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挑片定餉

第105章 挑片定餉

積雪寒天的,櫻子腳傷初愈,秦虎本不願她多走動,可瞧她心事沉沉的樣兒,還是別惹她了。向往常一樣先進值哨的卡子看看,秦虎揮著柴刀給櫻子削了根樹枝拄著,然後倆人漫步遛出了谷口。

櫻子前頭咯吱吱踩著積雪往上走,看看她就要上去東面的山豁了,秦虎正要開口勸停,櫻子自己站住了,回頭輕輕道:「俺跟老奎叔吵架了……」

「呵呵,那不是常有嗎?」秦虎想笑卻壓住了,他似是聽出來了,好像這次是這大妞理虧式的。

「嗯……這回……不一樣。」

「那為啥啊?」

「奎叔他……要殺人,俺攔著不讓,就吵凶了。」

「殺人?殺誰啊?」

「金…寶!」

「啊,那女人出啥幺蛾子了?」

「也沒啥啊……那天…那天俺倆去病房幫忙,她……她高興了,哼著曲兒扭…扭哧來著……結果,結果那些鬍子還…還有咱們的幾個弟兄眼就直了,哼,沒出息!」

「哦……明白了!」

「俺……俺回去都打她…屁股了,後來就傳的滿埂子都知道了,老奎叔也聽到了,說她帶壞了隊伍,又嚷嚷說她不吉利,要殺了她……」

「你攔下的?」

「嗯,俺知道她原先不是好人,還害過紅兒妹子,可她這陣子挺規矩的,剛拿下老石樑的那會兒也幫過你,俺就說咋處罰也該你回來再定……」

秦虎平靜的點著頭問道:「貴叔咋說?」

「貴叔喊俺過去,金寶拉著俺不敢讓俺走,後來貴叔在咱窩鋪門口問俺,俺就說了金寶她也是給逼的沒法子了才進窯子的,也是受人欺負的命,咱弟兄們沒出息,拿個女人出啥氣啊!俺就要等你回來再定,貴叔和奎叔這才不說啥了……」

「哦……」秦虎一屁股坐在了雪坡上,「要是我也要殺人呢?」

「不行!」櫻子猛然間露出了原本耿直的性情,然後就看見了月光下秦虎呲著一口白牙在笑,氣得輕踢秦虎一腳,「你要殺她早就殺了!人家都急死了,你還逗俺……」說完也跟著坐在了雪地上。

「看得出,你倆女人一起處的還不錯。你護著她,是因為她這段時間照顧了你這個病號,還是因為她也是個受苦被欺的?」

「都是啊!她也挺可憐的,她十五那年,她爹耍錢把家裡輸乾淨了,把她娘也氣死了,後來債主子上門要拉她去頂債,她一咬牙就去船廠【吉林市,那時候百姓多稱船廠】典了身,給他爹把債還了,從那時起也就沒了家。

一個人從船廠到鳳凰城,沒少被人欺負,後來在鳳城開了家窯子做了老鴇子,又被人家欺負的把錢賠乾淨了,她就想起了干鬍子的老相好,想讓老石頭給她出口氣,結果老石頭不願去,她就想了歪辦法,想綁了紅兒妹子,拉攏鬍子堆里的人幫她……

紅兒妹子被你救了,現在過得也好,俺把她罵也罵了,打也打了,就是覺得不該是死罪的,她還幫過咱的……」

「嗯,其實有一條你說的很對,我贊成!老爺們兒見了女人就沒了定性,殺了小金寶能管用嗎?外面還有不知道多少窯姐,咱能一輩子不讓弟兄們下山?將來咱們的對頭拿大洋、女人勾弟兄們咋辦?咱帶著弟兄們上進,還要另想辦法,殺個女人是沒用的!

