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舌劍判生死,裸衣鬧東海

第23章 舌劍判生死,裸衣鬧東海

「雷夫人?她還真拿自己當雷尚書了?我讓曹氏盯她幾天,你們去把那些外面伸進來的爪子都斬斷。」

王導說完這話,也不等著溫嶠回答,徑直的向後院走去,只留下溫嶠一個人陪月亮站在廊前。

不多時,有小廝哈著腰過來,要把溫嶠往客房引。

溫嶠一擺手,說道,

「哎,都是自己人,住什麼客房。反正長豫也出去了,我就屈尊住他那裡好了。」

小廝剛想說什麼,溫嶠就邁步往王長豫的屋子走去,有心想過去攔一下,又聽說和何充打了個七七八八。

「行了,你回去吧,不用跟著了,如果管家問起來,你就說我執意如此。」

溫嶠推門進屋,反身插門,趴在門上聽著腳步漸漸遠去。

這才拿著燈在屋裡里踅摸了起來,

「這個長豫,自己家都這麼小心,我最多就是看看,還能搶了你的不成?」

溫嶠上下翻找了半天,沒得到自己想要的信件,倒是找到了不少奇技淫巧的小玩意兒,溫嶠左手陪著右手逗了一會,困意也隨著月亮爬上了頭頂,支在兩個凳子上睡了過去。

再一睜眼,數天的疲憊消失了一半,算是進建康城以來,睡的第一個好覺。

抬頭開門才發現,昨天那個小廝已經把洗漱之物擺在了屋前,還笑著說,

「溫公子,老爺吩咐不要打擾你。」

「哦,你做得不錯,趕明,我整個府邸,就借你去當個管家,你看怎麼樣?」

「小的還是先伺候好公子洗漱,借不借的自有老爺安排。」

溫嶠點了點頭,梳洗了一番后,出了王府,直奔東海王在建康的府邸。

溫嶠把拜帖送上,不一會兒,顧和、顧球、朱嵩都從門裡出來,領著溫嶠就往裡走。

溫嶠看了一眼顧和,說道,

「你這動作夠快的,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醒的酒。」

顧和拍了拍肚子說,

「自然是在該醒酒的時候,就醒了酒。我說今天有貴客登門,他們倆人還不信,來來,一人一百兩,不許賴賬。」

溫嶠瞧了顧和一眼,說道,

「看君孝兄這個氣色,是打算來做這個主簿了?」

「哎,你也知道,我這人哪,不喜歡熱鬧,就喜歡安安靜靜的做些案頭工作。這差事貼了我的性子,當然啊,我也沒說揚州從事不好。」

「這是自然,君孝兄即便是說了,我也不是那種倒口之人。」

「盡說我了,太真兄,可有想好,是不是要去太子府,做中庶子?」

「可說哪,我這想了一夜,想得腦瓜疼,也沒想出個結果來,久聞東海王這裡賢達齊聚,特來討個主意。」

溫嶠眼睛一眨,又把自己的煩惱踢給了對方。

顧和也急忙說道,

「太真兄,這話可不對,要讓那些小人聽去了,又去搬弄是非,說太子府和琅琊王府就沒有賢臣良將了嘛?」

「哎呀,這倒是我的不對了,我也沒想那麼多,只是想到了,就說出來。不想君孝兄,總是看定了棋盤,才落子。」

「太真兄,你這話是不是有些冒犯了,落子?落什麼子?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主簿,哪有資格去落子?」

「哎,君孝兄誤會了,我是說,你把令妹嫁給陶臻,讓顧眾在廣州又送了一份人情給陶侃。又把這吳國四姓顧陸朱張,搬進了這東海王府。看來顧家這條大船,在君孝兄的手中,就要揚帆起航了。」

