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趙南天為官幾十年,哪兒能真不明白她什麼意思,但他揣著明白裝糊塗:「寒星姑娘的意思是……」
故姜寒星眼皮往上一掠,打斷了他:「我下午來時,趙大人可是同我說也覺得案發時間在宵禁時,既然是在宵禁時,這些在宵禁時間也能自由出入的不應當都仔仔細細的查一遍嗎?」
其實姜寒星並不覺得是這些人所為,一來是她看過那封信。
紙張是尋常小箋,除了隱隱散發著姜寒星並不能辯明的異香,沒有別的問題,但那字,就寫得實在是太不像話了些,粗一看還算工整,仔細看便能發現,就只是尋常幼子學字的水平,全無運筆章法可言。
京城裡隨便哪個九品小官,最少也是舉人出身,從小讀書,字哪裡會寫成這樣。也不至於是找人代筆,他要是有這樣縝密的心思,這封信就不會出現在正陽門大街。
這兒是什麼地方?是外城往內城走的主幹道,一天到晚人來人往,掉地上的除了銀子沒人會在意,一封信落在地上,被人踩爛才是尋常事。他費盡心機只是為極大可能無人發現?
二來,吳荃方才說了,有人聽到了重物落地的聲響。如此推斷,的確是附近住戶將信綁了石頭從院子里扔出去無疑。
但這順天府府尹讓那小衙役一來二去的試探她,她有心要找個由頭把話挑明了。
京城裡的宵禁是順天府負責的。趙南天聽了這話神情果然有些緊張了起來:「姑娘這是哪裡話,如今朝中上下,無一不對廠公敬服,哪裡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姑娘大可放心,以本官之見,肯定就是正崇北坊住著的那些舉人們,對朝中事一知半解,並不能明白廠公的恩德,才做出了這樣的糊塗事來。」
倒還親自試探來了。姜寒星心裡冷笑一聲。但趙南天畢竟不是順天府的小衙役,她不願意直接斥責便可,故她還是頗恭敬地問:「卑職只是想問下大人這些人都詳細查過否。」
「不曾,本官覺得確實沒……」
不僅東廠名義上是來督察順天府的,姜寒星名義上也是來協助吳荃的,她是陪襯中的陪襯,直接斥責趙南天一個四品大員,終究是不太好,故她點到為止,沖著身後吳荃使了個眼色。
吳荃他們兩個之前再不合,她終究是一進東廠就跟著吳荃,並肩作戰了快兩年,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故雖吳荃正為她方才的態度惴惴著,也還是當即便會了意,一清嗓子:「那看趙大人的意思,這些人便罷了,不打算查了?」
趙南天趕緊擺手:「檔頭這是哪裡話,兩位若是真覺得有必要再查下去就是了,只是我們這兒實在是人手有些緊張,在下覺得還是要緊著嫌疑大的來查,譬如那些舉子們,寒星姑娘有必要注意……」
翻來覆去還是那些車軲轆話。
姜寒星不耐煩起來,只是面上還恭敬著:「只是說一些卑職自己的想法而已。這案子是順天府的案子,東廠只是督察而已,本就沒卑職隨便置喙的道理。」
吳荃就很直接的唱起紅臉來了:「那是,我們只是個督察,說白了也就是個傳話的而已,趙大人真覺得那些舉人們嫌疑重,緊著那些舉人先查就是了,趙大人想怎樣查便怎樣查,我們到時候把大人的所作所為一一秉明廠公便是了。」
你倘若覺得你能糊弄得過劉瑾你直接去便是了,別在這兒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來試探去試著說服我了,我不管事。
吳荃的話把她這意思全然表達出來了,姜寒星看著趙南天,十分滿意。
然而趙南天不愧是多年混跡官場的老狐狸,當即便轉變了態度:「在下這就派人去查。」
姜寒星彎腰沖著趙南天行了個禮。這就是個由頭而已,他們愛幹什麼幹什麼去,別不中用還來妨礙她就成了:「這就是趙大人的事了,不過趙大人方才說人手不夠?」
她又伸手一指身後的小衙役:「這個衙役便還趙大人了,左右卑職只是到處看看,也用不上許多的人手。」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趙南天也不好說什麼,一邊白了那小衙役一眼一邊又同姜寒星客氣:「姑娘倘若再需要的話,儘管同在下說就是。」
「人是不必了,事倒是有一些。」
「姑娘但說無妨。」
「那封信卑職想再看一看。」
那封信之前姜寒星也看了,並沒看出來什麼,趙南天手一揮,讓身旁的小衙役去取,放心的給她看:「這就給姑娘拿來。」
「還有一事。」
「姑娘請講。」
「麻煩趙大人幫忙調下戶部正西坊和正崇北坊兩坊的戶籍名冊,卑職想瞧一下。」
「這……看倒是沒什麼問題。」
話雖是這樣說,但趙南天明顯有些面露難色:「只是,怕得等到明日。」
他這樣的表現,姜寒星很難不以為是方才的敲打還沒敲到他心上,她嘴角勾起了笑:「為何?」
「戶部規矩,酉時後文冊概不外借。」
這回姜寒星還沒來得及說話,方才配合完她功成身退的吳荃便又開了口:「東廠辦案,也不行嗎?」
確實沒聽過這規矩,十有八九是來敷衍她的,所以姜寒星也並不管吳荃,任由他去交涉。
「按說平日里定然是行的!」
趙南天哪能兒聽不出來吳荃的不滿,趕緊陪了笑:「只是今日是楊昀楊給事中當值。」
想要楊昀在規矩之外通融,那是青天白日做夢。
故「楊昀」這兩個字一出來,姜寒星便明白了確實不是趙南天推諉,是這事真的有難處,那邊吳荃還要再發作,她趕緊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算了,也沒再為難他:「那倘若卑職自己現在去戶部瞧呢?」
趙南天趕緊點頭:「那自然是行的。」
衙役拿過來了那封信,姜寒星接了過來:「這封信,不知卑職是否可以帶走?」
趙南天臉上的神情明顯是不願意,卻也沒那個膽子直接對她說不行,姜寒星都知曉,所以她根本就沒等他的回答,瀟洒的拱手,一招呼身後的吳荃,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