越是亂世里命賤,越是不能隨便取人性命,咱將來要做的事情,不只是拉隊伍報仇,還要儘力把這個世道正過來!我同意你的道理。」

「對對對對,俺就知道你會同意俺的。」櫻子碰腳撞拳地開心起來。

「不過這次鬧的動靜兒有點大了,金寶這個鴇兒娘總在隊伍里也確實不像樣兒,我找個機會送她走……」

「能行嗎?走漏了咱的消息可咋整?」

「讓我跟她說說,你不是說她在鳳城有仇人嗎?我去給她出了這口氣,再給她些錢,人心換人心!再說不是還有你這個護著她的大姐頭嗎?她是聰明人,捨不得跟你斷了關係的。」

「那可好了!俺去跟她說……」

秦虎拍拍屁股起身,「我給你捎回來的吃食嘗過了?」

「哎呀!快點快點,拉俺起來,俺還沒顧上瞅呢……」

秦虎一個人帶著笑模樣兒回了大廳,裡面的會兒還沒散,大夥顯是還在等他。

「說清了?」大當家先是開口問了。

秦虎拉條板凳坐下,笑著點頭:「沒事兒了。」

「嘿!還得是咱少掌柜的!天王蓋地虎,滷水點豆腐啊。哈哈哈……」方奎嘿嘿笑著就給了身邊楊老啃一拐肘。

「那咋說的?」鄭貴堂這個當家的顯然還是關心這事的。

「人不能留在埂子上了,可也不能隨便殺人,除了戰場上的對頭,咱們要管住自己的心,越是有力量越是不能胡來!而且就算殺了那個女人也沒啥用。

將來弟兄們發了餉,兜里有了錢,要逛窯子咋辦?咱能下山把外面的窯姐兒都滅了?最要命的是,將來我們的敵人要用大洋、女人勾弟兄們反水,咱咋辦?攔得住嗎?我們還是要在自家弟兄身上下工夫,教他們走正路,這些得慢火咕嘟,急不得!」

「要讓她下山,走漏了消息可就有大麻煩了!能行嗎?」方奎要殺人,主要還是擔心這個。

「櫻子講情義護了她,算是保了她的命,奎叔你這一鬧,也算是造了個機會,給了櫻子一份人情!她跟櫻子處的好,也算是個保障。

別小瞧了這個女人,她腦瓜靈著呢,她敢上山找相好的幫助,胡綹的規矩就是門清兒,我抽空再跟她好好說說,可以跟她做個小交易,保證她閉嘴。

老啃哥前面也講過,兔子不吃窩邊草,咱周邊那麼多百姓都能閉嘴不惹胡綹,她也沒啥問題!這個事不是馬上要辦,我尋思尋思再說,咱先把正事定了。」

……

櫻子興沖沖回了窩鋪,小金寶一把就抱住了她:「少當家咋說?」

「他說讓俺使勁揍你屁股,看你還敢扭不?咯咯咯……」

小金寶瞅瞅櫻子的笑模樣就知道這事兒過去了,拍拍鼓脹的胸脯道:「這兩天可嚇死俺了!俺不就扭幾下屁股嗎?要是少當家也不護著俺,俺就跟他說,都是為你……」

「你敢!」櫻子兩個巴掌一合就夾住了她臉蛋子,兩個大拇指按在小金寶的唇上,用力晃著她腦瓜子,惡狠狠地道:「都是你沒臉沒皮闖的禍!再敢扯俺身上,俺就不送你下山了。」

「啊,要送俺走……俺…可俺現在還不想走呢!」

「沒說現在就走,他……他要幫你去鳳城報仇雪恨呢!」

「啊!真的……」小金寶愣怔了,淚珠子斷了線兒,劈叉啪嚓就掉了下來。

「哭啥哭啥,俺那包袱呢?他給俺帶回來的好吃的……」

兩個哭著笑著的女人三兩下解開了大大的包袱,核桃,花生,瓜子,凍梨兒……這個罈子里是啥?

