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說鬼論道談生死
爆竹連響,燈火如龍。
按照大乾舊例,每年上元之日,賞花看景,城中燈火齊燃,舞龍舞獅,晝夜不眠。
入夜之後,街景繁華,蘇逸和桃笙兒在芷水湖附近的小吃攤上吃年糕,周圍掛起的花燈將整個街市照的猶如白晝。
「笙兒,你幹嘛這麼喜歡吃年糕。」
「粘的好吃。」
桃笙兒甜甜地笑著,對她來說,吃好吃的東西,那就是很開心的事。
「以前在南疆,都吃不到這些東西,南疆你不知道吧,很遠很遠的地方,沒有一年半載是走不過來的,以前家裡沒東西吃,有次我偷吃別人的東西被抓住,娘親知道后,給那人道歉,付了錢兩,回去也沒打罵我,娘親會道術卻從不用,大概是怕被人發現,十幾年前家裡就是因為這遭了難,那時我還小,據說家裡死了好多人,只有娘親抱著我逃到了南疆,所以啊,道術除了嚇唬人,也沒什麼用,到頭還是要倒霉,也不知道你幹嘛這麼想學它。」
一束煙花在頭頂綻放,彷彿巨大的花瓣盛開,將夜空點綴得斑斕。
蘇逸給桃笙兒買了一瓷杯五香豆,鹽水煮開的,吃在嘴裡津津有味,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有個跟你差不多大的妹妹,黢黑黢黑的,我叫她兮兮,撿到她的時候,她還是個孩子,當時我都快養不活自己了,還是收養了她,有時一天都吃不到一頓飯,有次我以為我倆都要死了,後來有人比我們先死,我在他身上挖了塊乾淨的肉,聞起來酸酸的,比起牛肉馬肉都不如,我不敢告訴她哪裡的肉,看她吃的香,我也嚼了幾口,後來吐出苦水,她看了我一眼,把手上的肉又分我一半。」
桃笙兒一臉怪異的看著蘇逸,似乎有想吐的衝動。
蘇逸頓了頓,似乎陷入回憶:「後來那丫頭好像沒喊過餓,再累再餓也不說,我們遊走在死人堆里,和守軍斗,和馬匪斗,有一次受傷躺了大半個月,是她拖著我走了幾里路,後來活過來我想,什麼天大地大,道理最大,都是騙人的,連活都活不了的時候,沒人和你講道理,拳頭就是道理。」
「那後來呢。」
「後來我們出了青城,找到了羽仙宮。」
「然後你就被羽仙宮拒絕了,你家那個小侍女去了天巫宗。」
桃笙兒聽過這段舊事,對蘇逸能機緣巧合找到羽仙宮,相當的不滿意,那種地方應該自己去的,還好這小子被拒絕了,桃笙兒沒少拿這事來奚落他,天機殿,龍象寺,羽仙宮既然列為天下三大聖地,肯定非同一般,至於天巫宗,聽說那是西夷蜀川一帶的宗派,頗有勢力。
「天下道門林立,佛法昌盛,修行之人多去了,放心吧,跟著本姑娘,修行不是問題。」
蘇逸很懷疑這姑娘是怎麼修行的,難道說吃喝玩樂也能增加修為,真如她所說的,天生就有法力?
「天賦這東西是真有的。」
桃笙兒不無得意道,被蘇逸搶去幾個五香豆,頓時張牙舞爪。
「這世上真有妖怪鬼神?」
「你說的妖怪是什麼,娘親說天地萬物自有靈性,昔日菩提座下的白象聞道飛升,化為護法,既然白象都能得道,你怎麼不去罵它妖怪,對人們來說,不聽話的都是妖怪。」
桃笙兒哼哼兩聲,似乎對此頗為不滿,繼續說到:「再說上古之時,哪裡分什麼人獸,都是茹毛飲血,人不也是從猿猴變來的嗎,那你們還不是妖怪的祖宗,人有人話,妖有妖語,一樣都可以修行。」
「我讀過《閱微草堂筆記》,裡面都是狐妖鬼神的故事,看來真有其事,只是人們所知甚少,所以當做故事來看,子不語怪力亂神,上位者嚴禁傳播這些東西,無非是怕禍亂朝綱,歷代王朝重農抑商,只是愚民便於管制罷了。」
蘇逸也是見過世面的人,現在就算一個活脫脫的妖怪站在他面前,也不會覺得匪夷所思。
「至於鬼神,娘親說人死如燈滅,本來就一無所有,只是人有一股執念,讀書人說是念頭,修道者說是元神,河水有乾涸的時候,念頭也有消亡的時候,所以說永生於世,那是自欺欺人的說法,只有時間的長短,沒有不變的道理。」
蘇逸頓生佩服:「你娘親一定是一個學識淵博的人。」
「那是自然,娘親在南疆時,宗老也要禮敬她幾分,只是當初逃亡時,身受重創,留下不可癒合病根,日漸病重,所以才不久於世。」
桃笙兒說到娘親時,臉色不由一暗。
「你娘親也是修鍊之人,說不定懂得續命的法門。」
「你不懂娘親,她若想活命,再活十年都不成問題,只是逆天改命有傷天和,修鍊的目的無非超脫生死,她早已看透生死。」
「不知道修鍊之道如何,怎樣修鍊?」
「天下之大,修鍊的方法也是繁多,武者修鍊的稱為武術,道者修鍊的稱為道術,也稱法術。看似涇渭分明,其實沒有高下之分,武者【煉精化氣】【練竅入微】【肉身成聖】,再往後就是超凡脫俗的聖人境界。道家法門眾多,層次也各不相同,大概分為【神遊】【驅物】【驚蟄】【造化】,不過聽說證道途中要經受九次雷劫,兇險異常,稍有不慎就身死道消。」
蘇逸第一次聽到這些說法,頓感新鮮,細細揣摩一番,心中已經有了大概的了解。
當日大明崖上黎姓老人手法通天,想來已經不是凡俗境界了,朱胖子說他七歲入驚蟄,現在想來根本就是了不起的成就。
蘇逸問桃笙兒現在什麼境界了,桃笙兒白了她一眼,說哪有開口就問人道行的,雖然修為不深,但對付一般人綽綽有餘了。
再問下去,桃笙兒就什麼都不肯說了,只說以後自然會明白。
太安街上人來人往,各式的花卉擺放整齊在街邊,天上煙火燃放,將人臉照的通紅。
桃笙兒忽然喚了蘇逸一聲,眼神示意他看去。
遠處人群中一道年輕的身影走過,身著樸素,腰間挎著一個布囊,灰黃破舊。
仔細看去,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在人群中並不起眼。
不過能被桃笙兒注意上,想來這個年輕人也是修行者。
桃笙兒頓時眉開眼笑,一臉興奮的樣子,好像遇到了什麼熟人。
「走,咱們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