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秋遇
空覺大師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凝神思索著:「施主命格主貴,貴不可言。可姻緣偏遠,這段姻緣會糾纏你一生,卻不是你最後的歸宿。」
雪雁聞言色驚,卻又難解其意:「我姻緣偏遠?大師可否詳加指點?」
空覺大師雙手合十,口裡念著「阿彌陀佛」搖搖頭笑道:「緣由天定,不好說,不好說,一切是天意早定了。」說完緩步而去。
雪雁心有不甘,急步跟上:「大師……」空覺大師回過頭來,慈眉善目笑道:「施主多日未來,寺院西院外的桅子花都開了,施主可自行賞去,老納告辭。」
她獃獃目送空覺大師走遠,還在苦思冥想他剛才的話。入秋天氣已微涼,可她的掌心還是沁出了汗珠。朵兒在旁輕喚道:「姐姐。」她才回神來:「我的箏帶了么?」
朵兒應道:「帶了。」爾後又嘀咕了句:「這大師似是故意弄人,話說一半留一半的,讓人著實費解。」
力嘉在一旁,衝動叫道:「小姐,要不要我把那老和尚抓回來,讓你問個清楚明白。」
雪雁白了他一眼,不言,提步向寺院外走去。朵兒瞪著他:「就你魯莽,去把琴取來。」
力嘉應聲而去,不一會便取來古箏。
雪雁在西院亭閣的石凳坐下,力嘉把箏擱在石桌上。她凝著前面一片雪白的桅子花,秋風拂過,花開得正盛,雪白如凝脂,她卻無聲細賞。
低頭輕拔幾下琴弦,卻曲不成曲,調不成調,好好的琴音作了嗚咽之態。精通音律的楊老先生,授琴於她時說過「曲由心生,心琴合一」,方是彈箏的最高境界。此刻她才真切體會什麼是曲由心生,她心亂,曲更亂。
朵兒不知何時采來一枝潔白,手腳麻利地簪在她的發梢上,巧笑道:「姐姐人比花嬌,何須再介懷大師的話呢?多思可不是姐姐平日恣態。」
她聞言,下意識地用手撫過頭上的花朵,是啊,花開灼灼,大好年華,何愁有之?罷了,既是命中早定,便不再作他想。
心再無雜念,纖蔥十指輕輕撫過箏弦,卻是一曲連自已也吃驚的越女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
悠揚婉轉處如簇花競放,哀怨低徊處如美人蹙眉輕訴。
「啊!」忽地,琴聲嘎然而止。
半刻前,楊政道與乳娘在佛堂打完法事,正想離去。卻隱約聞得有清揚琴聲如泣如訴,不絕於耳。他不禁尋音而去,桅子花樹翠綠潔白的花葉斑駁中,一女子閑坐於亭閣內,柳眉低低,正專註地撫著琴。
他凝神聽來,不禁暗暗讚許,在此山野僻地,竟有琴藝造詣如此之深者。再定眼細看,不是剛才那放蝶的姑娘嗎?身旁的書僮脫口而出:「公子,那彈琴的姑娘不正是適才遇上的姑娘嗎?」
他點頭,起身離去,一聲驚呼入耳,接著便是琴弦斷裂的尖銳聲。他的心莫名地懸了起來,身不由已地朝亭閣走去。
此琴珍稀,琴弦難尋。
雪雁惱地看著斷成兩截的弦,也不管指尖的劇痛,把箏翻側欲查斷弦緣因,朵兒卻驚叫著按著她的手:「姐姐,你的手指流血了,先止血吧!」
說著已抽出絹子為她細細綁好。她看一眼在潔白帕子暈染開的血,兀自疑惑道:「彈箏十年,也未曾斷過弦,今兒是怎麼了?」
朵兒笑道:「定是姐姐心思過重了。」
「佛門凈地,姑娘卻奏越女歌,著實好雅興。」朗聲如春風拂面,雪雁抬頭,一手執佩劍的公子已站前,正用一雙星目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他嘻嘻笑著:「不知小姐的心,悅誰人?」。
