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黯耀迪迦

在圓光前方，是一個發著暗色的光彩的光球，在這個刺目的光球中，暗與光彷彿融為了一體。

作為一個奧特曼，光的繼承者，圓光是否有自己的黑暗面呢？

答案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畢竟，在來到這裡的時候，她從來沒想過這些問題。

但看著眼前這個又明亮，又晦暗，無比矛盾的球體，她覺得，自己或許有吧。

只是被壓制了而已，作為奧特曼，戰鬥的時候，她不允許自己有那些雜七雜八的想法，她將那一部分給切除出去，留下了個只想著全身心要為全人類而戰的迪迦。

可不管怎麼說，作為生命，活在這個稱得上艱難的世道上，總會有痛苦的。

比如，她不想戰鬥了，這種懈怠的思想一直深深的藏在她心裡。

戰鬥的話身體會痛，會疲倦，但是，卻不能休息，因為作為奧特曼的她的戰鬥永無止息，這場打完了，就必須去準備下一場戰鬥。

可戰鬥又是不夠的，哪怕千辛萬苦的把怪獸殺死，人們也無法露出微笑，就算在過去數千年的人類文明史中，明明很少有怪獸的蹤跡，但是人們還是很痛苦，生命依然在鬥爭中不斷產生各種負面情緒，這一切也已經在剛才被圓光切身體會到了，她從生命誕生開始打到人類發展到的現在。

真的已經……很累很麻木。

雖然，有一個光之國在那裡，她就能有一個具體的目標去奮鬥，可是，光之國的美好不是靠個體達成的，而是所有人一起塑造的，但圓光卻總是只有一個人，作為人類的她沒法和別的人類相處很好，當然，她也確實可以依靠武力不停戰鬥不停戰鬥，避免人類滅亡的出現，直到人類發展到那個地步。

可同時，現在的她才16歲出頭，那麼，到底還要戰鬥多久呢？她懷揣著迷茫和不安看著未來。

說到底啊，為什麼，自己的人生最後只剩下了戰鬥？她也有渴望過像一個普通的少女那樣學習和生活，如果可以，又有誰願意去戰鬥？

為什麼要選擇戰鬥，在有如此多的選擇當中，她明明很清楚，光並不具備有強迫性質，可她卻在反覆強迫她自己，不停否定她自己的慾望。

因為愛人類？

好吧，這確實是個回答，光球如此道。

那麼，為什麼會有愛？

已經充分見識到了眾生的黑暗一面。

自身也無法融入人類社會中。

連戰鬥，最後都是在這空無一人的美塔領域和黑暗領域裡。

奧特曼就是奧特曼，無論人類怎麼看待奧特曼，哪怕是當做朋友，當做愛人，但他們肯定不會把那巨大的生命當做「同類」吧。

而作為一個奧特曼，她，再怎麼愛人類，也無權干涉人類的未來和抉擇，所以，如果這樣的話，她只能看著人類滅亡。

真正的愛是交互的，是雙方共通的，對等的，單方面的愛是不可持續的。

可圓光所感受到的愛，只有在迪迦的時候，她才能感受到那種支持，何況，她一直都是在施捨給人們，卻從來沒有獲得過對等的回報。

飄在空中的光球如此評價著。

因此，愛的越深，愛的越大，背負越大的責任，就會越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自責，感到難受，感到疲憊，感到麻木。

反覆努力卻無法拯救所有人後，以至於最後，產生了厭惡，是對自己的厭惡，對產生這些的人的厭惡，一邊愛，一邊恨，明明希望人類，希望他們能更加有能力，不讓自己那麼累，能更加有勇氣承擔其未來。可一邊又厭惡著有這種依賴他人的想法的自己，因為她才是強者，這應該是自己的責任，這麼做簡直是在推卸責任，然而越是難受，就越是厭惡，不斷的，不斷的惡性循環。

等一切到達了終點，回過頭來看得時候，就會忍不住質疑自己，為什麼要為他們付出這麼多，自己從中獲得了什麼？

啊啊啊，自己，多少有些能體會，那個時候阿古茹的感覺了。

她不是光之國的人，並無歸處……真的能在崩潰之前，挽救人類文明嗎？

無數場戰鬥后，她也不再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了…這種懷疑最終還是產生在了她的心底。

