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5章】畏懼

【605章】畏懼

副官說的沒錯,政治監察委員會整整一年沒有任何行動,現在突然拘禁如此之多的軍官,所圖目的,很可能是為了應付來自新京的壓力。但越是如此,就越有可能意味著新一輪的大清洗。

在這種情況下,池凌什麼也不能做,也不敢做。

如果自身職位更高一些,達到師長、副師長的級別,他或許對於這種事情不會那麼懼怕。集團軍上層對於新京方面的態度早已公開化,重要軍職人員的保護程度,絕對不容許政監委員上下其手。然而,團職軍官則不同,在事關重大利益的前提下,自己很有可能被當作籌碼放棄。到了那個時候,就真正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想到這裡,池凌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他開始有些後悔,不應該用那種態度冷遇羅蘭那個人至少是步兵二團名義上的政委,如果曉以利害,在給予一定程度的好處雖然沒有絕對把握將其收買過來,至少,在應對突發事件的時候,多少能夠對自己有所幫助。

政監委員雖然心狠手辣,但他們終究屬於人類。只要有利益存在,就有人情世故。

想到這裡,心煩意亂的池凌將手中報告朝辦公桌上一扔,沉思片刻,說:「從下級軍官當中挑選出一批預備人員,如果事關大局,就把這些人和事先收集的證據全部交給那些傢伙。如果監察委員會方面僅僅只是需要功績,用這些傢伙交差,應該夠了。」

身為大員,池凌在面對可能遭遇危險的時候,同樣有著一整套應對手段。

從無關緊要的下級人員當中挑選替死鬼,這在任何時代都是最為管用的方法。談不上誰比誰更卑鄙,「丟卒保車」的招式,上位者比任何人玩的都要純熟。

守候在旁邊的副官躬身稱是。但他想了想,仍然說出了自己的擔憂:「訊問還沒有結束,我們與那些政監委員之間素無來往,摸不清楚他們的底牌,也不知道他們真正目的究竟是什麼。在東部軍區,以面遮點是最常見的審訊手段。這次被拘押的人員當中。既有普通士兵,也有營、連級別的正規戰鬥部隊軍官。現在釋放的那五名尉官根本不能說明任何問題。對方的真正用意。很可能就隱藏在剩下來的那些人當中。利用互不相連的供詞串列對接,移花接木他們,很擅長這樣做。」

池凌臉色一滯,被光線遮擋住的面孔略微朝著暗影部分偏轉,整個人看上去顯得更加陰沉。

「的確有這種可能。」

沉默了兩分鐘,他緩緩點了點頭。

「我們是否要提前啟動第二套應對預案?或者,將整件事情上報師部,由更高層主官做出決斷?」

副官不無擔憂地看著他,說話的口氣有些沉重:「被憲兵隊拘押的人員當中。有五名營級軍官,以及您的侄子,三營第六中隊副隊長孫剛。」

「我已經在名單上看到了。」

池凌用力咬了咬牙,緊繃肌肉使整其面部輪廓看上去尤為堅硬。突然,他用力按住扶手,從沙發上站起。在房間里來回踱了幾圈,慢慢站在窗前,以明顯壓抑住憤怒和恐懼的口吻說:「準備一下,我想現在,應該去見見那位新近上任的政委。」

在普通人眼裡,進化異能者的地位相當於神。但是不管怎麼樣,羅蘭畢竟不是真正的神。她很聰明。卻不可能對每一件事情都算無遺策。儘管對於紅色共和軍這種軍、政相輔的古怪制度多少有所了解,也從諸多叛逃者口中知曉政監委員會那種令人恐懼的政治力量,但她仍舊對目前所處的環境,以及被自己套用的身份許可權估計不足。即便是在潛意識當中,她偶爾還是會以末世世界的某些生存條例作為行動參照。直至步兵二團團長在副官陪同下,推開房門走進團政委辦公室的時候,羅蘭才忽然發現自己手裡掌握的牌,顯然要比想象中好得多。

沒有邀請性質的問候,也沒有場面上必不可少的寒暄,甚至就連簡單的禮節性語言也直接省卻,走進房間的池凌對侯在旁邊的副官揮了揮手,關上房門,拉過一把椅子,坐下。

敞開的窗戶,使房間里並不缺乏光線。如果不是羅蘭曾經在團部軍史圖冊里看到過現任團長的照片,她一定會毫不猶豫把這個沒有經過允許就自主坐下的傢伙直接扔出去。

短暫的沉默過後,肩佩上校徽章的來者,首先從辦公桌上方伸出右手。

「你好,我是池凌。」

羅蘭安靜地坐在椅子上,饒有興趣地看著這隻伸到面前的手。

它很黑,很大,虎口與指肚部分疊摞著厚厚的老繭,拇指魚際部位的皮膚較厚,細小的乾裂紋線密密麻麻,向外凸起的指關節顯得非常粗大。可以想象整隻手掌捏握成拳的時候,一定會爆發出強大的攻擊力量。

