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讓位
「師兄。」
一抹白色映入眼帘,陸昭昭看著面前的男子,氣質出塵不染風霜,可惜,難掩病容。
「師妹。」
應徹輕輕笑了,像是鬆了一口氣,朝她走過來。
「方才有人說你回來了我還不敢相信,眼下,可算是放下了這顆懸著的心。」
說罷,似乎想和往日一般摸一摸陸昭昭的腦袋,卻被她不著痕迹地躲過了,應徹的手僵在空中,面上顯現出一抹尷尬。
「看到師兄沒事我也就放心了。聽聞師尊閉關,不見外人只見師兄一人,不知師兄能否帶我去拜見師尊。」
陸昭昭直奔主題,並不打算多做糾纏。
應徹掩去不自然地神色,恢復了以往的表情,說:「你回來自然該去拜見師尊的,只是此番師尊心緒不寧,只怕不願見人。」
陸昭昭並未反駁,只是問道:「師兄能否告知,師尊如今修為幾何?」
應徹有些疑惑地看著她,說:「師妹你問這個做什麼?」
陸昭昭展顏:「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關心師尊不是應該的嗎?還是說,師兄對我仍有戒心?」
「師妹多心了。」應徹皺眉,連忙否認。
他知道陸昭昭是在為之前他偏袒年梔的事情而生氣,但先前……他不知為何打心底地相信了年梔,直到她魔族的身份暴露,應徹這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於是,他也不再隱瞞,回道:「師尊遭受天譴,修為反退,如今應當是化神境,估算是中後期。」
陸昭昭垂眸,在心中暗暗盤算著,而後抬起頭對著應徹道:「我實在擔心師尊,還請師兄帶我前去,只一面就好。」
應徹皺著眉有些為難,但看著陸昭昭望向他的眼睛,終究還是點頭了。
兩人一路無話,走到了主峰偏僻處的一處山崖。
悔過崖。
清徽宗關押重罪弟子的地方,陸昭昭皺起眉頭看著,心想,看來這次事情對雲弦的打擊比她想象中要更加嚴重,以至於一宗掌門竟然把公務下放,自己跑到這個地方來。
應徹走到一處石室,叩了叩石門,恭敬道:「師尊,昭昭回來了,想見見您。」
良久,無人應答。
應徹又敲了敲,依舊沒有回應。
他無奈地看向陸昭昭,對她道:「師妹你也見到了,師尊不願見人,還是先回去吧,興許之後他便答應了呢。」
陸昭昭冷笑,略過應徹徑直走向石室。
「師妹!」
應徹有些著急,想伸手拉住她,卻被陸昭昭一袖子揮開。
她站在門前,高聲道:「師尊難道以為禁閉自己就是贖罪了嗎?清徽宗上下一片死寂,弟子們看不到希望,長老們不斷收縮,這一切,都是師尊您的錯誤造成的。如今到了這般地步,您躲起來了,那宗門上上下下這麼多人呢,他們也能躲起來嗎!」
「師妹!住口。」應徹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忙上去拉她,企圖讓她停下。
陸昭昭皺眉,聲音越發大了。
「當初師尊返虛修為,旁人自不敢言語,便是您從未怎麼處理過事務,只將這一切交給師兄,也沒人敢質疑。如今,您卻為了這點情愛自退化神。師尊還不知道吧,弟子如今都已經到了這個境界了。看著闔宗上下如今這副慘狀,難道師尊沒有一點羞愧之心嗎?」
「夠了!」應徹上手,要捂住她的嘴,卻被陸昭昭掙脫開。
「師尊勿怪,師妹昏了頭了!」他一邊說,一邊要將陸昭昭帶走。
面前的石門突然開了,應徹的動作一頓。
陸昭昭掙脫了他,徑直往裡走。
應徹反應過來,就要跟上去,裡邊傳出來一道聲音。
「應徹,你守在外面,只陸昭昭一個人進來。」
雖不理解,但應徹還是遵從了。
石門合上,悔過崖布置簡陋,本就是關押重犯的地方,自然荒蕪,周遭都是碎石,又在山頂,冷風入骨。
陸昭昭往裡走,一眼便能看清這個石室的全貌。
昏暗的室內,只有一張石床,環境更是惡劣。
一個人背對著她站著,看著牆上掛著的一幅畫,那是這個石室唯一的裝潢,和蒼炯長老看的一樣,是天罡仙人的畫像。
背影看上去很是年輕,只是他滿頭白髮。
陸昭昭有些不敢認,只站著,問了一句:「師尊?」
「方才在外頭不是很大膽嗎?我還以為你改了性了,怎麼進來了這般拘謹。」
那人轉過身,陸昭昭瞪大了眼睛,竟然真的是雲弦!