所以，說起來，她到底是因為是奧特曼才愛著人，還是作為人類而愛著人呢？又為什麼要去愛著他們呢？

反覆的質問中，面前的黑暗向雙眼迷離的她伸出手。

放棄戰鬥吧，看看你啊，一直前進到這裡，渾身傷痕纍纍，完全沒有一點女孩子的樣子，身體上有咬傷，有抓傷，有劍傷，有槍傷，靈魂滿身縫合的裂縫，真是慘不忍睹。

不要去自責，你多麼的難受，其實很渴望被認同吧，渴望自己並沒有被認為犯錯，希望有人能貫穿心底的這樣告訴你，希望自己也能認同這點，明明已經儘力了，這不是你的錯，自己不用背負他人死亡的代價。

懈怠點吧，享受點吧，每天只能看著別人高高在上，自己卻如同機器一樣，你也是人，心裡很不平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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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你也是人類啊，為什麼就一定你要這樣呢？為什麼要為著無聊的理由來奉獻自己的生命呢？

自私一點吧。

是的，她確實，並不算是自願成為奧特曼，或者說，如果不是幽憐告訴她自己是光的轉世，她接受光只是想尋求力量，為家人復仇，然後，去拯救肉眼可及的生命，等一切完成後，她就又能變成普通的人類了。

可是不知不覺的，她就無意識的背負起了那麼多，最後，也因此遍體鱗傷。

所以放棄吧，回歸於這溫暖當中，把手中職責（黑暗）放下，這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一點吧。

「但是，有一點你是錯誤的……」

圓光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清醒了過來，拍開了伸向她的銀金色相間的手。

「卡蜜拉，別裝了。」

卡蜜拉的面孔緩緩從光球中現身，她絲毫不著急，反而收起手，滿臉好奇的問道：「呀，什麼時候發現的？」

「並沒發現，只是猜到了你而已，你也知道，我的直覺一向很准，雖然，我也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連通到我這裡的。」

「那我們還真是心有靈犀啊。」

「是嗎？如果真是如此，就不要用我心中的一點雜念來如此勸誘我墮入黑暗了。」

「……為什麼呢？你還是不願意呢？明明我覺得你動搖了，而且，如果你心目中沒有這些，我也沒辦法利用的。」

卡蜜拉焦躁不安的來回在她身邊踱著步子，無比悲傷的嘆息著：「唉，你要是老老實實沉迷於其中的話，我們就能回到過去那樣美好的日子了，為什麼偏偏不呢？

告訴我，迪迦，我究竟那裡錯了？」

圓光沉默了一下后，卻並沒有動手，才不冷不熱的回答著：「……我現在還不太清楚3000萬年前那個迪迦是如何抉擇的，但是，我的話，只是基於自私的理由而已，就這點而言，和你一樣。」

「一樣，有什麼一樣，還是說基於自私才愛著人類？」卡蜜拉顯然不太理解。

「是的，你覺得我這些雜念是作為自私所誕生的吧，但是，愛人類，不惜戰鬥到現在，也是自私的。」

就和卡蜜拉一樣，卡蜜拉愛著迪迦，曾經是光的她也能理解甚至到現在還渴望著光，但就是無法接納光的他，迪迦則一樣，她愛著人類，能理解並切身體會了痛苦和黑暗，卻無法容忍黑暗的存在。

光太理想化和虛偽了/是惡扭曲了光。

「所以，為什麼要愛著他們啊！和3000萬年的超古代人相比，他們甚至更加不堪！」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我是活在當下的，而不是過去那個超古代！我從出生開始，就是活在人類當中啊！」

是啊，人類，這種生命或許是有點爛泥扶不上牆，這件事她早就知道，但是，什麼是人類？人類是社會性的生物，比起生理和血脈上的，則有著比所有都重要的「文明」，而正是在一個社會中從零開始不斷被慢慢塑造而成的結果，才是個體的人。

那麼，她自然是人類吧，哪怕不被別人所認同，她也別無選擇。

她們家族世世代代都是人類中的一份子，與人們有通婚，也會有居間惠這樣的旁支，學習的知識是人類的，創造和努力的結果也是和人類一起分享的，這麼看，她除了是人類還能有其它的選擇嗎？

