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魚游釜中

第1章 魚游釜中

大襄,隆景二年,秋。

沉雲黃沙卷,昏暗不知時。

一穿著淺青色披風的女子剛踏入客棧便拍打起肩頭的塵沙,隨在其後的另一女子則一臉驚愕地愣在了原地。

「小姐,這邊鎮的客棧竟如此冷清,莫不是我們進了一家黑店?」

青衣女子抬眸,還真就不見一人,就連客堂的板凳也皆扣在桌上。

倆人探身前移,想要輕呼,又遲疑不定左右張望。

突聽鼾聲響起,又寂靜無聲。

倆人隨聲小步靠近,卻見櫃檯下一雙腿腳,隨後,逐漸寬心。

「小姐,這酣睡之人可是店中掌柜?」

話音剛落,鼾聲又起。青衣女子望著睡在草席棉被上的人,掩口而笑。

「我爹爹睡時也打鼾,他的鼾聲如鋸條割石,格外刺耳。可這人的鼾聲卻是斷斷續續的,倒也能起到防賊防盜的效果。」

「要我看啊,這冷不防的鼾聲可不止能防賊防盜,還能裝神弄鬼呢...」

倆人相視而笑,也顧不得禮數。

暢懷的笑聲,自能將人從睡夢中喚醒。

「小人正是這裡的掌柜,請問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

掌柜的言語很快,從起身到站直,話已脫口而出。

可,他的眼睛卻閉著,待看到身前的兩位女子時,他下意識地整理儀錶,漸綻出微笑,「兩位姑娘遠道而來,定然辛勞。我這就為兩位姑娘準備房間,飯菜隨後送上。」

他側身走出櫃檯,又回身笑道:「不知兩位姑娘是要一間房,還是兩間房?」

「一間便好,我還要照顧我家小姐。」

丫鬟快人快語,長得也是親切可人,掌柜聞聲笑容更燦。

「一間也好,也能有個照應。待到明日走時,二位無需尋我,將房錢放在房中便可。」

丫鬟皺眉,拽停了欲要上樓的掌柜,「明日…我們不一定會走啊…」

掌柜怔眸,漸漸繃臉露出難為之色。

丫鬟見狀,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掌柜…此處有何別於他處的風俗嗎?還是官府明令外來之人只能在此停留一晚?」

掌柜未言,反倒拉開距離,仔細打量起了兩位姑娘。

良久后,他才緩緩搖頭道:「看來,兩位姑娘是真不知我們邊鎮現下是何狀況…」

「也罷。」他接著說,「那小人就實話實說吧。我們邊鎮這兩年不太平,路過此地之人若非萬不得已是不會多做停留的,就算留也最多只留一晚。否則,小人這店中又怎會這般冷清…」

丫鬟下意識地左望右看,早已不寒而慄,「掌柜口中的不太平,是指…?」

「啊!」

沒等掌柜回話,丫鬟自己已跳起身來,她極快地躲在青衣女子身後,青衣女子也在第一時間繞臂在後,握緊了後背之物。

「小姐…這裡不會鬧鬼吧…」

青衣女子柳眉緊皺,眸光警惕,視線轉換一圈,終是定在了掌柜身上。

掌柜似有些哭笑不得,「鬧什麼鬼啊…此處絕無鬧鬼一說…」

「不過…」他突得嚴肅,「這裡卻有殺人不眨眼的馬賊…」

「馬賊」兩字一出,店外頓時傳來一陣騷動,有人大叫、有人哀怨,更有孩童哭啼。

「兩位姑娘還是在店中先躲躲吧。至於躲過躲不過…就看兩位姑娘的造化了…」

掌柜來不及將話說清楚,便拔腿跑向後院,再無了蹤影。

青衣女子先是輕拍了幾下丫鬟的臂膀,似在安撫。

隨後,她竟直接走出門外,想要一看究竟。

眼前是四散奔逃的百姓,各個捧物抱衣,慌不擇路。

女子凝目城外,遠處峻峰與烏雲相連,似又升起滾滾濃煙。

片刻間,地震蹄聲揚,彷彿上千支利箭齊放,給人一種難以形容的壓迫感。

鈴聲…雜亂的鈴鐺聲好似黑白無常手中的攝魂鈴,越來越近,直催人命。

突然,百姓停止了跑動,眸中覆滿了驚恐與哀求,步步退身。

——馬賊…人縫中已能看到馬賊的身形…

——不是幾個…足有百人…

百姓顫身縮成一團,跌跌撞撞間只聞孩童哭,不見有人哄。

女子被百姓圍在正中,百姓又被馬賊圍堵在客棧門前,百姓成了待宰羔羊,女子也成了屠所牛羊。

「小姐…」

丫鬟探身走出客棧,便被女子捂嘴拽至身旁。

只因,百餘馬賊已揚刀在前,猶如死神正俯視著每一位百姓。

馬脖子下的鈴鐺聲還在響動,只是不再雜亂,也變得清脆。

一身穿灰衣黑袍,面孔瘦削的中年男人雙腿輕撞馬肚,從馬賊中緩出,他眸光如電,慢慢拔出大刀,直指百姓。

「老規矩…交出錢財,可饒爾等一命。」

部分百姓驟然跪地,聲聲求饒。

「狼王大人,自開春以來您已洗劫過邊鎮兩次,我們哪還有什麼錢財啊…」

只見「噗嗤」一聲,說話的老伯應聲倒地,血染大地之刻,同跪的百姓雙臂擺動,後仰拖移,各個臉色慘白,似已嚇得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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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王抬刀,想要再次發話,卻有馬賊「唉」聲長嘆。

這馬賊很年輕,皮膚黝黑卻十分健壯,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炯炯有神,「之前,這邊鎮也算繁華,單是這條長街就聚集著各地商販,更有鄰國北戎之人來此販馬。現在呢…能跑的都跑了,留下的全是些老幼病殘,像我這般風華正茂的男子是一個都沒有,別說銀錢了,恐怕一場寒冬就能要了他們的命…」

狼王落刀,不言。

馬賊中另一年長之人,卻接話道:「你小子是在怪狼王無道了?」

待到這人騎馬走出,樣貌也顯現在了眾人眼前。

這人眼泡浮腫,蓬髮長臉,一酒糟鼻緊了又緊,他慵懶地環顧著街上的一景一物,又道:「恐怕,無道的不是我們狼王,而是這邊鎮的官老爺吧…上次我們走時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哪怕有一丁點變化,也算官老爺有點作為…」

年輕馬賊撇嘴「哼」道:「若不是府衙之內養著五六十個衙役,我們上次洗劫這裡時,就已然連同縣衙一併端了去…」

年長之人緩落眸光,「你啊還是太年輕,縣衙畢竟是官家之地。動了就會驚動朝廷,朝廷也定會派兵平亂;只要不動,那我們與府衙內的官老爺就都相安無事…」

年輕馬賊,譏道:「也是。若,官老爺因管轄之處馬賊猖獗而上奏朝廷,那他也要落下個治理無方的罪名…」

「只是…」他又猛然轉換了語氣,似帶上了幾分無奈,「我們也要過冬啊…眼看寒冬將至,我們連來兩次都收穫甚微,如今更是無物可取了…」

「無物可取?那我們就搶人!」年長之人眸光一亮,又拉長聲音道:「再說,我等此行也未必就全然無獲吧?」

他突得戟指向前,眸中綻出幾分得意,「這位身穿淺青色披風的姑娘,或許就是我們此行最大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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厥木惟喬厥草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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