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一試,何為禮?

第二章 第一試,何為禮?

轉眼間,五天就過去。

在這幾天時間裡,少年複習了《周禮》、《禮記》、《儀禮》,為第一試作了準備,同時也練琴,習字,朗讀儒家經典著作。

檀香學府入學考試,考核六藝,即是禮、樂、shè、御、書、數。

禮,即禮節,在六藝中,是指古五禮:吉禮、凶禮、軍禮、賓禮、嘉禮。

禮者,不學「禮」無以立。所以,六藝中以「禮」為冠,為,為重。《管子.牧民》所謂「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民間婚嫁、喪娶、入學、拜師、祭祀自古都有禮樂之官。

「禮」是王朝的典章制度和道德規範,維持社會、政治秩序,鞏固等級制度,調整人與人之間的各種社會關係和權利義務的規範和準則。

因此,養國子以道,乃教之藝。

而六藝,則以禮為。

學府入學考試,第一試就是「禮」。

開考的第一天,老僕目送少年走進了檀香學府大門,然後在學府外與眾多人一樣靜靜等待著。除了報名考試之rì,學府在平時是不允許閑雜人員隨意進入,以擾亂學府的秩序影響求學風氣,而且學府是聖賢之地,豈能讓凡夫俗子沾污。

李圖手中拿著考牌邁著平穩的步伐走進了學府大門,諸考生或三五成群坐在草坪上低聲討論,或三三兩兩站在畫廊內觀看梁畫,或幾人圍坐在亭子里談天說地,各人各態。

現在距離開考時間還將近半個時辰,李圖也選擇了一處地方靜靜地等待著。

大概過了一刻鐘,出現了二十二名青年助考,帶領諸考生走向了考場。

少年李圖跟隨著眾人,一舉一動都很自然,行動上沒有半點的不妥之處。

如果不留心觀察,根本就覺察不到在他們眾人之中,竟然有個瞎子,而且現在每個考生都把心思放在考試上,實在是沒有過多的時間去留意他人。

第一場「禮」試的考場設在學府的廣場上,位於整個學府的中心,一條大道由大門直通廣場。

此時的廣場,早已經整齊擺放好了千張桌子,分成二十二組,上面放著筆墨紙硯等。

「甲組在此。」

「乙組在此。」

「丙組在此。」

……

廣場上,一名名的助考站在該組前高聲呼著,以免考生自亂陣腳找不到位置。

考生立即根據自己的考牌走向指定的位置,千名考生分成天干地支二十二組,天干組每組四十六人,地支組每組四十五人。

李圖的考牌為子一,即為子組的第一個位置。

隨著考生的入座,李圖站在眾人後面根據他人的腳步聲、椅子移動聲、議論聲及助考的指引聲,心裡默默地計算著自己子一位置的方位、距離。

一會兒后,李圖也跟著入座,手指在桌子上不著痕迹地劃了數下,立即清楚了筆墨紙硯的擺放。

李圖靜靜坐在位置上,臉sè雖然平靜,但心裡始終有些不安,如果學府知道自己雙目失明而拒絕自己,那自己該怎麼辦?

四年來,被三十一間學院拒絕,李圖心裡或多或少都留下了yīn影,所以這次參加檀香學府的入學考試,並不敢一開始就表明自己雙目失明,他怕學府一聽到自己雙目失明就立即拒絕了自己,連參加考試的機會都不給予。

所以,少年隱瞞了。

李圖知道自己的雙目失明也只能掩飾一時,很快就會在六科考試中被看出來,或許就在「禮」試中就被看出來,但,他總是存在一絲翹幸的心理。

如果我不會被現,或許我會通過入學考試,學府看在成績的份上,而網開一面不會拒絕我呢?

學府入學考試的每一試,都有一名正主考官及兩名副主考官,負責該試的出題、監考、評分等一切事務。

開考時間是辰正,也即是早上八點。

此時,三名身穿白袍的老者走上了廣場,來到了主考的位置前。

眾考生紛紛站起來,行師禮,道:「見過三位先生。」

站在三人中間的老者輕擺了一手,道:「諸生入座。」等眾考生入座后,接著道:「各位皆是檀香郡各縣各地的俊傑,能夠參加參加入學考試,也是學府之幸。今天是學府入學考試的第一試,也是『禮』試。『禮』試的題目也是老夫所出,諸生聽清楚了,『禮』試的題目就是,何為禮?限時兩個時辰。」

老者的聲音清晰洪亮,夾帶著一股中正之氣,如滾滾雷音響徹了整個廣場,落入每個考生的耳里,讓諸生jīng神一震。

「請答,何為禮?限時兩個時辰。」

廣場上的二十二名助考同時也高聲齊呼,中氣十足,聲音再次響徹廣場。接著,傳來了一聲鑼聲,同時有人在廣場上四周擺上了十二個香爐,每個香爐里插著兩支粗大的香柱,其中一支正點燃。

考試正式開始,考試時間由辰正到午正。

李圖拿起了案上的玉瓶,向墨硯中注入了些清水,然後拿起墨條慢慢磨起來墨來,聽著「霍霍」的磨墨聲,還有鼻孔間淡淡的墨香,不安的心境也很快平靜下來,腦海開始思索起來。

何為禮?

