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分化

跟隨著退朝的人流，韓明搖搖晃晃的走出宮門。

身邊的眾多官員都一臉奇怪神情的看著對方，有的似乎想和這位小韓相公搭話，卻畏畏縮縮。

直到在宮門前的馬車旁，永曾一臉怪異神情的和韓明神神秘秘說了一句話。

「侯爺，國公說讓您今日下朝後，回韓府一趟，他有些事兒與您談論。」

聽到自家祖父的傳話，韓明微微愣神，左右掃視一圈，發現承載韓章的馬車已經離去。

「呵呵，老爺子看樣子是生氣了。」

韓明輕笑一聲搖頭，在永曾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讓大娘子準備一下，帶著糯哥兒一起回家，今日就在祖父家休息，不回侯府去了。」

韓明的聲音從車窗中傳出，永曾點頭『哎』了一聲。

知道韓章有很多話想要與自己講，韓明直接讓馬車停在儀國公府門前。

看著曾經的府邸，韓明有些唏噓不已，隨後在門口小廝熟悉的目光中，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

和許久未見的祖母、母親好生的閑聊了一陣后，余嫣然才帶著韓端陽姍姍來遲。

隨後在下人的傳聲中，韓明得知了自己外祖父呂寶臣，和自家大娘子的祖父余老太師都來到了府上，正在韓章書房等候，不由得神情一怔。

「官人莫怪，我也是剛知曉祖父也來了，按理說這個時候還不到朝廷宣召致仕大臣的時候，怎地祖父從許州跑來了？」

余嫣然看到韓明有些愣神，用手帕擋住嘴巴，小聲嘀咕兩句。

「怕是憂心自家孫女，因此回京瞅瞅。」

韓明心裡劃過一道瞭然，輕輕安撫余嫣然的疑慮。

「我與祖父他們閑聊幾句，你在此陪祖母、母親。」

「要是累了，就到『引嫣軒』去休息，那裡母親一直給你我有打掃。」

韓明起身與韓崔氏、韓呂氏行禮，低聲囑咐余嫣然幾句后，去了韓章的書房。

一進屋，就看到三位白鬍子老爺子在那裡飲茶敘舊，偶爾說道年輕時的事情，都一陣感慨大笑。

聽到門口的腳步聲，三人齊齊放下茶碗，將目光投向一身常服的韓明。

「明兒來了，快快快，過來坐下，老夫可是有幾年沒回京看看你了。」

余老太師招招手，看著如今在朝廷上翻雲覆雨的青年，不由得心生感慨。

短短七年時光，這個當初青澀的少年，一步步走向了大宋的權力巔峰。

如今更是以一己之力，推動了朝廷改革變法事業。

想到此，不由得慶幸當初給自家孫女選的另一半，確實為良配。

「您這身子骨還算利索？要孫女婿說不如就留在京師，讓我與嫣然能夠時時侍奉前後也好。」

韓明躬身一禮，笑呵呵看著余老太師。

「老夫這身子還算不錯，能撐許多年，主要還是放心不下你和嫣然...」

余老太師感慨萬分，順勢揭開了話頭，眼神仔細的看著韓明。

「您老有何話直說便是，還有祖父與外祖父，今日明兒就是來聽訓的。」

韓明端正坐姿，眼神炯炯的看著三個叱吒風雲的大佬。

見到韓明如此坦蕩的的姿態，韓章三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韓老爺子最懂自家孫子，不由得氣的一腳甩出。

「你少在我這裡裝！」

「說，為什麼關於『士紳一體當差納糧』的事情沒有和我們通氣？！」

老爺子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畢竟關於朝廷改革變法的事情，韓明都會提前和官家、韓章打招呼，然後他們會和中書門下的大相公們互相通氣，最後在朝會上一起站隊幫襯韓明。

結果好嘛，今天咱們得小韓相公直接一手王炸，把自己人和反對者全都炸懵了。

「孫兒這不是沒來得及嗎...」

韓明想打個哈哈，結果呂寶臣這個外祖父可不慣著，直接打斷對方。

「少來這一套，不通氣的事情本身就有問題，還有，你之前讓好卿給我帶的那些話，全部都是放屁嗎？！」

看到曾經的宰輔外祖父壓抑不住脾氣，爆出了髒話，韓明只得訕笑兩下。

「今日咱幾個都在這，老夫也不想和你藏著掖著。」

「你讓我穩定舊派，和他們打商量，能否合力改革變法的事兒，就這麼說吧，之前還有可能，今日朝堂上此事一發生，那就絕無可能了！」

呂寶臣有些心累的擺手道，對於這麼能鬧騰的外孫，他能怎麼辦。

「外祖父，以孫兒的看法，也許今日朝堂之事兒發生，反而會讓更多人投入改革變法的事業中。」

韓明換下『乖寶寶』的神態，一副盡在掌握的神情笑道。

三個老爺子互相對視一眼，都能看出瞭然的意味。

「所以你就是故意在朝堂上玩這一手？」

韓章撫著白鬍須，眯縫著眼睛思考事情。

「祖父您們不知道，在朝會之前，台諫兩院的官員可是私下密謀，要合夥參我。」

「孫兒是什麼脾氣您們也有數，自然不能讓他們踩在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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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明笑意止不住的從臉上綻出。

