用來買地了。
林如流拱了拱手,「感謝張小姐告知,時辰不早了,請上路吧。」
隨後,張敏三人便被馬車拉至集審、判、刑於一身的詔獄。
進了詔獄的人犯,有沒有罪?能不能放?全憑皇上個人心意,這裡是大律管不了的地方。
天色已黑,林如流命人將國公府的桌椅碗碟堆在前院,準備賣給舊物回收商鋪,所得錢財就是兄弟們的辛苦費了。
而後府內各房門窗皆貼上封條,他又將查抄來的財物交給戶部有司衙門清點簽收后,便回衙交了差。
祺國公府被查抄的消息早已像長了翅膀一般傳遍京城。
有些失了子弟的勛貴世家高聲喝彩,直嚷道:「抄得好!皇上聖明。」
和祺國公交好的家族,則忙著關門閉戶,試圖撇清關係,以免招來皇上的猜疑。
而普通百姓不免吃驚,這好好的國公府怎麼說抄就抄,這幾年皇上的火氣很大啊,怪不得人說伴君如伴虎呢,原來官兒也不是那麼好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