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夫君請老實告訴我
雨聲依舊,夏侯獻隻身回到正堂。
陰雨天的緣故,堂內比平日里昏暗一些,他讓人多點了幾盞燭燈,隨後坐於案前。
近來夏侯獻要處理事務很多,坐下后隨手便拿起一份來自隴右的戰報。
上月,蜀將姜維策反雍、涼二州羌胡叛魏,隨後姜維親自出兵隴右接應。
都督夏侯霸遣雍州刺史陳泰、征蜀護軍石苞出兵阻擊,與蜀軍在洮西展開激戰。
雙方互有勝負,但最終羌胡首領白虎文、治無戴等率部降蜀,后被姜維遷往蜀地。
姜維可真是煩人啊,雖然對於魏國來說,這樣的事情不痛不癢,但沒事就來掃蕩一圈,擄掠人口,心裡還是不太爽的。
倒是雍涼諸將應當是喜聞樂見,畢竟如今這個時代,能刷戰功的機會實在不多了。
擱下這份軍報,夏侯獻拿了顆紅棗塞入口中,原本他不愛吃零食,可太后非說這棗子很甜,還可以補氣血,強行送他了許多。
老實說茶餘飯後,或是忙公事之時,隨口吃一個還挺解悶的。
吐出一顆棗核,他看起了尚書台的冊子。
講的是去年秋季常山郡、范陽郡、河間郡、中山國等河北諸郡糧食豐收。
這不僅讓諸郡順利度過了去年異常嚴寒的冬季,並且截止到今年年初,運至鄴城的糧食便高達二十萬石。
粗略算了算,這足以供養十萬軍民用上將近兩個月。
當然,這只是正規流程收繳上來的。
光是收上來的糧草就如此充沛,可想而知河北大族莊園、塢堡里的囤糧該是多麼恐怖。
說河北之地是大魏的根基也不為過,想當年太祖自兗州起家,每逢戰事,屢屢為糧草所困。
可在擊敗袁紹后,曹軍便鮮有為糧草發愁的時候。
不過有人歡喜有人愁,魏人可憑藉糧食儲備來抵禦寒冬,但北方的胡人卻沒那麼好運。
去年幽州大雪,草場的牛羊牲畜大批量死亡。
那可是他們的命根子,這使得胡人們不僅失去了寶貴的食物,更失去了跟魏人互市的籌碼....只是一次的極端天氣竟能讓一個部落瀕臨崩潰。
每到這種時候,他們只有兩個選擇。
一,部落兼并。
二,南下劫掠。
此前毋丘儉送來的戰報也印證了這一點。
說起毋丘儉,此前戰報送至洛陽時,夏侯獻向他去了一封信,以好友的口吻噓寒問暖。
毋丘儉倒是回信了,但回信中卻只聊公事,私事僅寥寥幾筆。
單從簡單的文字中,夏侯獻就能感受到一股冰冷。
夏侯獻了解他的為人,毋丘儉向來不喜廟堂紛爭,而且他做人毫不「虛偽」。
他喜歡你,便熱情洋溢。
他厭惡你,則冷若冰霜。
哎,他甚至連裝都不願意裝一下。
於是在廢掉曹芳之後,夏侯獻再也沒有給毋丘儉去信,不想熱臉去貼冷屁股。
同時他開始行動起來,直接在幽州腹地安插一位直臣。
杜恕此人在某方面和毋丘儉有相似之處,他也不喜廟堂紛爭,為人正直。
甚至說兒子杜預受到了丞相的提拔重用,而他卻連在「勸曹芳退位書」上簽字都不願。
夏侯獻對此倒無所謂,反正直臣有直臣的用法。
思緒紛呈間,妻子王元姬悄然來到此處。
「夫君真是好雅興。」
夏侯獻停下手裡的動作,抬頭看著她∶「此話何意?」
「夫君早上起床時說,今日會很忙,可卻有功夫陪美人賞洛陽雨景。」
我確實很忙啊!只抽了那麼一小會兒功夫……
夏侯獻覺得很冤枉。
可當他看見妻子手中食盤裡一碗薄壯時,頓時口中生津。
薄壯的旁邊放著一碟切好的胡瓜絲和兩碟小料,分別是酢和豉。
其實這薄壯差不多就是後世的涼皮,胡瓜即黃瓜,配合上醋和豆醬,雖然味道差別很大,但差不多有那個感覺了。
魏晉時期北方興麵食,準確來說興食餅類。
例如雲曼頭(饅頭、饃)、牢丸(糰子、包子)、豚耳、狗舌之屬(今油炸『貓耳朵』,油酥『牛舌餅』一類)」、薄壯(涼皮)、起溲(某種發酵麵食)、湯餅(湯麵、扦搭湯、片兒湯一類)皆屬餅類。
西晉時有作《餅賦》,曰:春宜用曼頭,夏宜用薄壯,秋宜用起溲,冬宜用湯餅,而四時適用者唯牢丸。
夏季悄然而至,天氣變得潮熱悶熱,胃口不好,妻子恰到好處地拿來涼皮,當真是細心周道。
王元姬拿起碗和筷,問道:「要妾為夫君拌嗎?」
「拌上!」夏侯獻毫不客氣地使喚著元姬。
王元姬一邊拌著涼皮,一邊幽怨道:「夫君也就使喚使喚妾了,除了妾每日為夫君的吃食花心思,看看還有誰?」
這話不對!她們倒是想,但她們敢來嗎?
夏侯獻笑著接過碗,連聲道:「是是是,我若沒有元姬,生活都不能自理。」
「貧嘴。」
王元姬嬌哼一聲,為夫君拌好涼皮,遞給了他。
就在這時卻是瞧見夫君手邊的一碟紅棗,不禁問道:「夫君什麼時候喜食紅棗了?妾記得夫君不常吃甜食。」
夏侯獻嗦著涼皮,隨口道:「這不是太....」
話到嘴邊趕忙改口:「太閑了,公務之餘用點小食解悶。」
王元姬笑道:「夫君一會兒忙,一會兒閑的...」
「啊,元姬拌的薄壯就是好吃,甚得我意啊!」夏侯獻岔開了話題。
這時,王元姬忽然認真地看著夫君。
夏侯獻感受到了這股視線,起初沒敢抬頭,但之後不經意間的一次目光上移卻是不可避免的對上了她的雙眸。
「這麼看我做什麼?」夏侯獻心虛,卻面色如常道。
「夫君。」王元姬正色道,「夫妻之間應當坦誠相待,對吧?」
「嗯...怎麼了?」夏侯獻露出一抹壞笑,「你我之間還不夠坦誠嗎?」
王元姬忽略這句「葷話」,表情依舊嚴肅:「妾是在認真地問夫君。」
夏侯獻這才放下筷子,拿絹布擦了擦嘴。
「對,我對元姬從不藏私。」
除了那件事...他心裡暗自補充一句。
「好。」王元姬在夫君身邊坐下,「那麼....」
怦怦~怦怦~
夏侯獻望著妻子的眼睛,感到胸口微微起伏。
「夫君請老實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