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往事不堪回首
瑤峰,戴雲龍和戴母三人圍坐廳堂木桌前,戴母笑著為瑤峰和戴雲龍盛飯添菜,這一番溫馨情意,足以融化堅冰。
戴母三十七八的年紀,本是徐娘風韻,生活的重壓卻過早的讓皺紋爬上了她的額頭;但她曾經大家閨秀的修養,卻不因生活的困苦而磨滅。她的舉止,言談,含蓄,明快,讓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尊敬。
戴雲龍對母親說:「阿娘,瑤峰哥哥答應在咱家住下,不再過漂泊不定的日子了,您高興嗎?」
戴母聽了別提這心喲,她說:「瞧雲兒你說的,娘求都求不來呢,哪會不高興?峰兒,你既然與雲兒結拜兄弟,也就是我的孩兒了。你儘管放心,咱家雖小,但三人居住的地方還是有的。」
瑤峰趕忙拜見義母。
戴雲龍笑得說:「阿娘,雲兒就怕您不高興嗎!」
戴母說:「峰兒,我也聽說過你的一些故事,知道你是位好兒郎。你盡可以在這裡住下。只是請問,你家中可還有親人,他們都好嗎?你一個人在外流浪,他們可會擔心。」
瑤峰黯然神傷,他說:「師父告訴我,我的父親,原是大夏朝的清流一派,為人正直,剛正不阿。但正因為此,得罪了很多稍小六輩。在我不到四歲的時候,父親被奷臣陷害,母親帶著我們兄妺逃出京城,但惡人不想放過我們,一路追殺。萬般無奈,母親把我們託付給陳姨家,自己遁入五芸山隱姓埋名修行……」
戴雲龍聽得心驚,他問:「後來呢?」
瑤峰說:「後來,師父把我們帶到聖泉宮學藝,然後兩年前我和妺妺奉師命下山,然後就有了京城事件。」
戴雲龍說:「峰哥哥的經歷,就像一個傳奇!」
瑤峰說:「雲弟贊過了。其實所有的一切,都是記憶中的一段苦難的日子,我們苦苦尋找安定溫馨的家,有時候卻成了奢望。」
戴母說:「這世道,總是讓人不得安生。」她眼中有淚,誰又知道這二十來年她都經歷了什麼?曾經藥房掌柜的大小姐,心中的苦楚,又有誰知道!
午飯後,兄弟倆盡敘情懷。瑤峰閑不住,就幫戴家幹活呀,挑水,劈柴,菜地施肥除草,一刻也不閑著。
戴雲龍急的說:「哥呀,你的內傷還沒完全好呢!」
瑤峰拍著胸笑說:「雲弟,早好啦!」
戴雲龍好奇怪:「我可沒有看見你打坐療傷呀?」
瑤峰笑著說:「運氣療傷,不一定要打坐調息。我剛才和你回家,不說話便可調息運氣;人行走的每一步都可以配合氣血經絡的運行,達到治療內傷的效果。等到了家時,我的內傷也好了,內力也恢復得差不多了。」
戴雲龍吃驚的睜大眼睛:「哥,你好功夫喲!」
瑤峰說:「其實,雲弟也不差,我見你使棍的身手,應該也會內功吧?」
戴雲龍說:「沒有,師父行蹤不定,和我相見的日子很少,他只教我見招拆招。」
「只教你見招拆招,那你師父是……」
「哥呀,別說我師父了,你且與我說說,你在聖泉宮和京城的故事,還有西府仗劍除暴安良的傳說,那可老精彩了,弟弟我做夢都想聽呢!」
瑤峰一笑,他也不吝嗇把自己的故事說給戴雲龍聽;於是,兩人就在菜地邊的青石板上坐下來。瑤峰從向陽坡講到京城,又從聖泉宮講到西嶺雪山,特別是南甸人民不畏強權建設山城的故事。戴雲龍聽得如醉如痴,他對山城有了一種嚮往,一種心懷絕技卻無處施展尋找歸宿的情懷。如果有那麼一天,帶著母親一起定居到山城,快樂的生活,當是人生幸事。
晚飯後,母子三人月下長談,聽瑤峰暢談天下大勢,京城的顯貴以及受苦的黎民大眾。戴雲龍自小生長在大森林中,對外面的世界所知甚少,如此聽得格外入神,並對瑤峰的博學見識生出深深的欽佩,心想若有朝一日,自己也像瑤峰一樣,仗劍天下,為普天下受苦受難的人們打抱不平。
瑤峰忽問:「雲弟,你們為什麼會選擇在這深林之中安家呢,不寂寞嗎?」
戴雲龍咋聽愣神兒,黯然說:「我……」
瑤峰不解,小聲問:「兄弟,你怎麼啦,是有難言之語嗎?」
戴雲龍看向母親;戴母垂淚,朝兒子點了點頭。
「峰哥哥,你聽我說。」戴雲龍靠在石凳上,默默講起。
——二十年前,有一個難民逃到紀家莊,得到人們的幫助,便在那兒住下了。
這個難民姓戴,名天章。因為家鄉鬧兵荒,父母兄弟全給亂兵殺了,他孤苦一人,生活無著,只有背井離鄉四處乞討。
紀家莊有位藥師,祖上幾代都是行醫,治病救人,所以在家族中頗有威望。到了這一代藥師手中,他繼承祖業並開了一家醫館,醫者仁心,懸壺濟世,雖然不求回報,但經年累月下來,自是掙了大的家業,成了四鄰鄉里羨慕的對象。