她有些震驚,短短兩年,竟早生華髮,就連面容也蒼涼不少。
「師尊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
她皺眉,不贊同地看著雲弦,雲弦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只淡淡道:「想的多了,心緒不寧,修為不得進,人也就老了。」
真是搞笑,雲弦正值盛年,若他說老,修真界的那些老頭子豈不是成了入土白骨了。
「師尊常告誡弟子要謹言慎行,為眾師弟師妹做表率。弟子也一直以師尊為表率,今日一見,卻是心中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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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昭昭語氣中帶著諷刺,雲弦何嘗不知,只是他如今身心俱疲,不願多想,只問:「你今日來,為了什麼?」
「原本是想請師尊重振旗鼓,如今看來是不能了。既如此,師尊何不讓位?」
陸昭昭平靜地說,就像是詢問一日三餐一樣。
「你說什麼?」雲弦有些不敢相信陸昭昭說的話,他的眼中還帶著疑惑,彷彿是在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說,師尊何不讓位?」
陸昭昭再次重複了一遍,並補充道:「掌門為一宗之首,其言行舉止對門子弟子多有影響。師尊如今這般,顯然不適合再任此職。好在,門內諸事向來由師兄打理,交接起來也不會太過繁瑣,加上師尊如今修為倒退,已無心宗門,弟子認為還是儘早讓賢為好。」
「放肆!你才剛回來就想著奪位!尊師重道你都學到哪裡去了!」
雲弦大怒,對著陸昭昭怒吼。
陸昭昭也毫不退縮,繼續回道:「至少我不會對著祖宗畫像妄自菲薄,也不會偏信外族惹得自己一敗塗地!能者為之,這是師尊您教我的。我不信這麼多年年梔真的一點破綻都沒有,既然這樣,您還是破戒動心。如今外界生靈塗炭,清徽地界失了宗門庇佑更是慘遭戰火,師尊自己躲在這裡,日復一日呆著就以為是懲罰,可那些喪命的無辜之人呢,他們甚至連躲的地方都沒有,您當真覺得自己一點錯都沒有嗎?」
一通話下來,雲弦不由得愣住,他定定看著眼前的弟子,彷彿自己從未真正看清過她。
陸昭昭目光如炬,她今日來的目的很早就想好了,只是讓她失望的是,作為一本書的主角,雲弦,他真的一點俗世不知。
「師尊想在這裡呆多久都可以,畢竟就算您收到反噬,修為也高過普通人,他們自然不敢對您怎麼樣。但宗門弟子和受清徽庇佑的百姓還要生活。您的過失,您無法償還,那我們做弟子的便接手。您若想沉溺情愛,我自也不會勸。」
「你……」雲弦平靜了下來,問:「這些話,你埋在心裡多久了?」
「見到您的這一刻。在此之前我還對您抱有一絲希望。」
陸昭昭回道,眼中儘是失望。
雲弦嘆了口氣,他回頭看了眼掛在牆上的畫像,沉默了很久,終於還是解下了掛在腰間的掌門印鑒。
攥在手心,直到膈得骨頭疼,他才鬆開。
一道弧線劃過,陸昭昭穩穩地接住了。
「今日我將此印交給你。宗內事務你與應徹共同商議,宗門之外的事情……蒼炯更為熟悉,你要多和他討論。」
說完,他轉身閉上眼,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