「太真兄真是好手段,來了建康,也不過就半月,就把這裡裡外外看了個透徹。實在不得不讓人佩服。裡面請,東海王等著聽太真兄的高見。」

顧和放棄了解釋,繼續把溫嶠往裡面帶,越往裡面帶,溫嶠的脖頸越是發涼。

連廊兩側的僕人都著了盔甲,攜了兵器,像是隨時要出征的士兵一般,眼裡還儘是殺意。

「君孝兄,不用行這麼大的禮吧?這怎麼還長水營列隊迎接了。我只是驃騎將軍長史,又不是驃騎將軍。」

「在東海王心裡,是一樣的。太真兄,得罪了,要搜一搜身。不會介意吧?」

顧和解釋著正面卡住四人的幾個士兵,溫嶠熟練的在眾人的詫異中,脫了個赤條條。

「搜,如果東海王不放心,我完全可以這樣去見駕。」

顧和上前一手撿起衣服給溫嶠掛肩上,一手拿過掉落的匕首說道,

「太真兄,這把匕首恐怕不能進去。」

「嗐,這個啊,這可是劉司空託付我要送給東海王的禮物,若非故東海王拔劉司空於凡品,令劉司空出任并州,劉司空這一腔報國之志,就被埋沒了。」

溫嶠瞪著眼睛就瞎說,這把匕首分明是昨天他順了王悅床頭的藏品。

「哦?既然劉司空如此深情厚誼,我也不會奪人之美。」

顧和又把匕首還給了溫嶠,溫嶠胡亂的系了系衣襟,把匕首斜插在腰帶上,

「這樣可以吧?你要是還不放心,可以把匕首拿走,留個劍鞘就可以,反正就是那麼一個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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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真兄說笑了,故東海王當年廣納天下賢才,現在東海王既然繼承了王位,自然也繼承了胸懷和遺志,裡面請。」

溫嶠大步踏在前,三人趨步在後,倒像是大將軍的三個隨從。

走出沒有幾步,就見到東海王沖在正堂門口等候。

「太真兄,你這不夠意思啊,我幾次三番的給你下帖子,你可是一點面子也不賣。」

「哎呀,死罪死罪,都怪這女兒紅太醉人,秦淮河的女子太勾魂。臣這每日醉生夢死的,一時間也忘了歲月。還請大王勿怪。」

「哈哈,太真兄如此洒脫好爽之人,倒似那竹林阮籍一般,這等酒中謫仙,能降臨我府,豈不榮光。」

幾人分賓主落座,東海王沖給一旁的朱嵩先遞了一個眼神。

朱嵩立刻心領神會的問道,

「太真兄可是建康城的大忙人,怎麼今天得空來看看這些閑人?」

溫嶠一挑眉頭,聞出了朱嵩話中的刺,說道,

「閑人?看這長水營練得殺氣十足,就算現在就去攻打皇宮,也必能一戰擒王,這裡面少不了幾位的辛苦,倒是我這人,這幾日除了喝酒就是喝花酒,只是溫柔鄉里無歲月,蹉跎了人生。還覺得有些對不住司空的囑託。」

溫嶠也沒有客氣,直接指出了長水營的武器配備遠遠超出了兵制要求。

朱嵩見沒討到便宜,還不肯罷休,繼續說道,

「建康城可是傳開了,太真似太公,以秦淮河當渭水,垂釣王公大臣。小小的花舫門庭若市,倒像個小朝廷一般。」

溫嶠拿眼皮夾了一下對方,說道,

「朱大人有所不知,我學了些給人算命的本事,我這個左眼能看姻緣,右眼能看生死。大家來得人,也不過是喜歡個熱鬧而已。」

朱嵩自然不信這套說辭,繼續追問道,

「好,你既然說你會算命,那你算一算我的命數如何?要是算不準,你就是在扯謊。」

溫嶠眼皮一挑,閉上左眼,神在在的晃了晃腦袋,好似通靈一般,許久才又安穩下來,長嘆一聲說道,

「讓家裡人準備後事吧,朱兄過不了七月就得死。」

「你胡說八道,你不知道我有多生猛,一次……」

朱嵩就要借著這股子氣,掄起手中長劍砍翻溫嶠。

溫嶠看到劍來,不慌不忙的伸出兩指,夾住劍尖一折而斷,倒著飛回去,刺下了朱嵩的帽冠。

旁邊顧球一看,朱嵩這借故發飆反被羞辱,連忙出來打圓場,

「太真兄,只是說過不了七月,又沒說是哪一年。」

「就是今年,哦,你也一樣。」

顧球也沒想到,自己一個勸架的,卻被詛咒只有幾個月活頭,心中也難免有些火氣。

礙於東海王沖和族兄顧和在場,只能忍了下來,還把朱嵩按回了座位。

看到自己的親信被羞辱,東海王沖自然也要討個說法,

「溫長史,你就是這麼給人算命的嘛?那不如,你給自己也算一算,活不活得過今天。」

「大王,你們這就忒小氣了,是他要讓臣算命,臣說了實話,他反倒不高興。至於臣的命,爛命一條,生也好,死也罷,都無足輕重。只不過,臣要是死在哪裡,哪裡必定會受到牽連。」