紀藥師可憐孤苦無依的戴天章,使收他做藥房的夥計,每天整理藥材洒掃衛生,並照看求醫的病人。戴天章終於結束了乞討的日子,自是感念紀藥師的收留,做事特別細心周到,博得了紀家眾人和鄉鄰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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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藥師有個漂亮的女兒叫紀心靈,知書達禮,而且練得一手好字。紀心靈雖為大家閨秀,但也經常到藥房中幫忙;紀心靈也習得一些醫理,有時也替父親給病人看病。每當這時候,戴天章都在邊上打下手;一來二去,紀心靈就對勤快的戴天章產生了好感。
紀藥師看在眼裡,也很樂意戴天章的為人,便經過慎重考慮,挑了個黃道吉日,為女兒和戴天章舉辦了婚禮。
成親后,戴天章更加賣力的幹活,照顧藥房,尊敬長輩,愛護妻子。紀心靈每天像喝了蜜一樣,慶幸自己找了個好郎君。
一年後,他們有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全家都沉浸在歡樂之中,前來祝賀的人駱驛不絕,紀藥師臉上笑開了花。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剛滿月不久的兒子就生了一場大病,夭折了;雖身為藥師家族,也是無力回天。紀心靈哭成了淚人。
再一年後,他們又有了第二個兒子。這下他們小心呵護,紀藥師甚至提前就考虎到可能發生的狀況,配製了很多藥方應急。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剛滿周歲的兒子趁大家不注意,連滾帶爬的出了門,一下掉進了池塘中……
紀心靈悲痛欲絕,以淚洗面。戴天章卻大為惱火,也不知哪兒染來些壞習慣,什麼賭呀嫖呀摔東西呀滿口不乾不淨的話。他變得特別懶惰,什麼事也不幹,整天在村子中游呀游的,專找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聚會猜拳喝酒,甚至打架鬥毆調戲婦女。漸漸的,原本安靜祥和的紀家莊,被他們攪得烏煙障氣,雞犬不寧。
紀心靈對丈夫的所作所為很是氣惱,便對他說:「你怎麼這樣?難道忘了父親和紀家莊收留和幫助你的恩情嗎?」
「誰叫你不爭氣,連個崽都養不好!」戴天章大聲說。
紀心靈氣得渾身發抖,但又無言以對。再看時:戴天章已揚長而去。
戴天章大肆尋找著刺激,目無尊長,恣意而為。終於,紀家莊的人們對他忍無可忍,告到莊主那裡。紀家莊主對戴天章在莊子里的行為也大為惱火,便把他趕出了莊子,並對他說:「你忘了全庄父老對你的恩情,以後永遠也不要到紀家莊來了。」
紀心靈傷心極了,攤上這麼個丈夫,有什麼辦法?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著個棒槌抱著走。可苦了年輕的她呀!抱著不到一歲的兒子戴雲龍,含淚拜別爹娘,離開了紀家莊。
他們走了幾個村子,希望在那兒落腳;但是人們打聽到他們是被趕出來的,准不是什麼好人,都不想收留他們。
他們走投無路,也實在是精疲力盡,思想再三,萬般無奈下,便來到這深山野嶺,世人感知不到的地方,在小山頭上,多年前數名獵戶進山獰獵而建造的之後又遺棄的小茅屋中,安了家。
戴天章砍伐樹木,采割茅草,修繕了房子,並加固了四面的圍欄。紀心靈放下大家閨秀的架子,為了兒子,動手開闢田地,圍起籬笆,栽下果樹,養起雞鴨,採摘林間的野果野菜和山藥,拿到遠隔十幾里的村集市上去賣,換回油鹽和布料等日常用品。白天地里勞作,晚上織布裁衣;這樣日復一日,辛苦勞作下,終於有了一個安穩的家。
本來離了紛擾的塵世,不必在乎官府的苛政雜稅,及人情往來,可以過上快樂安穩的生活。但是戴天章奈不住寂寞,安靜了一段時日後,又天天往外跑,即使數十里之遙的鎮上,交狐朋狗友,吃喝嫖賭,每次回家都喝得醉熏熏的,動不動就打兒子,罵妻子,大吵大鬧。紀心靈含辛茹苦,只把眼淚往肚中咽,咬著牙里裡外外一個人,撫養孩子,盼他快點長大,能熬到苦日子到頭。
戴雲龍懂事了,很反感父親的所作所為,便就說他,卻經常招來父親的毒打。
戴雲龍問母親:「阿娘,阿爹幹嗎這麼凶呀,他是不是我阿爹?」
戴母嘆口氣說:「小孩子胡說什麼,他不是你阿爹是誰呀?沒辦法的,他要那樣,就由他去吧。」
戴雲龍心裡很不高興,看著日漸憔悴的母親,很是心痛,阿爹都成這樣了,做兒子的也不能管嗎?