而這也是圓光的正義，說到底，宇宙本就不存在什麼正義，正義這個概念如果離開生命就什麼都不存在，它是由群體共同得出，又屬於每個人的，群體與個體的統一的結果和答案。

所以，圓光一直是按著自己的想法去做就行了，她並不是一個人，在她身上，一直有著整個人類文明千百年攢下的文明的光輝，在自己家族的教導和自身努力下，她從小到大都學習和吸收著它們，它們也成功化為她的東西，並不斷指導著她去向前思考，向前前進。

說到底，單個獨立而永久的生命是發展不出來正確的事物，甚至連智慧都無法誕生，而沒有了前提，又如何有正確的概念？無論再怎麼寬容和接納萬物，終究還是會被自身所限制，而正是只有在許多人生命傳承中，才能發掘無限的可能性。

基於這份從人類中誕生的正義而生的少女，才會用這股正義之心愛於人類。

「我從小到大，就沐浴在這光中。」

「得了吧，你剛才也看到了吧，感受到了吧，那種痛苦和悲傷，這種建立在黑暗上的光芒根本並不是光明。」

「即便如此，也能讓更多人幸福，因為沒有誰是天生有罪的，光明或許需要黑暗來證明自己的珍貴，但絕對不需要黑暗來證明自己的存在。」

「你怎麼能否定……」

「你還活在過去，卡蜜拉，都這麼久了，你還在說著超古代的語言呢……」

「……我不能理解，這太瘋狂了，這種東西怎麼能稱之為自私呢？」

「當然能，你看，也正是因為我欲求而不滿，所以才會產生痛苦，正是我的力量膨脹，覺得自己能救更多人，愛更多人，所以，才在後來的戰鬥中背負起了越來越多，從而有了這些苦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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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依然感到了滿足，從幫助別人這件事本身中收取了利益，獲得了慰籍，人們的笑容對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回報，我也是去為了滿足這份欲求，為了想去執行正義，才戰鬥到至今的，這麼講，本就沒有道理幫助別人就不是自私的理由吧？」

「胡說八道！如果真是如此！那我手中這份黑暗又是什麼呢？」

「只是我貪婪的象徵罷了，因為，我既要也要，這也正是我作為人類的證明吧，人們在日常生活中，常常要面對多種選擇，想學習的時候又想玩，想減肥又想多吃。

而我，只是很任性的選擇了我最喜歡的選擇罷了，但如果還是都想要的話，就會和別人一樣去比較，產生對不同選擇的利益的權衡對比，來使自身效用最大化滿足，這樣，當然會苦惱吧？所以，你所謂的黑暗，對我而言，不過就是這點事而已。」

「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

聽著對方的疑惑，圓光有些愉悅的笑著，還調皮的對著卡蜜拉吐了吐舌頭。

「確實很讓人驚訝，並不是基於奧特曼的責任，而是以人類的身份決定去這樣選擇，哪怕我沒變身奧特曼，也一定會這樣繼續戰鬥下去吧。」

「……」

「所以，抱歉，比起你，我現在更愛人類，我就是這樣一個怪人，只要幫助人們，就能得到滿足，同時，也特別的貪婪的想要拯救所有人。」

「這樣啊……還真是凄慘的預估錯誤了呢。」她的語氣中忍不住充斥著一種沮喪，但又很快振奮起來：「不過，也正是如此，這才是你啊，迪迦奧特曼，所以，我還會繼續等待著你，等待你墮落的那一天。」

就這樣，卡蜜拉沒有再說話了，這終究只是她留在這兒的一部分，現在，她只是滿臉平靜，抬頭用金色的眼睛靜靜的看著自己曾經的愛人，最後又露出一絲淺淺的微笑，她的身軀就這樣一言不發的消散在黑暗裡，重新回到本體身邊。

「終於結束了……」

迪迦最終還是沒有墮入黑暗，向這片黑暗屈服。

「當然，也許哪天，會厭倦吧……但起碼啊，肯定不是現在。」

她沒有自信自己在那漫長的壽命中，能一直保證這份欲求不會腐朽，不會厭倦，可她活在的是當下，當下怎麼樣就怎麼樣。

同時，這次自我反思也了解了她另外一個心結。

「什麼奧特曼啊，什麼人類啊，無所謂啦，我只想做好自己而已，我已經既是人類，也是奧特曼了，這不意味著我會被兩者所限制住，我只是在踐行著，我從人類中得到的，屬於我自己的正義。」

