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如此歸來

第7章 如此歸來

九月十三,秋高氣爽。

這正是曹操班師歸朝之日。漢帝認為曹公許久未見家人,定是十分想念。便命曹家之人都前去迎接曹操。

曹植第一次見年輕的帝王。

劉協九歲為帝,如今尚未至弱冠。他身著一夕黑底紅紋長袍,雖常年養尊處優,俊朗的面容卻因內憂外患而略顯憂愁。瞧見曹丕,笑容滿面地交談幾句,順帶誇獎了其他曹氏兄弟,而後便安安靜靜地坐在椅上,遙望遠方。

司空歸來,君王其實並不需要當街相迎。只是一則曹操已掌控大權,二則劉協為人懦弱,是以便不顧孔融勸說親自來了。

視線中很快出現了一群黑點,極快逼近城門。為首列十餘名武將,身騎高頭大馬,精兵胄甲。馬車,兵馬綿延不絕。目之所及,塵土飛揚,無窮無盡。

所有人的心,皆提了起來。

為首是輛並不豪華的馬車。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曹操的馬車。

簾后伸出一隻手。

這隻手蒼白勁瘦,指尖修長。這隻手甫一出現,便吸引所有視線。

曹植眉頭高高挑了起來。

然令人失望的是,出來之人絕非司空曹操,僅不過一位清瘦而俊逸的男子。他身著一襲蒼藍長衫,眸光深邃而純凈。見所有人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也不怯弱。待下了車,躬身靜候一旁。

——他是誰?

這人不若武將威武,定是個文官。但有資格坐在曹操身旁的荀彧已年近四十,絕非如此年輕。

曹植注意到他掩唇輕咳了兩聲。不管他是誰,若因傷寒而與曹操同坐一車,定是曹操極為器重之人。

簾后又伸出一隻手。

這是一隻黝黑強壯的手,手指亦是粗糙而有力的。對比先前,這隻手算得上粗鄙、難看,但曹植非但不覺得粗鄙難看,甚至不由自主心驚膽顫了起來。

——這才是曹操的手。

然後,他終於見到了他的父親。

他身形並不高大,修長。相貌也絕不俊朗,英武。然他僅是站在那裡,甚至無需一動,便給人以深不可測,翻手為雲則世人莫敢不從之覺!

傳說中的……霸王之氣?

曹植眼睛下意識緩緩眯了起來。

心底滋生的是難以忽略的敬佩、忌憚,他狠狠閉了閉眼,再睜開之際,眼中已充滿與曹丕等人無差的期許、濡慕……

曹操的目光已放到了劉協身上。

他看著面前年輕的帝王,面上神色無一人能猜透。正當所有人皆猜想他下一步作何表現時,曹操居然拂開衣擺,躬身就要跪拜:「臣曹操叩見陛下。臣蒙皇恩庇佑,幸不辱命,得以誅殺呂賊收復徐州。」

他之後,眾人皆拜,一時聲勢滔天,震耳欲聾。

劉協見狀趕緊上前一步托著曹操雙手,將人扶起。他滿面感動與笑容:「曹司空辛苦了!」

曹操聞言反而躬身一禮:「微臣叩謝皇恩。」

曹植都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這兩人,一個在四年前挾天子恨不得取而代之,另一個為其掣肘恨不得奪其權啖其血肉,但如今君臣相見,景象居然如此和睦,甚至不明所以之人都要感嘆動容——演技該多好的兩人啊!

哪像自己,只會裝可愛還得被人欺負呢!

兩人又說了幾句恭維話,劉協便憂慮道:「朕聽聞袁紹已聚兵馬欲取許縣,不知愛卿可有對策?」

曹操恭敬道:「此事需從長在議,陛下不若先行回宮,聽微臣細細道來。」

軟弱的帝王嘆了口氣:「朕也唯能依愛卿了。」語罷,便上了攆車打道回宮。

曹操則轉身道:「曹仁。」

「末將在。」

「你先將兵馬安排妥當,再隨我進宮。」

「得令!」

曹操擺了擺手:「奉孝就別去了。你大病未愈,就回府上好好歇會罷。」

一旁靜候在旁的青年男子這才開了口:「奉孝多謝主公。」

最後曹操才看向了自家人。

他目光掃過卞氏等女眷,眼中居然有了一分柔情。而後瞧著許久未見的孩子們,約是想到了常年征戰,他最終只感嘆了一句:「都長大了啊!」

曹操既隨劉協回朝堂了,曹家一家子便都在卞氏帶領下回了家。

如今大敵當前,曹操定不會長期逗留,也可能今日客宴眾將,明日便要出發。卞氏嘆息,上下忙碌了起來。

卞氏給郭嘉安排的院落,是與曹植一路的。雖有僕役,曹植還是帶著郭嘉認認路。

一路相對無言,唯有郭嘉不時輕咳,曹植便隨意找了個話題:「我聞郭先生得了風寒需好生靜養,先生可還安好?」

郭嘉笑了笑,既無謙卑亦無傲慢:「奉孝無礙,多謝四公子關心。」

曹植一手搔了搔後腦,傻笑了起來:「不謝不謝,無礙便好。」

而後兩人又是相對無言。

院落終於已在眼前,曹植道:「便是此地了,請軍師安心住下,你們好生伺候軍師。」

四名僕役應下,進屋收拾了起來。

「如此,我便……」

曹植正要離開,不想郭嘉忽然俯下身,更湊近於他。雙目相對,曹植只覺眼前雙目說不出的深邃莫測。「年前我聽聞四公子受襲一事,現下四公子可否將當夜情形細細說來?」

——年前廟會當夜之事,知曉的人只有卞氏、曹丕、楊修,而此後他也閉口不談此事,知曉之人亦皆保持沉默,除了曹丕莫名通緝幾人。

曹植瞳仁下意識微縮。

看來自家父親之於郭嘉的信任,需重新估計了。

但,此刻郭嘉忽然詢問,又是何故?