從此以後,戴雲龍很少說話,只默默的幫著母親忙這忙那,為了減輕母親的負擔,小小年紀便外出撿柴,採集野果,同時也學會了布陷阱和夾子打些野兔山雞之類的回來改善生活。
大森林之中,看似安靜祥和,實則隱藏著無盡的危險,犲狼虎豹,毒蟲毒蛇,還有防不勝防的各種毒草,一旦趕上,稍有不慎,輕則受傷,重則送命,更何況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每次出門,戴母都提心弔膽,翹首期盼兒子快些回來,唯望平安。
這一天,戴雲龍又去撿柴,也就離家百十丈的地方。當撿了一捆乾柴后,便背著往回走。忽然林中有異動,草木蟋蟀,腥氣撲鼻;戴雲龍感覺到了危險,即把柴一丟,撒腿就朝家中跑。
一隻花豹,「嗚」的一聲從林中闖出,緊跟戴雲龍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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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雲龍一急,腳下絆著草根,撲倒在地,一時既爬不起來。花豹騰越而起,直撲戴雲龍,那血盆大口飛涎尖牙即到眼前。
千釣一發!就在花豹利瓜即將觸及戴雲龍身體的時侯,林中傳來一聲暴喝:「業畜!」一把雪亮的拂塵掃過,直接擊在花豹腰上;隔空巨大的力道,帶得花豹翻出去丈來遠,滾落在地。
戴雲龍驚魂待定,翻身站起。但見得,花豹對視的,是一位紫袍道長,白須飄飄,手捻拂塵,威儀逼人,注視花豹。花豹由怒吼漸至低哼,一步步後退,見道長並未追擊,即返轉身,閃入密林深處。
紫袍道長看著戴雲龍,撫須微笑問:「你是哪家孩子,何至如此?」
「我……」戴雲龍「哇」的哭了,一時失語。
紫袍道長拉住他,把他摟入懷中,輕聲說:「苦命的孩子,你的身世,我已盡知曉,現在沒事了,放心吧!」
戴雲龍哭夠了,掙開道長的懷抱,撲倒在地叩拜說:「謝道爺爺救命之恩。」
道長扶起他,扶著他的肩說:「你小小年紀,且知為母分憂,孝心可動天地。但你孤身一人在林中行走,今天的事故難免不會再次發生;如果自身不足夠強大,護不了自己,又談何保護家人!」
戴雲龍看著他,哽咽問:「道爺爺,我該怎麼辦?」
道長說:「如此,我有意授你武功,一來防身健體,二可保護親人,還可以行俠仗義,你可願意?」
戴雲龍何等聰慧,聽得道長的話,再次撲倒在地,磕頭說:「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紫袍道長很是高興,但他嚴肅的說:「你既為我徒兒,可聽師父的話。一:今天的事,不可與你母親說一個字;二:每天此時此地,我授你武功半個時辰,其餘的不可多問;三:武功只許用來防身健體,保家安民,不可在人前顯擺,更不可逞強凌弱。此三條,你可遵守?」
戴雲龍認真的說:「謹遵師父教誨。」
自此,戴雲龍每天借撿柴之名準時到林中,紫袍道長悉心授藝。戴雲龍天生銳敏,且體質壯健,師父一教即會,不消兩月,那拳法棍術就已爛熟於心,雖然年紀尚小,無法做到攻防有度;但假以時日,當可精進,再不懼林中的虎豹豺狼了。
這一天,紫袍道長對戴雲龍說:「徒兒,你習藝已三月有餘,所學之當受用無窮。師父有事要走了,今後你當勤練武功,萬不可懈怠。」