為了拯救更多人，她才決定去使用這份力量，而正是因為使用這份力量，她才被當做正義的象徵。

所以，她決定去干涉人類的選擇。

不讓自己在這份黑暗中感受到的事再次發生，也讓更多人微笑，為了挽救更多不可挽回的事，她決定打破以往光之國奧特曼和人類之間達成的「默契」。

只成為自己正義的奧特曼。

「而，這需要力量。」

她把手放在了卡蜜拉遺留的光球中，徹底升華了自身。

「作為奧特曼，自然不能對著這份黑暗置之不理，就由我接納他們吧。」

不是以被黑暗吞噬的傀儡的身份，而是作為光之巨人去掌握他們。

整個星球的黑暗力量就此集中於一點，她徹底完成了進化，以黑暗迪迦的軀殼，容納了全世界所有的，無邊無際的暗。

她體會，她感悟，她理解。

更重要是，她願意為其背負，承認這片黑暗的存在，以及使黑暗誕生的屬於過去的不足，在跌倒之後，依然能站起來發起挑戰，想在現在和未來將其給克服，相信黑暗的終點，就是光明。

憑藉著不可腐朽的意志，在千難萬難的磨礪當中，承受了這份力量，這個姿態，正是人們心中閃耀的反面，但是，也正因為黑暗的深沉，光在其中才顯得珍貴和耀眼。

就叫她，黯耀迪迦。

等迪迦從意識空間中出來后，她的身高已經因為能量的膨脹伸長至120米了。

在使用縮小能力恢復為原本的五十多米后，她最先能感到得就是體內源源不斷到無限的黑暗之力，以及不斷加入到其中，還持續衝擊著她的意識的新的黑暗，她也因此，總是能聽到各種讓人不安的聲音，並持續性感到意識層面上的刺痛。

一個問題出現了，再將其征服后，這些黑暗雖然願意聽她控制，但是，她卻無法好好控制如此龐大的力量，這個規模對她來說，實在過於龐雜了點且不比光的溫順，黑暗充滿破壞欲，稍有不慎，就會暴走。

算了，這個姑且先放在一旁，因為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自己處理。

黑暗領域還在維持著，而一個已經完全扭曲的肉球，佔領了這裡，他沒有任何智慧，只有純粹的破壞的欲求，以及作為怪獸對滿身是黑暗的黯耀迪迦的渴望。

他被這份從外面傳來的黑暗所徹底扭曲了，這是靠近失控的迪迦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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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疑問，他是痛苦的，正等待著自己給他一個解脫。

黯耀迪迦大幅度揮動雙臂，由外向內迴轉到彩色計時器處時集中大量的暗之能源，轉至右拳釋放出的暗金色螺旋狀衝擊波。

「黯耀爆裂！」

肉球毫無反抗之力被打飛了，身體的一大半被瞬間粉碎了，但它還能恢復。

再次做出相同的蓄力動作，不過這次卻是從足部施展釋放出的暗金色螺旋狀衝擊波，藉由直踢和迴旋踢的二連擊施展后，肉球的軀體崩潰了，由鎧甲轉變而來的堅固外殼也徹底化為粉碎。

雙手握拳，再伸出來張開進行蓄力，暗紫色的光輝組成的線條聚集下，帶著黑紫色閃電的黯耀哉佩利敖光線從擺成L型手勢的手臂中噴涌而出，吞沒了肉球的一切，以摧枯拉朽之勢從微觀層面徹底摧毀了他。

整個本就搖搖欲墜的黑暗領域，也在這一擊下瞬間灰飛煙滅。

原本要極其艱難才能戰勝的敵人，現在卻在絕對的力量下微不足道，屬實讓人驚嘆。

確認敵人消滅，才放下手臂后，迪迦緩緩對著已經空無一物的空地說出自己心裡的話：「我必須說，你是一個可敬的敵人，還有，謝謝你，基里艾洛德人……」

雖然目的並不好，但是他確實在黑暗中為自己指明了方向，同樣，天堂之門也是如此，他的行為也確實拯救了不少人，在這個亂世中，為很多人提供了物質和精神上的安慰，迪迦也為此，對他的行為道謝。

儘管如此，她不會原諒他，也不會因此忽視他的惡行，就像他始終沒有認為自己會失敗那樣，雙方終究不可能成為朋友，兩者，還是水火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