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破蠱
「假的。」阮玉薇露齒一笑。
「今天朱哥送肉來的時候,帶了一盆豬血,我用油包紙帶了一點,恰好剛剛派上了作用。」
陸讓的臉色有點沉,「你太魯莽了。」
阮玉薇的眼睫輕垂,昨日他的發作已經如此駭人,保不齊下一次可能就會要了他的命!
她深知現在他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敵在暗,他們在明。
陸讓如此謹慎的人,身邊連續出了羅秉和齊叔。
這次是提前警覺了,若是下次呢?不是在家中下藥呢,直接在大理寺下藥呢。
陸讓見她不說話,放緩了聲音,「你和程雪松並不熟識,況且你明知鍾冠霖是他的舅舅,萬一引起程家人的覬覦,你的小命還要不要了?!」
阮玉薇抬眸,故作輕鬆道,「我娘的死,我們身上的蠱,還有那麼多受蠱毒控制的人,自牽扯進來,就已經命懸一線。」
「若是能給你爭得一線生機,我唯一的願望就是揪出殺害我母親的兇手。」
陸讓的腳步頓住,走在前面的阮玉薇回頭朝他招了招手,「走吧,趕緊回去試試。」
「等程雪松反應過來,以後可就借不到了!」
春日的暖陽照在身上,她的笑臉好像驅趕了那些年籠罩在心頭上的陰霾。
陸讓的的心口倏然抽疼了一下,片刻后,他大步向前在她的跟前站立,高大的身形似乎要將她個人都籠罩住,「好,我試了無恙后,再破你的蠱。」
阮玉薇沒有抬頭看他,只是看著地上兩人交疊的影子,然後緩緩地點了點頭,「好。」
*
陸讓盤腿坐在床榻上,他上身的衣衫退盡,他的兩個肩膀都是可怖的紅痕,正在向心口的方向蔓延。
甚至能看到手臂上的血管都幾乎成了黑色!
阮玉薇的眉頭緊蹙,怪不得昨天發作那麼駭人。
她看著靠近心口位置的那絲狀的紅痕,就像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好似要把陸讓的心生生地絞殺掉。
陸讓的雙眼緊閉,緊繃的下頜,手臂暴起的青筋,無不透漏出了他此刻的痛苦。
那條蟲子自陸讓的耳下慢慢向下,一點一點靠近他的肩頭。
小蟲子精準地在他紅痕最深的地方咬了下去。
瞬間,陸讓的額頭上豆大的汗滴了下來,雙手抓著床沿,手臂上的肌肉鼓起,似乎像要將手臂上的那些可怖的紅痕擠壓出來。
巨大的疼痛,讓陸讓生生地將床沿掰裂開來!
他的嘴唇疼得亦然在發抖。
就好像,他小時候在玉渡山的時候。
明明是大雪封山的季節,師傅卻讓他圍著山頭跑了整整兩個時辰,他凍到嘴唇發紫,視線變得模糊,可他不敢停下來,停下來就會被凍死。
那日,他的肩上開出了一朵紅色的小花,師傅破天荒地免了他下午的訓練,師傅也高高興興地出門去了。
第二天父親就來了,不僅給他帶來了新的冬衣,還有娘親手做的點心。
他很開心,那天他的心情就像肩上的那朵小花一樣。
可後來,這朵小花開始生長,就像要將他整個人吸干一樣。
師傅對他的訓練越來越嚴苛,讓他的東西也越來越奇怪,山根,鮮花,綠草,最後開始有蛇膽,蜈蚣,蟾蜍。
吃到他害怕,噁心。
五歲上山,十五歲下山,玉渡山的十年,都是籠罩在他心上一輩子的噩夢。
到了京城,他發現,這裡是一個與玉渡山不遑多讓的地方。
都讓他噁心。
直到阮玉薇的出現,她沒有當初照顧他的綠巧細心,也沒有京城裡這些閨女的高貴出身。
她膽小,狡猾,自私,可絲毫不耽誤她良善。
僅僅在她暈倒時扶過她的小福,不僅給他吃的,還教會他謀生。
跪求在她跟前的翠鳴,她勸說過,挽留過。
在船上,遇到同樣遭遇的姑娘,她想解救。
在吳州,她沒有誆騙施映雪,提前安排好了鏢車和火油,若是施映雪足夠相信她,現在應該逃到天涯海角了吧。
這是他從來沒有的感覺,她不夠完美,他也不見得多好。
兩塊殘缺的月,合在一起,便是圓滿吧。
待他們的蠱破了,這一系列的事情,他親自上呈陛下后,他便辭官。
他們兩人困頓前半生,餘下的日子,攜手並進。
暮日西沉,最後一點光線在窗台上溜走。
陸讓睜開眼睛的時候,阮玉薇單手支著下頜,正一下一下地點頭。
他看了眼右肩,原本的嵌刻進血肉里的紅痕已經消散了大半!
真的有效!
那條白蟲已經變得黑紅的顏色,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活力,掉在他的腿上,似乎一動也不動。
難道就用這麼一次就死了?
陸讓剛剛才騰升的喜悅,瞬間就沉了下去。
阮玉薇猛地一點頭,一種踩空掉下懸崖的感覺,讓她瞬間清醒過來!
睜眼,她就看到陸讓右肩已經消退了大半!她驚喜地站起身來,「真的有效果陸讓!」
陸讓朝她攤開手心,那條蟲子已經不動了。
阮玉薇剛想說,明日就好了,外面傳來宋衡的聲音,「大人,顧府來人了。」
陸讓將身上的衣衫穿好,剛準備起身的時候,阮玉薇拉住了他,「現在正是關鍵的時候,誰也不要見。」
陸讓張了張嘴,他想說,外公是他當年回京后,唯一能感受到的一絲溫暖。
阮玉薇卻堅定地拉著他的手搖頭。
現在不單單是陸讓一個人,她的希望也在他的身上。
陸讓的外公顧太傅,她並不多信任。
相國寺案的陳姑娘,她在顧府外的這條街來做什麼,見了什麼人,都還是未解之謎。
她覺得,一切的巧合的巧合,就是蓄謀。
陸讓看著阮玉薇眼底的堅持,半晌后,「我已經歇下了。」
「是。」隨後就是宋衡腳步離開的聲音。
阮玉薇這才看向陸讓手中的蟲子,「沒死,苗醫王孫子體內的的東西,哪有這麼容易就死。」
說著,她將小黑蟲放進小竹筒里。
「按照程雪松所說,估摸著再有一日,你就好了!」
阮玉薇的話剛落音,就聽到外面凌亂的腳步聲。
「大人真的已經歇息了。」
「怎麼,本官連看自己的外孫子,都要受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