櫻子伸手解開了封口的紙線,小金寶一瞧就叫了起來:「呀!大姐頭,好兆頭,好兆頭啊!」

櫻子探手拿出煙捲盒大的一塊兒,不知是米還是面做的,許多小塊黏在一起兒,聞著就有一股香甜之氣,捏在手上黏黏的,小小咬了一口,軟糯酥甜,嘴裡咕噥著道:「俺在寬甸瞧見過,可沒吃過,這叫啥?」

「這是滿人做的嚼果兒,他們叫『沙琪瑪』,用咱漢人的話說就是『糖纏』或是『糖黏』,蜜裡調油烤出來的!是不是好兆頭?」

說著話,小金寶伸手就要拿,卻被櫻子一巴掌打開了,「這是俺的!你吃那個。」

「咯咯咯……俺在堂子里,常有客人給姐兒們送這個。蜜調油兒,甜又黏,糊上嘴兒,膩半天……」

櫻子一聽就不幹了,你說誰是姐兒啊?一把放翻了小金寶,巴掌就落在她屁股蛋子上,「讓你胡扯!沒臉沒皮的老鴇子……」

小金寶被按爬在鋪上,咯咯笑著,還不忘抓了櫻子手上撂下的那塊往嘴裡塞,然後咕噥著大叫:「她情哥哥……你管不管……」

……啪…啪…啪……啪…啪…啪……

少當家回來了,訓練和大課又恢復了正常,而弟兄們熱烈的心氣兒再次被推上了新高度,因為每個弟兄都領到了自己的遼造新步槍,這可是不得了!沒有哪個綹子能讓每個崽子都背槍,更別提是新槍了。

原來老石樑有兩百多人,只有一百餘條槍,手上最好的家什還基本是些老舊步槍,還有些火銃、抬桿之類的東西在充數。穿上官軍的棉大衣,繫上官軍的武裝帶,背上官軍的新步槍,咱要說不是軍隊自己都不信了。

更有張快手這傢伙推波助瀾的一頓白呼,說是當家的正在商量著給弟兄們發餉的事情,俺滴個娘!這就真不再是鬍子了……

楊老啃的主意是用挑片子的方式發餉,年根兒一次性發放,弟兄們能接受,還能比軍餉減少一塊支出,當家的帶著正在融合的兩樣隊伍有些猶豫不決,秦虎這個少當家的卻不太贊同,他可不想一開始就用不規範的低標準糊弄!

他最擔心的局面,是自己費了千辛萬苦把隊伍練出來了,人家一揮鈔票,咱這兒學成了本領的弟兄跑了,那可就成了為他人做嫁衣裳了。

秦虎心裡明白,一支隊伍最大的凝聚力來自信仰的精神力量,可眼下自己身邊這些弟兄能行嗎?他覺得還得慢慢來,先讓他們從現時的渴望到對將來的念想,都對這支隊伍產生依賴依存的情感,然後隨著他們思想的逐漸成熟,再順勢給他們注入信仰的靈魂。

其實他的潛意識裡已經開始按照這樣的思路構建這支隊伍的未來了,大課堂上講的東西正是出於這樣的思考,所以在定餉的事情上,一開始他就希望這是一個比奉軍更實在,正規的,高標準。

當秦虎把自己的意見一說,首先反對的不是兩位鄭當家,卻是楊老啃這個老鬍子。

「少櫃,俺們都知道你是一門心思的對弟兄們好,可那得多少錢啊?」

「是啊,你可是少當家的,得量著咱的水兒過日子,咱可沒有他張家的勢力……」

「旺財哥,咱是沒有張家東三省的地盤兒,可也用不著養幾十萬的軍隊,咱這幾百人練出來,能當幾千人使,我可不想教會了弟兄們,讓他們去給別人賣力氣。」

「這幫崽子,俺瞧他們哪個敢不仗義?」楊老啃巴掌拍在桌子上,露出了強悍的一面,大家還是頭一回見著。

「老啃哥,不是我吹牛,我教的那些東西,將來弟兄們學成了,一定能幹出響亮的名堂!那以後捧著金條大洋來勾人拆台的勢力不會少了。這裡面有咱們的對頭,也會有同行,咱只靠義氣和紀律來保證隊伍的凝聚力還是不夠的。

我們要把這支隊伍建設成弟兄們的家,這個家裡,弟兄們要互相幫襯,共同進步,一起收穫,前途遠大!

