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還走什麼?冷宮就在這兒
「郡主,咱們真要搬去景秀宮嗎?那邊又潮又暗的,您傷還沒好……」
茯苓向來對阮桑枝的決定是盲目相信的,只要郡主想離開,她自然會馬不停蹄的收拾包袱。
可按郡主現在的身體狀況,是萬萬不能冒險的,但是話已經放出去了,不做點什麼恐會遭來閑言碎語,該如何是好呢?
阮桑枝看出茯苓的憂慮,氣定神閑的伸手指向高懸的牌匾:「把那個摘下來,此處就也是冷宮了。」
「……」
茯苓略顯忐忑的看了眼:「郡主,我爬不上去。」
見她皺成一團的眉眼,阮桑枝輕笑出聲:「傻姑娘,又沒讓你去摘。這雪一時半會兒不會停,快去拿傘來。」
茯苓點點頭,臊紅著臉向殿內小跑而去,留下阮桑枝一個人站在門外。
「砰——」
灰濛濛的碎雪穿透朱紅宮牆,卷著殿門緊緊關上,耳邊只剩凄厲的風聲,彷彿自己被隔絕在凡塵之外。
「明鏡池裡住著的那位,有必要追到這裡?」
許是吸收了太多生魂怨念,它竟然修鍊出了鬼氣化域的本事,阮桑枝還真有些期待它的真面目了。
「嗬——」腦子裡回蕩著一陣粗噶的尖嘯,讓阮桑枝連日來緊繃的心神險些崩斷。
「敬酒不吃吃罰酒?」她冷笑一聲,指尖牽引煞氣匯聚於靈台,翻手成印,覆手化陣,令人不快的嘯聲霎時消失,風中只傳來細細碎碎的嗚咽。
就在此刻,無形的壁壘之處傳來波動,只見沈枯突然出現,撐著柄老舊的油紙傘,向自己緩緩走來。
先前作亂的那東西,早在他出現的時候就逃竄而去。
「娘娘似乎總是不高興。」
天光乍破,頭頂傾落一片陰影。沈枯默默的將傘蓋全部斜了過來,周遭霎時安靜了,風聲,雪聲全都消失不再,阮桑枝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沈公公來的正好,能將那個匾弄下來嗎?」
阮桑枝抬手一指,「永和宮」三個鎏金的大字熠熠生輝。
沈枯低頭看了她一眼,雖然不知道她想折騰什麼,但此事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於是一言不發的將紙傘遞給了阮桑枝。
起落之間,衣袂翻飛,轉瞬牌匾就被他拎在了手中。
阮桑枝笑著將傘舉高一些,分給沈枯半邊:「做的不錯。」
沈枯淡淡瞧了她一眼,隨手將匾丟開,極力壓下想要上翹的嘴角。
「郡主!」
瞧見阮桑枝與人同撐一傘,茯苓嚇了一跳,跑近時才發現那人是個臉生的太監,更是摸不著頭腦。
「你這奴才好大的排場,竟敢勞煩娘娘——」
後面的話說出來都是對郡主的褻瀆,茯苓狠狠瞪了沈枯一眼,伸手將阮桑枝扶到自己身邊。
「茯苓,莫要胡鬧。」阮桑枝將傘還給沈枯,無奈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見郡主偏袒這人,茯苓更氣悶了,彷彿自己的位置要被搶走了似的:「你是哪宮的人?」
「景秀宮。」
茯苓被噎了一下,愣是沒說出什麼問候的話來,便只彆扭的開口:「娘娘,咱們回去吧。」
走上台階,阮桑枝停住腳步,回頭看向還站在原地的沈枯。
他依舊撐著傘,眉眼似乎蒙著層遠山雲霧,總是看不真切,哪怕近在咫尺也不知他心中所想。
四目相對,沈枯嘴角的笑意漸漸沉了下去,攥著傘骨的指尖悄然收緊,他垂下眸子,意欲獨自離開,看上去可憐極了。
「還走什麼?冷宮就在這兒。」
阮桑枝挑眉看著他,難得看見沈枯眼露懵懂的樣子,還挺新奇。
不過那樣的神態轉瞬即逝,在茯苓控訴抗議的目光下,沈枯依舊是從善如流的跟了進來。
「茯苓,領著丫頭們去收拾一下,送她們回去。」
冷宮就要有冷宮的樣子,那些洒掃的修剪花枝的,一個不留。
至於苦差事誰來做?阮桑枝似笑非笑的看向沈枯,連明鏡池那個傢伙都畏懼這位,他應該能使喚不少的鬼。
「平日里,只你一人在景秀宮?」
「是。」
沈枯答道,非要說的話也不算,景秀宮大概是夜裡最熱鬧的地方,十八般死法的受難者齊聚一堂,要麼哭訴自己有多可憐,要麼吵嚷著找仇家索命。
「沈公公竟然有這樣的本事,既然如此,這地方也仰仗你了。」
阮桑枝吩咐的理直氣壯,轉身自顧自的找軟榻坐下。
可她高估了自己的恢復能力,卸下力氣的瞬間,難以言喻的酸麻感自四肢百骸湧出,疼的她險些昏厥。
沈枯發現了異樣,他連忙上前,想要扶住阮桑枝的肩膀,卻又在將要觸碰到她的剎那停住了手。
不該那麼做。
警告和痛苦同時從靈魂深處發出,前者令他怯懦,後者卻激起了他壓抑的渴望。
「唔……」
窸窸窣窣的嗓音傳來,站在門外的茯苓傻眼,屋內的動靜極大的考驗著她身為忠僕的操守。
太子殿下屍骨未寒,郡主她……也好,茯苓首先說服了自己。若郡主能接受其他人,至少也能說明她不會沉溺在「喪夫之痛」中鬱鬱寡歡。
可、可是那人是太監啊!
茯苓又開始為郡主的心神健康擔憂起來,生怕她學會那些個荒淫無道的玩意,名聲事小,傷了身子就得不償失了。
「……」
阮桑枝並不知道自己的小丫鬟自顧自想了些什麼東西,多虧有沈枯借著懸絲引氣入靈台,她已經睡著了,甚至擁有了連月來最好的安眠。
沈枯察覺到門外的動靜,但出於避免吵醒阮桑枝的本分,或者是自己那不可言說的私心,他並沒有走開,依舊安靜的守在那人榻邊。
阮桑枝的狀況比自己想象的要嚴重許多,到底是什麼人傷了她?
不,也許不是人。
他無比慶幸自己在昨日夜裡,聽了明鏡池那東西的鬼話,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你怎麼就不知道珍惜自己呢。」
沈枯喃喃自語,自己是不忍心責怪她的。他認命的想,往後待她……需要再周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