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恩斷義絕
「今日之後，就不用取血了。」
雲祉收起采血的玉瓶，抬頭看向了歪靠在床頭奄奄一息的沈喬。
雖然胸口的血已經止住了，但剜心之痛依舊讓她難以忍受。
刀刃擦著剛剛癒合的傷口捅進去，取血的凹槽會引出那鮮紅的血滴，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血在流出體外，但靈脈被封，她連抬起胳膊的力氣都沒有。
自從五年前被雲祉關起來，這種痛苦，她已經熬了不知道多少次。
見她臉色蒼白的厲害，雲祉心中一軟，抬手想去幫她把鬢邊散下來的碎發挽起來，只是手指還沒觸碰到就被沈喬輕輕偏頭躲了過去。
他蜷縮起手指頓了一下，訕訕的收回手。
雲祉知道沈喬恨他。沒有人能接受有卑劣目的的接近，就像他當時收她為徒，只是為了取她的心頭血復活他的道侶。
「之前你不是說，想去逛逛靈界的年市么？等你養好身子，我帶你去看看。」
沈喬聽不進去他在說什麼，渾身因為缺血冷的厲害，取血的時候必須保持清醒，雲祉給她餵了葯，讓她即使疼的要死也沒辦法昏過去。
比起去逛什麼集市，她現在只想蓋一床被子。
閉著眼睛也壓不下去那撕裂的痛苦，沈喬想想自己如今這處境只覺得可笑至極。
果然，拜師不能看臉，容易被背刺。
「阿喬。」
雲祉見她不答心中莫名不是個滋味，他嘆了口氣隱忍著耐心道：「是我對不住你，等復活了顏兒，我會幫你換一副更好的靈根，散掉的修為我也會雙倍幫你補回來。」
「你如今雖然不能拿劍，但還可以選修其他的，只要你願意，我都能教你。」
這些說辭自從她不再和雲祉說話后不知道聽了多少遍。
她千辛萬苦跑來拜師修道，因為靈根不純付出了比別人多數倍的勤奮才能有如今這成就。
作為仙界百年來第一個奪得劍道魁首的女修，她沒有那些精緻的羅裙，皮膚沒有那麼白嫩，甚至每一根手指上都有練劍留下的傷口和磨出來的繭子。
而這付出的一切，都因為自己是雲祉道侶的轉世而被毀了個徹底。
憑什麼？
她是個活生生的人！憑什麼要生生世世為你服務？你特么算老幾啊？！
「好。」沈喬動了動生疼的喉嚨艱難的吐出這兩個字，連嗓音都還是粗啞的。
當時雲祉把她囚禁起來她不是沒反抗過，但就算能力再高，她也打不過有千年修為的雲祉。
更何況這位高高在上的天星門長老，她朝夕相處了整整三十年的好師尊，在囚禁她後為了防止她反抗，親手砍斷了她拿劍的手，以至於就算如今重新接上也再難拿起重物。
見她終於肯開口，雲祉原本冷漠的表情明顯鬆動，甚至自己都沒察覺到眼底無意間流露出的欣喜。
「阿喬，你終於......」
雲祉幫了她很多，在她不被看好的時候是他破例將她收入門下，教她劍術幫她築基，她受委屈的時候會為她主持公道，在她中毒昏迷的時候會日夜守著幫她解毒......
但如今，這些都成了徹底毀掉她的鋪墊。
她原諒不了雲祉。
所以也絕對不會再給雲祉彌補的機會。
「明天吧。」她避開雲祉的視線打斷了雲祉的後半句，眼神滿是麻木。
雲祉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柔聲應下，「好，都聽你的。」
他發誓，只要沈喬能原諒他，他一定會好好待她絕對不讓她再受一點委屈，不過是尋常天賦的幾十年修為，他有的是法子幫她補回來。
「這是恢復氣血的丹藥，能幫你儘快調養好身體，你吃了葯好好休息，明天晚些，我來接你。」
沈喬沒再開口，只是沒什麼表情的點了點頭。
雲祉見她乖巧更是滿意，等她吃完葯扶著她躺下才離開。
那葯確實有用，沈喬吃了之後傷口似乎沒那麼疼了。
她抬手摸了摸右手的疤痕，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雲祉......明天把最後一點牽扯斷乾淨，我沈喬，就和你再沒有關係了。』
第二天下午雲祉來後山接她，因為身體虛弱走不了遠路，雲祉甚至親自帶她御劍而行。
這般待遇，無論是誰看了都得羨慕。
她被囚禁的這些年，雲祉只是對外宣稱她靈根有異在閉關，所以根本沒人知道她經歷了什麼。
「咳咳......」一落地沈喬就捂著唇壓抑不住的咳了幾聲。
到不是剛剛御劍時吹了冷風，只是她許久沒出來過，一時沒適應這外面充裕的靈氣。
雲祉見她難受微微蹙眉，正想去試試她的脈卻被沈喬不動聲色的躲了去。
「好熱鬧。」她喑啞著聲音扯開了話題。
雖然在靈界修行了十多年，但她從未來這閑逛過，一來是沒時間，二來賺的任務賞金都拿去保養仙劍，沒閑錢再花在其他地方。
雲祉沉默著，許久才把視線從沈喬身上移開，「你若喜歡，以後可以常來，不用擔心花銷的問題。」
以後啊......
沈喬抽走了被雲祉扶著的胳膊，自己慢慢的向前走去，「不用了。」
陽光剛好，曬的人暖暖的。
也是，靈界少有陰天打雷的天氣，她不過是被關在後山太久，都要忘了陽光落在身上是什麼樣的感覺了。
她走的不快，雲祉就慢慢跟在她後面陪著，偶爾見她停留才會上前詢問幾句，但沈喬什麼都沒買，只是慢慢的走著。
逛到一半的時候沈喬就走不動了，雲祉本想直接帶她回去，但沈喬說什麼也要等著看晚上的煙花。
雲祉拗不過她，只能帶她尋了個合適的高台，順道幫她檢查了一下身體狀態。
「我們回去吧，你身子太弱需要好好休息，下次再來也是一樣的。」
她搖搖頭，抬眸看著不遠處已經準備點燃了的煙花，眼底浮現出一絲笑意，「我想......看看『青鸞』。」
青鸞劍是拜師的時候雲祉給她的拜師禮，她一直用著，且保養的極好，自從拿不起來之後就由雲祉保管了。
「你......」雲祉本不想答應，但見她堅持，只得從了她的意思，從納戒里取出來拿給她。
沈喬看著這跟了自己大半輩子的佩劍，忍不住抬手撫摸上來。
這場面看的雲祉心中起了些波瀾。
他見慣了沈喬舞劍的樣子，一想到因為他的緣故，沈喬再也拿不起劍來......
他終於有些後悔了。
見沈喬眼底落寞，雲祉心裡愧疚更甚，正欲開口說些什麼，卻見沈喬突然毫無徵兆的用左手從他手中抽出長劍，當著他的面橫在了自己脖子上乾脆利落的抹了一劍。
當——
青鸞劍從手中滑落，千年隕鐵鍛造的劍身墜地直接摔斷成了數段，震蕩之聲猶如哀鳴。
沈喬看著雲祉臉上難得露出了手足無措的慌亂，但她已經聽不到也說不出什麼來了。
青鸞斷，恩義絕，她沈喬用命還了雲祉的教導之恩，從此橋歸橋路歸路，生生世世，再也不要有瓜葛了。
想到這，沈喬終於笑了，她朦朧的看著天邊映出的光影視線一點點昏暗下去，
「好可惜啊……」
可惜……這般漂亮的煙火，她終究還是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