紫袍道長閃身進林,須臾不見。急得戴雲龍大喊:「師父,您去哪兒呀?徒兒該如何找您呀?」
清風送來師父的話:「雲龍,你不要找師父,咱們師徒有緣,將來會見面的。」
戴雲龍愣在林中,自始至終,他不知師父的真實名諱,也不知師父師承何方,但他深深的牢記師父的教誨,每天一有時間就勤練武功,一刻也不懈怠。他要保護自己,保護母親不受他人的傷害;雖然現在他還小,但他終究會長大。他是男孩,是真正的男子漢。是男人就要強大,負起責任,保護親人,保護天下善良的人不受欺負。
戴母不知道兒子練武的事,只看著他一點點的長大,慢慢的比自己都高了。戴雲龍幫著母親操持家務,而且一個人可以挑著野味蔬菜等到山外叫賣,換回油鹽布帛鐵器等日常物件。戴雲龍加固了圍欄,把茅屋內外撿拾得井井有條,如果戴天章不在家中,母子倆可享的是天倫之樂。
這樣過了兩年。
其間,戴天章還是三天出外,五天回家,有時甚至一個月不見人。母子二人也就習以為常,每天有說有笑的,過自己的生活。
這一天,戴雲龍去了一趟外面回來,就悶悶不樂的。
戴母問:「雲兒,你怎麼了,是有什麼不高興的事嗎?」
戴雲龍說:「阿娘,那鎮上好熱鬧呀,什麼都有,我們為什麼要住在這裡,不在人多的地方住呢?」
戴母一聽,這淚就下來了,她說:「兒呀,事到如今,娘也不瞞你了,就如實告訴你吧!」便把如何離開紀家莊,搬到林中住的經過說了。她哽咽著說:「兒呀,娘也是沒辦法,既然跟了你父親,也就只能陪著受一輩子苦了。」
戴雲龍一聽這個氣呀,自己還以為阿爹只是脾氣不好,打人罵人罷了,誰知還有這般故事呀!他把腳一跺,大聲說:「阿娘,孩兒非得好好管一下阿爹不可!」
戴母嚇了一跳,忙說:「雲兒,你千萬別這樣做,會挨打的。」
「阿娘,孩兒不怕,孩兒已經長大了,在這個家裡,孩兒不能讓娘親繼續受苦,孩兒一定要管管阿爹!」戴雲龍堅決的說。
戴母再說也沒用,望著兒子出去的背影,嘆氣連連,只求菩薩保佑她苦命的雲兒。
也不知怎的,戴天章天天在外,不知不覺的把一些浪蕩公子帶回家中,成天賭博呀大吵大鬧,三餐就叫吃。戴母沒個計,又說不過他們,只有暗自流淚,里裡外外忙乎著了。
常言道:土匪窩裡美嬌娘。戴母雖徐娘半老,但大家閨秀的風韻猶存;特別是自小接受書香的熏陶,那種氣質,是一般農村女子無法比擬的。戴母出出進進的為他們點心奉茶,在這辟野院中,和著驕陽春風,浪蕩公子們看著如此的美嬌娘在眼前晃來晃去,豈有不眼紅動心的?當戴母再次出來時,一個花哩胡哨的傢伙再也忍不住了,趁著醉意,一手端著酒杯,眯著雙眼晃到戴母面前,支支吾吾的說:「嫂,嫂子,今天春光無限好,你也別,一個人寂寞了,來陪二爺喝一杯!」伸手就欲攬戴母的腰。
戴母憤怒的一手把他推開,大聲說:「戴天章,你交的好朋友。」
戴天章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便過來伸手攔住,瞪著血紅的雙眼說:「老二,看在我的份上,請你放尊重點,朋友妻不可欺嗎!」
戴母聽了就忍不住心酸落淚,這個死人,終於說了句人話。
老二討了個沒趣,悻悻的說:「認什麼真嗎,大家玩玩又有何不可?」色迷迷的看著戴母,晃悠著坐回去了。
夜裡,戴雲龍得悉了這一切,很是憤怒,便對父親說:「爹,我警告你,要是再把那些人帶來,孩兒就對你不客氣了。」
戴天章一聽:「哈哈,你個黃毛小子算啥,去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