是隨口一問,抑或特意而為?若是特意,是否他推斷出對方何人?

曹植心念幾轉不過瞬息。郭嘉緊緊凝視小孩,見他異常表情也似未曾發現什麼,依然微微而笑。

曹植眨了眨眼。

郭嘉見之,也眨了眨眼。

曹植努力想了想,眸中浮現出一絲委屈道:「那個……其實我都差不多忘記了。」

「四公子記得多少,便說多少。」

「嗯……我記得那一日雪色傾城,天很冷,沒有陽光……額,晚上本無陽光。我突然想看看廟會,便帶著小廝與兩名侍衛出了門……」曹植緩緩說著。他似是邊回憶邊一字一句說。他用了大量詞句形容了廟會之盛大,而後用寥寥數詞說完從他發現自己陷入危機之後的事。

郭嘉靜靜聽著,沒有半點不耐。他凝視著小孩,恍若看透人心的黑眸里浮著淡淡笑意:「這麼說來,四公子是看出了那幾人的不凡,所以才打算逃跑?」

「呃,對啊。」

「然後你發現城門也為他們所控?」

「……啊?呃,是啊……」

「接著你利用他們來回找人的時間,攀著車底出了城門,躲了一夜?」

「……嗯。」

郭嘉忽然換了個話題:「如今袁紹兼并公孫瓚,擁兵十數萬,而我曹營不過三萬兵馬,居然要與之為敵——四公子可覺懼怕?」

曹植再眨了眨眼,緩緩搖了搖頭。

「哦?」

曹植咳嗽一聲,搖頭晃腦天真道:「夫子說,荀令君與郭奉孝既在,有何堪憂?」

「四公子的夫子是楊修?」

「是。」

郭嘉略一沉思,而後緩緩笑了起來。他笑的模樣甚是溫和,眼中也沒有任何高高在上:「我知道了。」

他說罷,轉身進屋。留小孩一人在原地,狂擦冷汗。

因迎接曹操歸來,是以曹植誤了清晨學習。曹植回去的時候,見楊修悠閑坐於亭中,一手持琴譜,另一手挑動琴弦。

曹植坐到他邊上,道:「先生,郭軍師問了我去年廟會之事。」

「哦,你如何回答?」

曹植不假思索道:「就照實說了呀。」

楊修放下琴譜,嗤笑一聲:「要能信你這話,我就和你一般傻無二了。同算無遺策的郭奉孝說話,感覺如何?」

曹植心中兩行寬面淚,斬釘截鐵道:「好,太好了!」

楊修掀了掀眼皮:「哦?」

「郭先生溫和有禮,哪怕與我一個小孩說話也未曾有絲毫的倨傲清高,讓人簡直如沐春風。」

「呵呵。」

「……」

午後曹操歸家,當夜大宴。

翌日,曹操將諸事安排妥當,召曹丕、曹彰,曹植三人入書房。

先考校了三人功課,對曹丕與曹植對答如流十分滿意,而後訓斥了只知武學而不讀文史經論的曹彰。

曹彰卻道:「兒以為,身為大丈夫,應如衛青、霍去病一般,領兵十萬縱橫馳騁於無垠沙漠間,驅逐戎、狄,立大功、建名號!」

曹操瞥了他一眼,轉而問曹丕與曹植道:「今次之戰,你們如何看?」

曹丕靜思片刻,斟酌道:「兒以為,袁紹雖兵強馬壯,但為人好猜忌,嫉賢能,營中人才凋零。而父親麾下有荀大人、郭大人,賈大人等賢才,用兵已勝一籌。」

曹操頷首道:「丕兒說的不錯。」

他起身走了幾步,笑了起來:「為父二十歲的時候,十分欽佩袁紹。為何呢?因為他是四公之子,家世顯赫。三十歲的時候,為父與他同朝為官,面上尊敬,心中卻瞧不起他了。為何呢?因為正是他,引董卓入朝,使朝堂動蕩。而為父,早告訴過他,這麼做不亞於引狼入室,他必將自取其禍。四十歲時,為父與他各為一方霸主,簡直開始鄙視他……」(這一段話引自新三國)

三人靜靜聽著,心中計較半點不顯。

曹操道:「丕兒所說一點不錯。彰兒,你呢?」

曹彰略帶稚氣的聲音堅決道:「父親定可大獲全勝,兒願隨父親出征!」

曹操點點頭,又看曹植道:「植兒,你呢?」

曹植卻只是道:「父親精兵所至,定可所向披靡。」

曹操看了曹植一眼,什麼也不說,又對曹彰說:「既然如此,你便隨我一同前往官渡。我知道你心裡所想不外乎領兵打仗,自然需耳濡目染。」

曹彰聞言大喜,幾乎安奈不下激動之情:「孩兒聽令!」

曹操不管他,又對曹丕道:「丕兒,我將許昌交由於你,但只留八千老弱殘兵。你,能守得住么?」

曹丕愣了愣,而後斬釘截鐵道:「父親放心,兒定能守住!」

曹操這才揮了揮手:「好了,都下去罷,好好向夫子們學習。」

見難掩欣喜的曹彰與神色還算淡然的曹丕,曹植心下想的卻是五個字。

世子……之位么?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在看北京青年,挺逗挺吃飽了撐的四兄弟==|||

然後昨天我家啊嘟嘟推薦了本恐怖小說《地獄公寓》,挺有意思的。至少我晚上居然做了裡面的噩夢--,。。。

然後這文題材也不錯=a=想寫個類似的d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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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七步成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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