所以我說,咱一開頭就不能對弟兄們小氣了,就好比是做買賣,投入的本錢大,收穫的成果也大,只要咱的隊伍練出來,弟兄們心齊,地盤就能擴出去,家底就會變厚實,隊伍就還能擴大,學得好的弟兄就能去帶新兵,這才是我想要的局面……」

少當家的一席話,說的大家不住點頭,遇上具體事兒了,大家心裡一比較也就明白了,什麼才是做大事的!

「嗯,還是虎子想得全看得遠,咱就按他的主意參詳吧。就是往後咱們這些當家管事的,肩膀頭兒上擔子重啊!」

一番細緻的推算與考量,既參照了東邊道官軍的標準模式又兼顧了胡綹的統一安排,終於把這支隊伍的餉額定了下來。

將來這支隊伍的衣食住行、槍支彈藥、訓練療傷、作戰撫恤都歸公出,弟兄們拿到的是實打實的定餉,不再有任何剋扣。

最低的餉額標準參考東邊道的二等兵的實際收入,再有新入伙的弟兄,每人每月發餉1塊銀元,老石樑現在的三百多弟兄,都算是老兵,最低的每人每月2塊銀元,學的好練的好,能爭一爭小隊長和隊副的4塊,小隊長和隊副都是5塊。

大隊長相當於官軍的連長了,他們四個反而一定堅持要自己少拿,暫時先定了每人每月10塊……

可不要小看了這個一二四五的餉額,那可是實打實每月能裝進自己口袋的,比東邊道官軍的發餉模式要實在的多!

東邊道的一年內新兵【二等兵】,餉額每月5塊,先要扣掉伙食多一半,毛巾、肥皂、鞋襪、軍裝損耗等等都扣完了,發到手裡,能剩下一塊錢的時候並不多。

東邊道的班長餉額每月7塊,每月到手也就是兩三塊。這還是不拖欠、不打折的情況下能拿到的!一旦上頭拖欠了士兵的軍餉,就很難再補發了。

軍隊里發餉的各種黑暗亂來,現在幾位當家管事的都是經歷體會很深的,雖然奉軍地盤大,要比關內北方的其他勢力富裕些,軍餉發放還算是正規的,可是東邊道不富裕啊,東邊道的官軍又是奉系軍隊里的二流地方部隊,拖欠軍餉、打折發放的情況是常常發生的。

聽明白了定下了這樣的發餉方式和標準,原來浪跡關內關外的老丘八們,想給少當家的燒柱高香都不奇怪!他們最清楚,這一切的好運道都是跟著他來的。而老石樑的鬍子,能拿到的收入更是穩穩地上了個台階,而且還給所有弟兄留下了公平競爭的機會。如果能這樣堅持下去,弟兄們把老少當家的當財神爺給供起來的心都有了……

消息一出去,果然埂子上的弟兄們就炸開了!好久沒見過軍餉,挨過凍、受過餓的老兵們一個個的眼圈都紅了,老石樑的弟兄們更是不敢信這是真的,呼啦啦就把幾個大隊長給圍了。

楊老啃拍著腦袋瓜子大聲嚷嚷著:「弟兄們,俺活這麼大,就沒見過這麼仗義的老少當家的。當家的還說了,今年石樑上弟兄們挑片子的錢,當家的那兒也不押著,年根兒上都給大家發了,不能欠了弟兄們的!

可這是最後一次挑片子了,往後咱們可就都是兵了。不過,俺老啃可跟你們醜話兒擱在前頭,今後這隊伍就是咱大傢伙的家,誰他娘的不好好練,就是敗家!將來誰要是胳膊肘朝外拐做毒草子,俺和弟兄們都不饒他……」

如果說挑片子定餉是在弟兄們中間點了一把巨火,那三泰從奉天帶回的消息,就是在當家管事的核心層燃起了一盞明燈。

三泰28日晚上到的奉天,第二天奉天帥府重大公告,整個關外四省改旗易幟了【熱河要早一些】!整個奉天系一起加入了南京國民政府。

奉天成了瀋陽【實際改名字要晚幾個月】,奉天軍成了東北邊防軍,張少帥成了東北軍總司令……秦虎這個少當家的,成了埂子上能掐會算的搬舵先生【內四梁里的轉角梁,軍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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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林海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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