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這是建安二十一年正月,曹操大軍至居巢,孫權於濡須築城以抵禦曹軍。
江東下了第一場雪的時候,方才過年。這個年對於曹植而言,過得格外的無趣。
從前他單方面暗戀郭嘉,是以郭嘉出征在外,他在許昌,常以通信來解愁思;如今兩情相悅,郭嘉在鄴而他出征在外,已無法用短短的一封信來慰藉了。
人都是不貪心的,得到了想要的,便奢望更多。
二月,濡須易守難攻,曹操揮軍攻之無果,孫權死守而不輕易出城。
曹植果然無所作為。
他也並不急功自請出戰,每日做完應當做的操練,然後開始研究江東地形圖。曹操有一日見到了那張將關鍵地形都標註出來的圖,暗自點了點頭。
此時,塞北進貢了一盒酥,快馬加鞭送至軍營曹操手中。曹操見之,親自提筆寫下「一合酥」三字於盒上,置之議事營帳之案頭。
這一日議事,曹植與楊修到的有些早。瞧見這一盒酥以及上面寫著的三字,兩人皆微怔了怔。曹植心念幾轉,當下明了曹操意圖。而此時楊修已拿起了那一盒酥,正要分發下去。
曹植無奈道:「先生。」
楊修抬眸看他:「何事?」
自知曉曹植與郭嘉非同一般的關係起,楊修這些年對曹植總歸是刻意冷淡,好像這樣就可以掩飾他心中對曹植怪異的心思。畢竟那些心思曹植根本未曾覺察,庸人自擾罷了。
但十年師生情誼,到底不是楊修單方面可以斬斷的。
曹植搖頭不語。他接過楊修手中的一盒酥打開,分了一塊給楊修:「先生坐著,我來。」語罷,便打開食盒,將這些酥餅分給了方才進帳的張遼于禁等人。
曹操歸來時,眾人已將酥餅都吃掉了,留給曹操的只有一個空盒子。曹操皺眉道:「是誰將這裡的東西吃掉了?」
眾人心中微驚,紛紛將目光轉到曹植身上——不是說這是曹操犒勞他們的么,怎麼如今看來並非如此?
曹植面色不改從容上前一步:「是兒所為。兒根據父親指示,將這些酥餅都分給諸位將士了。」
曹操眯眼:「哦?孤的指示。」
曹植斂眸一笑:「父親在盒上書『一合酥』,拆開來看便是『一人一口酥』。兒這樣想著,便將這盒酥分了……若兒想岔了,請父親責罰。」
張遼等人聞之亦上前一步:「屬下也有錯,請主公一併責罰。」
曹操負手看了看重人,見眾人面上皆有愧色,又見楊修眼中坦然沒有零星得意,便詢問曹植道:「這是你自己想到的?」
曹植抬眸:「是。」這些年雖然習慣了豎字排版,但字尚且有大小長短之分,曹植年幼時很容易就將一個字看斷層了。後來雖然改過來了,但偶爾也會在私下出現某些烏龍。是以對於曹植而言,「一合酥」的深意當然顯而易見。
曹操微笑起來,:「好了,不就一盒酥餅的事,吃了就吃了吧。你們這樣子,倒叫孤以為這是什麼稀奇東西,孤這一輩子都沒嘗過一樣。」
眾人紛紛笑了起來。
曹操揭過此事,在同眾人商議過行軍布局,便擺手揮退眾人,拍了拍曹植的肩膀欣慰道:「為父的這些兒子里,看來只有子建你,最了解為父了!」
他的確是打算將酥餅都贈予他們的,在寫下一合酥三字時,也存了考校曹植的心。好在曹植果然沒讓他失望。
抑或者說,他的這個兒子,從決定要嶄露頭角時,就從來沒叫他失望過。
他搭著曹植的肩膀,一路從營帳走到前鋒營,遙望江東彼岸:「九年前我軍進取江東,大敗,這一直成為為父心中一大遺憾。子建,你覺得,這次我軍能贏嗎?」
曹植垂眸思索片刻,堅定道:「不出一月,孫權必降。」
曹操嘆了一口氣:「是啊,必降。但孤卻也贏不了啊。」
三月,兩軍隔岸相望。曹軍攻城不下五次無果,好在損失兵馬並不多。至於曹植,只是意思意思上戰場打了個醬油,甚至連一句「早飯吃了嗎」之類的問候,都沒能來得及命人向孫權帶去。
孫權已休書來降。
他非但投降,更是對曹操「稱說天命」:如今大汗名存實亡,曹操既已為魏王,為何不再上一步呢?他孫權願為臣,奉曹操為帝王。
曹操將信丟給曹植:「子建,你怎麼看?」
曹植將信來回瞧了兩遍,方才斟酌完了用詞:「兒覺得,孫權此舉不安好心。」
曹操嗤笑:「是啊,這小子是想將孤放在火上烤啊。」他頓了頓,起身負手,「子建,為父知道你文採好。這樣吧。你幫為父寫封信,狠狠罵這小子一頓。」
曹植:「……」
這句話到底是真心還是玩笑,曹植看不出來。但曹操既這麼說了,他自然只能照辦。原諒作者詞窮無法描寫出曹植寫的是什麼,總之曹植用了一個下午時間參考古人所做,絞盡腦汁洋洋洒洒寫了近千字的有關孫權年幼至今狡詐、虛偽、做作的文章,全文不見一個髒字,明顯就能看出罵人意圖,直看得人眼花繚亂胸悶頭暈。
當呈給曹操時,他還有些詫異:「我說著玩呢,你倒還真寫了?」
曹植:「……」眼淚掉下來!