李圖慢慢地磨著墨,腦海中回憶自己的所學,《周禮》、《禮儀》、《禮記》……不斷地思考著應該如何去寫。

此時,香柱已經燒了三分之一,有些考生紛紛動手寫了起來,打著草稿。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香柱已經燒了一半,彷彿眨眼間半個時辰就過去了,現在正是巳初,李圖還是靜靜坐在位置上沒有動手的跡象。

一支香柱燃完后,李圖終於拿起了毛筆。

「禮,體也;言得事之體也……」

「忠信,禮之本也;義理,禮之文也。無本不立,無文不行……」

……

「不學禮,無以立。」

李圖筆下的每個字都寫得極認真,一筆一劃間都不敢生出半點的怠慢之心,而且他的動作也如常人般,沒有絲毫不自然之處。

這數年來,在老僕的幫助下李圖朝晚苦練,寫出的字體雖然算不上好,但也不差。

字體結體寬博而氣勢恢弘,骨力遒勁而氣概凜然。

一篇千餘言的文章一筆一劃寫下來,李圖差不多用了半時辰。

當離考試還有兩刻鐘就要結束的時候,子組的助考走到了李圖的身前,沉聲道:「你的眼睛看不見?」

李圖的身子猛然一震,驀然間從心底生出了一股惶恐,身子竟然微微顫動起來。

助考看到少年沒有回答,再次出聲道:「請回答我的問題。」

少年的臉sè剎那間慘白,手指不斷地顫動。

「該來的,總會來啊!或許是我太過希望了。」

助考看著臉sè剎那間慘白的少年,就已經十分肯定對方是個瞎子,只是他想不到竟然會有瞎子如此膽大妄為想去矇騙學府,在眾多考生及考官的眼底下**裸地混入了考場,而且還參加了入學考試。傳出去,這絕對是一個笑話,貽笑大方,成為王朝其他諸郡嘲笑學府的笑柄。

李圖心中的惶恐變成了痛苦、無奈以及無言的苦澀,被學府現后,反而放開了之前那種小心翼翼總是怕著被學府現而焦慮不安的心態,顫動的雙手努力地撐了撐桌站起來,臉sè慘白,咧了咧嘴,艱難地道:「我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但我的心能夠看得見。」

少年的周圍立即掀起了狂風暴雨,震驚了所有人。

「什麼,他竟然是個瞎子?」

「一個瞎子參加了學府的入學考試,不是吧?」

「我不是在做夢吧,瞎子也能讀書?」

……

此時,廣場上立即轟動起來,如同瘟疫般瘋狂地向四周擴散,幾乎在瞬間傳遍了整個廣場,紛紛投來了或驚異,或愕然,或是震驚,或疑惑的目光。

「他真不會是個瞎子吧?」

「瞎子讀書,這還真難以想象啊。」

「你見過瞎子讀書么?」

「瞎子讀書?不會是個傻子吧。」

「這個瞎子想讀書想瘋了,竟然跑到了學府中來。」

「學府怎麼可能會收一個瞎子?」

「他是怎樣弄到推薦信的,不會是重金買來的吧?我聽說有些地方會生這樣的事。」

李圖的身子在輕微地顫動,臉sè越加之慘白起來。

助考看了看臉sè慘白而且痛苦不堪的少年,心中或許是有些不忍,道:「你走吧,或許此事學府不會去追究。」

「真的不能給個機會么?我一定會好好珍惜。」李圖努力地抬了抬頭,艱難地道。

那雙眸子很黑,很亮,十分清明,卻是沒有焦點。

年輕的助考搖了搖頭道:「即使你現在有些天賦,在某一方面能夠比得上一些學子,但你的眼睛看不見,就嚴重限制了讀寫看能力,根本就無法像普通人那樣讀、寫、看、閱、察、練等,做什麼都困難重重,而且事倍功半。短時間內,或許憑著你的天賦可以追得上其他的學子,但時間一長下來,你的天賦也會失去優勢,根本就無法追得上其他人,最終只能泯滅於眾人之中。一個學子,如果連最基本的讀寫看都做不到,如何談讀書?」

助考看著臉sè更加慘白更痛苦的少年,沉默數息,道:「你,還是走吧。」

李圖的身子不斷地顫抖,慘白的臉sè看起來痛苦無比,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最終卻是這樣啊,此何人哉?」

李圖慢慢地離開了座位,對著講台微微一禮,然後艱難地轉身離開,身影狼狽不堪。

「自從失明這五六年來,不論是熱暑還是嚴寒,颳風還是下雨,我李圖朝晚勤學苦讀,不敢生出一絲懶惰之心,不敢生出一絲怠慢之心。為了進入學院求學,與老僕不畏山水險阻舟車之苦,爬涉千里,走訪三十一間學院,結果卻是得到別人的侮辱。」

「最後,我把目標放在全郡最好的學府上,因為它的校訓語: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我總是幻想著,或許學府不會因為我雙目失明而拒絕我入學,因此,我賣田賣地就連祖屋也賣了,散盡了家財得到了一封推薦信,可是到頭來的結果都是一樣啊。」

「我要自強不息,卻天不予我機會;我yù厚德載物,卻人不授我學識。」

「這,罷了。時也,命也!」

少年口中輕喃,狼狽地離開,身影無比的孤寂與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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