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退伍軍人

1978年2月反越自衛戰打響的那一刻，已經在部隊里當了幾年兵的宋薪火，立即和好幾個戰友，一起聯名上書，自願捐軀上戰場，做保家衛國的前頭兵！

然而還沒有等到上級的回應下達，這場戰鬥只打了一個月，就已經以中國軍隊的勝利結束了。宋薪火和戰友們自然上不了戰場，只能繼續在部隊里，終日過著打草當殺敵的軍旅生活。

有些戰友實在是過不下這樣枯燥的生活，就提前退伍了。

而宋薪火有上進心，又有些小聰明，性格爽快大方，直腸子一條，很得連長的喜歡，讓他準備準備，爭取在退伍前提個干，繼續在部隊里幹下去。

卻不料才過了一年，1979年部隊制度改革，小兵要提干，必須通過什麼筆試！

真是直賊娘了！

他宋薪火雖說有初中學歷，但卻是混日子混出來的文憑。真叫他正二八百的念書，準是一個腦袋三個大，完全不是那塊。

原本提乾沒有筆試，宋薪火自然是很樂意聽連長的話，乖乖待下去。可如今要筆試，他斷定自己不是這塊料，去找連長問了問還沒有別的路。

連長搖頭說道：「薪火呀，制度是上頭定的，我也預料不到。要不你待到冬天再退伍，那樣也好多拿一點退伍費。你說呢？」

他竟是一點勸宋薪火念點書，備考筆試的念頭都沒有。

畢竟大家一起過了這麼多年，宋薪火是個什麼樣的兵，連長最清楚不過了。要讓他看書備考，那還不如把他拖出去槍斃十七八回。所以連長一點都不勸，只是發自內心的替自己手下有這麼一個好兵，不能提干，只能捲鋪蓋回老家感到十分的痛惜。

但不管怎麼痛惜，上頭下達下來的制度規矩，連長是半點都不能改變的。

只是等到大雪那一天，他親自開車把宋薪火送到了火車站。宋薪火要上火車的時候，連長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好小子，就算不當兵了，也不要忘了自己從當過兵，不要做對不起人民國家和黨的事情！」

「首長您放心，我宋薪火要是幹了這種事情，您親自斃了我。」宋薪火感動的說道。

其他小兵退伍的時候，連長從來都沒有親自送過，獨獨這次親自開車送自己。這份情，他要記住一輩子。

連長忽然低喝道：「立正！」

「是。」宋薪火便立即挺直了腰桿立正。

「稍息。立正，稍息！向右看，向左看！向右轉！大步向前走！」連長不管旁人怎麼看，大聲喊道。

宋薪火大步向前走，走進了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的綠皮火車裡，也從社交簡單，人心直白的部隊，一下子投入到了社會這座大染缸里。

未來何去何從，此時的他還不是很清楚，只是看著火車一路上的風景，心情茫然。

沒有提干，對他來說始終是一件遺憾的事情。但是對於宋薪火的母親趙春娟來說，只要自己能夠天天看到兒子，什麼提干不提干，什麼有出息沒出息，她都無所謂。

沒有什麼比一個母親，能夠看到自己親兒子更高興的事情了。

看到自己兒子穿著綠色軍裝，踩著綠色膠鞋，背著綠色的帆布包，手裡還提著好幾個尼龍手提袋，雄赳赳氣昂昂的朝村口走來，尤其是他那張軍旅生活所塑造出來的鋼鐵一般堅硬的面孔，讓當娘的宋媽簡直要欣喜的哭出來。

「我的娃呀，你可算是回來了。」宋媽連忙衝上去抓住他手上的手提袋，激動的說道：「一路上趕路很辛苦了吧？快把東西給娘，娘給你拿著，不會丟的。」

「娘，我自己提就好了，這麼冷的天，您說您等在村口乾啥？我們趕緊回家裡去吧。」看著母親被寒冷的氣候，凍的通紅的臉孔上，滿是龜裂的皺紋，宋薪火有些心疼，連忙催促她回屋裡去。

宋媽笑著不放手：「娘是農村婦女，十幾歲嫁給你爸，地里家裡什麼活沒幹過？受點冷算什麼？你趕緊鬆手，讓我給你拿著東西。」

宋薪火知道自己不肯的話，她肯定要執拗不放的，只好將一個手提袋給她，再次催促她趕緊回去。

「娘，我們趕緊回屋吧，您不冷兒子冷。」

「那我們趕緊回去吧。」聽他說自己冷，宋媽當即忘了要拿他另外幾個手提袋，連忙領著他回家。「這麼久沒回來，還認識路嗎？」

「這麼多年了，我們這裡什麼地方有變過？」宋薪火笑著搖頭。

鄉村就像是靜止的一樣，五年前他十六歲去當兵的時候是什麼模樣，現在還是個什麼樣子，一點都沒有變。

回家的路上，不時有鄰居開一扇小門或小窗，伸出半個頭好奇的探看。宋薪火一一和他們打招呼，有些人回應的很熱情，有些人半聲都不吭，還有些人眼神裡帶著幾分妒忌，心裡想著，這小子退伍回來了，公社大隊肯定要給他官當了。

在部隊里吃軍糧，回來了吃官糧！

真特娘的好啊！

比他們這些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小百姓要好太多了。

然而宋薪火回來的這幾天，生活的並不好。趙宋家實在是太窮了，他家這樣只有一個老母的家庭，生活就更加的艱苦了。她家裡餘糧不多，他一頓只能吃一碗半，不然等不到明年豐收，母子倆就該沒糧餓死了。

可偏偏宋薪火身材魁梧高大，又是個年輕小伙，飯量驚人，一頓三碗飯都不夠吃飽的。現在減了一半的飯量，他整日肚子咕咕直叫，有時候頭昏地抓地上的雪直接塞嘴裡吃。可這樣下去終究不是辦法。縱然他是鐵打的漢子，也漸漸扛不住了。

「這樣下去不行，我必須立即找個工作幹活，哪怕一天只拿個幾毛錢，也總比在家裡白吃白喝，什麼都不幹的強。」

宋薪火從破舊的床具上翻身站起來，在家裡準備過春節用的半斤臘肉里拿了二兩，緊了緊身上那件部隊發的棉襖，冒著寒風走出家門，往大隊書老記家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