父親你為神馬辣么喜歡坑兒子!
曹操反覆看了好幾遍,也不在意此時曹植是什麼表情,表情漸漸高興起來:「既然寫了,那麼就命人送給孫權吧,記得一定要他親啟……哈哈!孤已經等不及想知道那小子看到這篇文章的表情了!」
且不論孫權瞧見這封信心中對曹操是何感,對代筆的曹植又是怎樣的咬牙切齒,三月,曹操留伏波將軍夏侯惇都督曹仁、張遼等二十六軍屯居巢,乃引軍歸。
回去的路總是比來要短的。但不知是否因為曹植歸心似箭的緣故,竟然覺得走的路比來時長太多了,久到他甚至等不及想看看他在意的人是否有細微改變。
郭嘉當然沒有絲毫改變。不知是否是春盡夏來的緣故,他看起來氣色比從前好了一些。曹植心裡高興,無法剋制自己的目光在他身上流連,引楊修目光怪異地朝他看了好幾眼。
此番歸來,曹丕與曹彰如同他們當年一般為他辦了三人接風宴。一母同胞的三兄弟默契飲酒說笑,彷彿時光未曾遠去,他們還是年幼的親密無間。
可惜終究物是人非,再也無法如同曾經那般從容自然。
這一年曹豫將近五歲,正是啟蒙的年紀,需要為他選擇一位老師了。
也不知道其性子像誰,曹豫並不像失母的孩子那般孤僻,反而十分擅長調皮搗蛋惡作劇,府中下人大多已被整過好幾次了,一提起他就覺得頭疼萬分。
曹操對這個聰明伶俐的孫兒甚是喜愛,因而親自為他選擇了幾位老師,皆是當世大儒。
曹豫聽了他們的名字,烏黑的眼珠子轉了一圈,用稚嫩的聲音道:「可是孫兒都沒聽說過他們呀,他們有祖父您厲害嗎?孫兒可以要求跟隨您讀書嗎?」
曹植無奈道:「豫兒,你祖父很忙的,恐怕沒時間教你哦。」
曹豫嚴肅嘟嘴。
曹操大笑著舉起曹豫,親了親他粉嫩的臉蛋:「那你還想要誰當你老師呢?除了我?」
曹豫想了想,掰手指:「祖父、祖母、父親、二伯、三伯……好多好多呢!」
曹操大笑不止:「除了這些人以外呢?」
曹豫又思考了片刻:「都不可以嗎?……那孫兒想要郭嘉先生當老師!」
曹操這下有些詫異了:「為什麼?」
曹豫興奮道:「因為他會給我講故事!」
「哦?講的都是什麼故事?」
「郭嘉先生和我說,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很厲害的人叫袁紹,後來他在官渡被祖父打敗了!」曹豫說到這個,表情更是興奮,「先生說祖父好厲害呢,明明人比那個袁紹少好多都贏了,祖父好厲害!孫兒長大也要像您一樣厲害!」
曹操心下滿意。他將曹豫放回地上,摸了摸他的頭:「你喜歡那些故事?」
曹豫點頭:「喜歡!」
「也要像我一樣領兵打勝仗?」
曹豫雖然不太明白領兵打勝仗的具體含義,但無妨他聽懂了像曹操一樣,當下毫不猶豫重重點頭:「要!」
曹操摸摸他的頭:「好,記住你今日所言,我便命郭嘉做你的啟蒙老師,教你行軍之能。」至於其餘文化課,楊修便不錯。
曹豫先是糾結真的不能選祖父祖母爹爹做啟蒙老師嗎,然後一想到今後能聽好多好多故事了,便雀躍地跳了起來。
曹操走遠了,曹植蹲□來圈著兒子的肩膀欣慰道:「兒子,幹得好!你真是我的福星呀,幫了你爹好大一個忙!」然後又重重在曹豫另一邊臉上親了一大口。
曹豫滿眼茫然。
神馬呀,他做了神馬奇怪的事嗎?!為神馬他爹看起來好猥瑣呀!
建安二十二年五月,漢獻帝詔令曹操設天子旌旗,出入依天子禮稱警蹕。
八月,曹操發布《舉賢勿拘品行令》,命部下推舉人才,凡有一技之長者,不拘品行,皆可推舉。
至此,曹植麾下文人大多得以重用。
作者有話要說:歷史上這一年曹操立曹丕為太子,本文估計還得熬2年,說實話我還沒想好。
ps,第一次覺得七步寫的如此的明智,全文不需要鎖任何一章或者修改一個字啊。嘖,果然是親兒子,我決定對你好一點!
要不後面開個金手指讓小植大殺四方吧!【哈哈哈哈哈好好笑的笑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