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真心假意
太子長身玉立,低著頭看不清神色:「沒事,孤一不小心弄翻了墨,本想自己收拾的。。。」
說著他轉過了身去,然而魏珠已經隱約瞥見太子的手上似乎有個什麼東西被撕成了兩半,殘片在太子手中很快就被揉成了一團。
魏珠心中一驚,卻不敢多問,有些事知道得太多並非好事。他趕忙疾步走到門口,喚人進來收拾裡頭滿地的狼藉。
乾清宮的宮人們訓練有素,不多時,屋內大致便恢復了原樣,只是許多奏摺都被墨水浸染,許多字跡都看不清了。
魏珠正頭疼呢,太子擺了擺手:「正好這些看過沒多久,趁著現在還記得,孤直接謄抄一下內容。若實在不行,孤會告知相關大臣重新擬寫,先叫兩個筆帖式來幫忙。」
打發完魏珠,太子坐回了上首,仔細展開了瑪祿寫給康熙的信。
太子第一遍看的時候一目十行,已經是心痛如絞。
這一次,太子強忍著內心的酸澀,逼迫自己逐字逐句、仔仔細細地看下去。
這封信寫得可真是好啊,字裡行間都是繾綣纏綿的情意和思念,還有對見面的期盼,真摯熱烈,直擊人心,任誰看了都要動容。
她不想呆在這宮裡了,她想念皇阿瑪了,她要去南苑行宮陪著他。
太子的手微微顫抖,拿著信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所以她還是愛著皇阿瑪的,可自己呢?自己又算什麼?
是她打發深宮寂寞時的消遣,還是她為了權力地位,可以隨意擺弄的一個棋子?
太子的心像是被無數根針扎著,密密麻麻的疼痛蔓延開來。
過往自己的那些舉動,此刻想來是多麼的可笑至極。他不願相信,然而那念頭卻如附骨之疽,無論他如何掙扎,都無法擺脫。
多荒唐啊,他一直以來最痛恨的便是康熙無端的猜忌,可如今確鑿的證據擺在眼前,無情地告訴他,在這森嚴冰冷的紫禁城裡,他誰都不該相信。
他自以為是的真情,都只是權力與慾望交織下的幻影。
太子擦了擦臉,臉上卻沒有淚。
他抬頭吩咐旁邊已經跪了許久的筆帖式去抄奏摺,自己則親自謄抄瑪祿給康熙寫的這封信。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鹽,撒在他鮮血淋漓的心上,但他卻像是著了魔一般反覆謄寫和模仿,似乎在這重複的動作中,能找到一絲解脫。
他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在謄抄這封信,時間在他的筆鋒流轉間悄然流逝,一直到夜深人靜,他終於謄寫出了一個幾可亂真的版本
看著這個能交代的成品,他鬼使神差地拿來了桌上的燭燈。
他神色木然地拿起信,將信的一角湊了上去,跳躍的火焰很快點燃了信,紙張在火中蜷縮、碳化,化為黑色的碎屑飄散在空中。
隨著火焰的蔓延,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彷彿也在被灼燒,許多東西都在這熊熊烈火中漸漸化為烏有。
可為何他的心卻沒有絲毫輕鬆的感覺?相反,除了挖心一般的鈍痛之外,一種深深的空虛和失落如潮水般向他湧來,幾乎要將他淹沒。
就這樣吧。
而在永和宮,瑪祿的不安愈發強烈。她走到窗前,望著漆黑的夜空。
今夜無星無月,沒什麼好看的。
她相信白夏,也相信魏珠,送信本就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還能出什麼意外呢?
但那種不祥的預感卻越來越清晰。
「白夏,你說皇上什麼時候會收到信,給我回消息?」瑪祿喃喃問道。
白夏聽了心中不禁有些奇怪,在她的印象中,娘娘何時對皇上的回應這般在意過?
以往娘娘雖然也尊重皇上,但幾乎都是面子情,哪會如此急切地期待著皇上的消息。
她隱隱覺得,這次的信或許並不像表面的內容看起來那麼簡單。
「娘娘,往常信件送往南苑,快則一兩日,慢則三五日便有迴音的,這信昨日才送去乾清宮,今日應當已經發出去了。娘娘您且寬心,想必用不了多久,皇上的旨意就會傳來。」
白夏一邊說著,一邊輕輕為瑪祿披上一件披風,「夜風冷冽,娘娘您身體抱恙,可別受了寒。」
瑪祿微微點頭,拉緊了披風,可眼神中的憂慮卻絲毫未減。
如今她的身子和孕相哪裡能等這麼久?等康熙收到信,然後溫憲還要找機會幫自己說幾句話,自己還要趕去南苑行宮,找機會承寵。
萬一信件在途中有個差池,或者溫憲未能找到合適的機會,又或者康熙根本不為所動,那孩子。。。中間的變數太多太多了。
而且她還要瞞著自己身邊服侍自己起居的人,實在是太難了。她甚至考慮過和假意和納蘭重歸於好,這樣顧太醫至少會在站在她這邊幫她掩飾一二。
可陰錯陽差地,納蘭已經和胤祚一同下了江南。命運跟她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把她那僅有的一絲希望也給無情地掐滅了。
每一條路都成了死胡同,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暗示著,這個孩子,從一開始就註定不該留存於世,也不能留在她的身邊。
可是孩子真的很乖很乖,除了不太能碰魚腥和疲勞乏力之外,沒有任何不適。
就好像這個小生命也知曉母親的艱難,懂事地不給她添更多麻煩。也正因如此,瑪祿隱瞞懷孕之事的行為才稍微容易了一些,不至於被周圍人輕易察覺。
終是忍不住,一滴清淚從眼角滑落。然而她旋即警醒,自己不該因此而哭泣,趕緊趁著自己背對著白夏,用手背輕輕拭去了那滴淚
「白夏,」瑪祿的聲音微微有些沙啞,但她還是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穩如常,「感覺這幾日時氣交替,總是讓人覺得疲憊,你也去休息吧,有什麼事再教你。」
白夏雖有些擔憂,但也不敢違抗瑪祿的命令,福了福身:「是,娘娘。您也早些歇息,莫要太過操勞。」
說完,便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