「哦?你這是在威脅孤?你以為你是驃騎長史,就可以隨意的在孤的府上,侮辱孤的僚屬?」

「大王怎麼就不信哪?大王不妨自己問一問,這二位背著大王私自做了什麼布置?」

「哦?果然有此事?朱嵩、顧球,真有他說的事情?」

「沒,沒有……」

「人家都登門問罪了,自然是有了風聞,你們要瞞孤到什麼時候?」

司馬沖將面前的茶碗都掃到了地上,噼噼啪啪的碎了一地。

朱嵩看了一眼顧球,說道,

「這事情和大王無關,全是我們二人的主意。」

「說!」

「那王長豫不是要去餘姚查虞家嘛,臣二人就派了些人跟著。」

「還有哪?只是跟著,溫嶠會來當面問罪於孤?」

「臣二人想,王長豫跋扈傲慢,惹了不少仇家,如今孤身去餘姚,正是下手的機會。」

「下手?下什麼手?」

「當然是殺掉王悅,東海王還用再問嘛?」

溫嶠說道,

「東海王,臣實在不知道,你哪裡的這麼大的膽氣,是仗了誰的勢?是大將軍?還是裴妃,要不然就是晉王。」

「混蛋,你敢這麼和大王說話。」

朱嵩跳起來又要和溫嶠打架,司馬沖一計窩心腳給他踹一邊,

「君孝,命人把這兩個不知好歹的玩意綁了,火速送去王家,任憑驃騎將軍處置。」

顧和點點頭,從袖裡抽出一根繩索將二人捆在了一起,又掏了幾塊抹布,把二人的嘴塞了起來。

「溫嶠,這事情,孤也是剛剛聽說,一點準備也沒有,勞煩你給驃騎將軍帶個話,就說要殺要剮,都由他。」

「大王言重了,驃騎將軍並不知道此事,此事才有了迴轉的餘地,這也是臣今天睡醒了,就來打擾大王美夢的原因。」

「那好,那就好。孤之前有諸多看不起、對不住太真兄的地方,還請太真兄大人有大量,別和我這一個小孩子計較才是。」

「大王說笑了,誰不知道大王心胸寬廣,要不然臣也不敢說如此的實話。」

司馬沖點了點頭,問道,

「那麼,太真兄你看,這二人該如何處置?」

「這是大王是僚屬,也是晉王的臣子,自然是犯了什麼法,治什麼罪?依臣看,二位大人還只是想,又沒有去做。算不得有罪。」

「是嗎?太真兄能這麼想,胸懷大局,不記私仇,真不愧是劉司空的外甥。你們倆個,還不快謝謝太真兄寬宏大量,不和你們一般見識?」

二人挪著要跪拜,溫嶠親自彎腰去把綁繩抹布都解了,扶二人站起來,重新入座。

經了這一番生死,二人自覺的把嘴閉上,不敢再領教溫嶠的鋒芒,怕給他倆戳個透心涼。

「哎,二位大人不必慌張,我剛才都說了,二位的死期在今年七月,現在也才三月。還有四個月活頭哪,放寬了心,有什麼沒交待的,趕緊去安排一下。」

二人不敢頂嘴,艱難的回看顧和。

顧和只得替二人問道,

「既然他們兩個決心改過了,難道就沒有改命的機會嘛?大家都知道太真兄神通廣大,還請相助。」

溫嶠白了顧和一眼,說道,

「這恐怕沒有辦法了,這次是司命勾魂,斷然躲不過了。」

「司命勾魂?還有這說法?」

「有,你沒看到前幾日那個淳于伯嗎?人人都知道他冤枉,他不也還是死了嘛?」

「那是鄭家想找個替死鬼。」

司馬沖說道,

「鄭家在長干寺做得太過分了,居然還想一次把太子和孤都幹掉。他們只是折一個不相干的小吏,算便宜他們了。」

「難道東海王府,就不需要這樣的替死鬼嗎?」

「你什麼意思?莫說孤沒有讓人替死的事情,就是有,孤豈是那種卸磨殺驢的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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