她剎那感到一陣窘迫,心有氣,便冷哼一聲道:「孔夫子沒教你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么?」
瞅見他手中的劍,針尖相對道:「佛門凈地,公子佩劍而來,不也好興緻嗎?」
他聞言不怒且笑:「姑娘容顏出塵,不想一張利嘴也與眾不同,在下真是失了體面,也是姑娘好琴技惹的禍。」說著,把劍交與身旁的書僮:「姑娘琴藝造詣深厚,皆因心內雜念糾結分神,才致琴弦斷折。」
雪雁語帶不屑道:「琴藝造諧?莫非本小姐今日是遇上知音人了?看著公子似習武之人,難道也擅音律?」
他依舊不慍不惱地笑著,未待他開口。立在他身旁的書僮卻搶答道:「我家公子的琴藝姑娘恐是望塵莫及。」驕傲之色盡現。
他沉聲斥道:「阿恆不得無禮!」
她也輕笑道:「那倒要請教一二了。」還是不屑的口吻。
他也笑道:「請教不敢當,心靜則音清,神定則曲成。我倒是可以為姑娘修好這把箏,再作打算。」
雪雁盯著眼前笑著意溫潤,舉止彬彬,眉目英挺的男子,心想,立如芝蘭玉樹,笑若朗月入懷,也不過如此吧。
對上他一貫的謙謙之態,她的面色也不禁柔和了些許:「公子會修理琴弦?」
「略懂一二,從小彈斷的箏弦從不假手於人。」
她起身,讓出空位作個請的手勢:「那有勞公子了。」
楊政道走近那把古色古香,雕著祥雲朵朵的箏,立刻見箏的左上方刻著的小小的「雁」字,是他自已的簪花小楷體。
不禁心下大驚,手指撫著八年前自已用劍尖刻下的小字,抑著內心的暗涌,裝作漫不經心問道:「姑娘的琴真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琴,不知姑娘從何所得?」
雪雁盈著笑意道:「此琴乃恩師所贈,從小跟隨小女子左右。」
他劍眉一蹙,恩師所贈?難道她就是雁兒嗎?
他依稀記得兒時父親是曾把一架家傳古箏贈以雁兒,其時他正在練劍,她小小人兒連抱動箏都困難,卻固執地用儘力氣把琴抱到他跟前,要他為她刻上她的名字。他拗不過她,只好用劍尖刻了個單字,她才作罷。
一晃數年,沒想到會在此地遇上她。
她便是雁兒?她便是他記憶中任性卻心善,那個動如脫兔,靜若處子,他心心念念多年的女子?他在心裡暗笑道,對,她還是那麼真情真性,絕不屑於嬌柔做作。
得父親傾力相授,也難怪有如此精湛的琴藝。想著,心內不禁湧起一絲欣慰,悄悄在心底作了一個決定。他微微笑著:「姑娘琴弦珍稀,恐要費些時日尋來才能修好,姑娘可相信在下?」
雪雁愛琴心切:「公子何意?」
「我為姑娘尋來琴弦,十五日後約在此地,可好?」
「公子可有把握尋得琴弦?」
「這個當然。」
她還是半信半疑地望著他,此琴是恩師傳家之物,年代久遠,除了恩師手中的備用弦,恐是世間難覓。
他真有把握尋得嗎?他看穿她的顧慮,遂說道「姑娘大可放心,在下必定為姑娘尋來。」
「好,那半月後我帶上琴一同到來,望公子不負所托。」
他依然笑意如春,從懷內掏出一小青瓷瓶,遞與她:「此葯是我遊歷西域所得,外敷有奇效,止血止痛,傷口愈后無疤無痕。」她心暗贊道,七尺男兒卻心細如塵。
她兩手一直交握著,有意識的掩飾著,他還是注意到時了她手指的傷。她心內一陣感動,接過葯,盈盈一拜,道:「多謝公子以葯相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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