「所以你今日接著提交『士紳一體當差納糧』的意見，把參你的事情給摘出去，讓眾人落入織好的網。」

呂寶臣就知道自家這個外孫子心眼子不正。

「不止，外祖父也看到今日對於『士紳一體當差納糧』的意見，朝中所有人的態度。」

「反對有之，但是心裡能接受的也不少，您應該知道什麼原因吧？」

聽到韓明問自己，呂寶臣翻個白眼不屑道：「不就是你玩的一手『積德行善』的名望手段嗎？！」

他們都知道，大宋文人士大夫對於身前身後名望的重要性。

沒有人會拒絕這樣對於自己名聲好壞的政策，或者說這樣一來，反而能提高一些『積善之家』的聲名遠播。

「既如此，還請外祖父聯絡相關官員，告訴對方，『士紳一體當差納糧』的政策無非是一種考校。」

「對於那些『積善之家』，我們除了『一條鞭法』等一次性稅賦之外，是不會再進行額外的徵收。」

「同時也希望這些『良善之家』能夠本本分分，做好自己，安撫安定地方，起一個模範帶頭作用。」

「讓同僚和百姓都看看，所謂的書香世家、簪纓世家都是一些有名望、道德高尚的『好』人！」

韓明的嘴角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讓三位老爺子都額頭冒黑線。

道德綁架！！！

韓某人玩的就是所謂的現代道德綁架之經驗。

現代人隨著社會發展和風氣開放，這類所謂的社會輿論愈發寬鬆，大多數人都不在乎這些。

而古人卻相反，這種社會輿論道德反而看的相當之重。

你家若是在新政中，被免於部分稅賦，那就是昭告天下，這家人那是『積德行善』的好人家，是能夠有效提升家族的地方聲望。

反之就是家族聲望的衰敗和降低，以及各類社會資源、人脈的丟失，最後能否在注重品德的古代生存下去都是另說。

韓明的分化手法和心黑之處就在這裡，用著道德標榜的手段立世的古人，恰恰就吃這一套。

「那是不是老夫和一干官員還要謝謝小韓相公的體恤和包容。」

呂寶臣眼神不善的盯著自家外孫子。

「外祖父若是能如此想，也不枉明兒如此費心費力。」

韓明的恬不知恥一下子把三個老爺子噎的夠嗆。

「你看看這小子，還以為老夫是誇他呢？！」

呂寶臣氣的直接把手中的茶碗摔在桌子上，吹鬍子瞪眼的看著親家韓章。

「所謂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非常之事行非常之手段。」

「明兒的話也未必沒有道理。」

韓章輕捻鬍鬚略微沉思后，緩聲開口。

「嗯？(⊙_⊙)?」

「嗯？(òωó?)！」

呂寶臣和余老太師都神色一僵，有些愣神的看著韓章。

「至少比起我當初推行新政的時候，現在的局勢好很多嘛！」

韓章笑呵呵的看著幾人。

得到自家祖父的肯定，韓明心裡一安，不由得笑出聲。

「不過別覺得事情辦成這樣就沒錯，事前不通知，事後不解釋，就這一點，你看看滿朝支持你的人就想摁死你！」

韓章話音一轉，眼神有些不爽的看著韓明。

「孫兒往後不敢在獨立專行了！」

韓明立馬身子一挺，起身抱拳一禮。

「親家，您看此事...」

韓章做個和事佬，笑呵呵的瞅著呂寶臣。

「哼！明兒也是呂家的孩子，你當我是什麼人？還能跟外人一起欺負自家孩子嗎？！」

呂寶臣性子彆扭的很，但是對於韓明還是很好的。

「那老夫也幫襯一把，看看當初我門下的那些孩子，現在他們估計也是在朝廷內說得上話。」

余老太師也不介意為了自家孫女婿，蹚一蹚這趟渾水。

聽到家裡的三個大佬定下基調，韓明立馬再次躬身一拜表示感謝。

「未來的路畢竟還是要你一個人走，我們能幫襯到什麼時候都說不好。」

「為了你自己，還有嫣然、糯哥兒，都要好好的，做事一定三思而後行！」

這是呂寶臣離開韓府前，留給韓明的最後一句話。

看著有些背影闌珊的老爺子，韓明鼻子微微發酸，俯身一拜，送別了呂寶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