厚實、沉重、有力,充滿與上位者身份相符的威嚴。可是不知為什麼,羅蘭絲毫沒有想要伸手與之握住的意思。他只是默默地坐在辦公桌背後,如沉潭般無法看穿的黑色眼眸當中,釋放出誰也不知道究竟隱藏著何種意義的深邃目光。

池凌微微皺起眉頭,他已經看清楚對面這個自己一直迴避的政監委員面孔,與其說是早已被宣傳機構格式化的英雄臉蛋,不如說是剛剛走出培養槽沒多久的年輕人。

這種完全出於理智的判斷,立刻壓倒了潛意識裡的氳怒。不自覺的,池凌慢慢縮回右手,重新恢復身為操控數萬人團長的威嚴氣勢。人類的年齡,是能夠與地位相提並論的資歷。老人有足夠的理由蔑視後來者,至於這個叫做羅蘭的政監委員實際算來,從離開生產流水線到現在,她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真正時間,恐怕還不足三年。

心理與認識上的對比,沖淡了許多固定存在於頭腦深處,因為相互身份比較產生的畏懼感。儘管有些猶豫,池凌卻不再像剛剛走進房間時那般謹慎小心如果對手與自己氣勢、年齡相仿,肯定要提起十二分的小心。至於現在自己似乎多慮了。

她很年輕,即便事情真的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自己也有絕對把握控制局勢。

要知道,這裡可不是新京,而是內務部勢力無法影響到的西部軍區,是自己一手操控的步兵二團。

大腦的奧秘的確令人驚嘆。短短不過幾秒鐘,池凌腦海里已經轉過太多互不相干的念頭。他從其中飛快尋找對自己有利的方面,摒棄那些對自己不利的因素。當然,其中有相當一部分都是此前就已經反覆思考過的結果。但是在這種臨機隨動的場合,能夠控制住本能的畏懼心理,對他而言,已經很不容易。

在紅色共和軍治下的民眾官兵眼中,身穿黑衣的政監委員,其實就是人類化的死神。

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麼把柄,會在什麼時候被別人掌握。某一天,當你被警察逮捕,當場宣讀各種重罪的時候,肯定會對其中所涉的一切感到震驚。你永遠不會想到,某件看似無關緊要的小事,竟然會與侮辱偉大領袖或者陰謀顛覆國家之類的重大事件聯繫起來。起因簡單得令人發笑。當吃飯、睡覺、走路、坐下這些最正常不過的舉動,都可能演變成為居心叵測陰謀叛亂證據的時候,你只會覺得憤怒,繼而感到恐怖,最終變成無法擺脫的絕望。

看過的,聽過的,實際發生在自己身邊諸如此類的事件實在太多,池凌自己也不清楚有多少次看到有人被戴上尖頂高帽遊街示眾,被押在高台上被迫地頭認罪,被掛上白色木牌打上紅叉以「反革命」罪槍斃,被全家抄沒以各種不同類型的方式當中侮辱、踐踏、毆打所有這一切都沒有經過法院宣判,也沒有相關機構對犯罪或者清白進行調查。反**就是反革命,人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充滿紅色光輝的世界,容納不得半點來自資本主義的骯髒污垢。一旦某個人被套上「反革命」或者「反社會主義」這頂高帽,永遠只能站在人民的對立面。口水、拳頭、腳印、棍棒不認罪?那就打到你求饒。

沒有經歷過那種可怕場面的人,永遠無法體會到身為旁觀者的膽戰心驚,也永遠不可能了解那種想要遠遠避開這一切,獨善其身,或者對身邊每一個人都報以警惕,連吃飯睡覺都必須留出一隻耳朵,睜開一隻眼睛的辛酸與疲憊。與隨時可能降臨到頭上的死亡相比,身體疲勞根本就算不了什麼。一旦被某人攀誣,以此做為向組織表明忠心,進而晉身的資本,你就只能永遠被踩在腳下,連家人和自己的性命都無法保證,甚至就連自殺,也是一種不得不付出慘重代價也無法得到的奢望。

池凌很怕羅蘭。

確切地說,應該是懼怕她那身黑色的政監製服。

西部軍區,是獨立於共和軍內部的一個特殊存在。如果不是因為掌握著數量龐大的軍隊,第三集團軍所有官員,都將被打上「反**」烙印,無須審判直接處死。力量,保證了繼續生存的權利。但即便如此,包括池凌在內的中、下級軍官,仍然對政監委員抱以本能的畏懼。這種心態深植於大腦,已經形成類似鼠兔對於鷲鷹等天敵的懼怕和畏縮。就好像兒子對於父親,永遠都有著無法用語言說清的敬畏感。哪怕後者逐漸衰老,再也沒有強壯身體和力量,她終究都是沉重壓在前者心頭無法挪移開的山脈、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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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蘿莉的末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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