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命換一命
他竟如此在意勒托曼!雪雁心下滋味莫辨,幾步上前,在他的面前立定:「贊普!」
松贊一臉平靜,無半點意外之色:「文成是來看阿曼么?」
她本是想軟聲相求的,出口卻是:「不,文成是來與贊普做筆交易的!」話一出口,自已也嚇了一跳。
果然,松贊的面色立變,鷹一般的雙目有怒氣正在聚攏:「你說什麼?」
可她一點畏懼也無,迎上他冷厲的目光,用同樣冷厲的口氣道:「用勒托曼的命換楊政道一命!」她看向內殿:「若贊普答應出兵把楊政道從格真手上救下,臣妃願意饒她一命!不知贊普,可願意?」
雪雁一直不知道自已當初哪來的勇氣,竟敢如此相脅於松贊干布。如今想來,當初自已的膽大妄為竟全是憑持著松贊對她的包容和愛呵!若沒有他對她的愛,她什麼也不是!若不是他包容,她根本沒有要脅他的機會!若不是出於對她的愛,他會受她所脅么?若不是他深愛著她……可一切,已是遲了!
許多年過去了,她還記得,松贊干布當日那無可置信的,憤怒到極點的眼神,她記起,那裡面除了憤怒,還有深深的痛!可當時,這一點是被自已忽略的。她那時的心思全然在楊政道的性命上,也許還因為松贊對勒托曼的百般呵護之意。
她無懼地對上他鰭血的雙眸,一字一字道:「一命換一命,贊普不需要考慮了吧?」
「你!」松贊干布怒極反笑,他忽地哈哈大笑起來:「若本王不答應呢?」
她也笑:「若贊普不答應,那就是兩命換一命!文成的命也在贊普的一念之間了!」
聽得此言,松贊干布似被人迎面刺了一刀,正中心窩!這個他深愛著的女子,不僅為了別的男子相脅於他,還要拿自已的命來相脅!她的命莫說對於兩國邦交意義重大,既便是他,也是不願意失去她的!可她,竟對他的心如此漠視……
他剎那氣瘋了:「為了他,你便連命也不要了么?!」
她針尖相對:「為了勒托曼,贊普不也是不顧一切么?」
哈哈!這便是他松贊干布一直珍惜,一直包容,一直深愛的女子!罷了,罷了!既然她已作了選擇,好吧,那他便成全她!他原本也是打算成全她的,不是么?她再說了些什麼,他已聽不到了,他只聽到自已可怖的笑聲,只聽到自已對她說:「本王從來不受要脅!格真不能要脅本王,你也休想!」便甩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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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兩日,雪雁反思之下,也覺自已做得太過了。可一想到楊政道當初不惜服下盅毒,跟在她身邊守護於她,如今,他身陷敵營,隨時性命不保。她便寢食難安。
朵兒從外頭進來:「姐姐,用點膳食吧,這兩日,你都沒有好好吃過東西了。」
她看了眼朵兒擱在案前的精美的糕點:「撤了吧,我吃不下。」
朵兒神傷:「姐姐在擔心政哥哥的安危么?」
「能不擔心么?」
「姐姐,其實在姐姐心裡……姐姐對贊普的愛並不少於對政哥哥的愛,可姐姐為了政哥哥,卻去傷贊普的心,哎……」朵兒推開窗門:「姐姐,自已看看吧。」
雪雁疑惑的往窗外一看,松贊干布正帶著一隊守衛出城。她不禁驚喜道:「贊普是發兵去救政哥哥么?」
朵兒滿臉憂色:「扎木術說贊普只是去平定作亂的部族,並不是去吐谷渾。連扎木術也只是留守邏些城,看來此事是真的。」
雪雁又跌回絕望之中:「他到底是不受要脅的。」
朵兒上前安慰道:「吐谷渾的使臣說格真有意勸降政哥哥,說不定政哥哥降了,為格真所用,便性命可保了。」
雪雁聞言,失笑道:「這些都是扎木術說的么?」
她看著窗外松贊干布的馬隊漸漸遠去,遠成一個個疾奔的黑點。她的心莫名的一陣空落,彷彿有什麼東西也正漸漸離她而去。她心裡煞是難受:「政哥哥,他是絕不會降的!」
她說著,突然一個念頭閃過:「朵兒,小松不是從邊塞帶了人馬回城么?!快去,快去傳他過來,就說,就說我有急事找他!」
朵兒霎時嚇得面如土色:「姐姐是想讓小鬆動用守城人馬去吐谷渾救政哥哥?這怎麼使得?若是這樣,邏些城不就成一座空城了?吐谷渾的路又那樣遙遠……若此時,臨近的部落一旦發起動亂,誰來應對?」
「這一層我也想過,可這是唯一能救政哥哥的時機了!若贊普回來,一切,一切就來不及了!」她急道:「快去吧!這會贊普應該出城去了,城裡讓扎木術多擔待著就行。」
朵兒長嘆一聲:「好吧。」便向外殿行去。
一把沉渾的男子聲隨後傳來:「殿下就別費這份心思了,贊普出城之前,早已囑咐未將,要好好守著殿下,不讓殿下出宮半步。」卻是扎木術面無表情地攔下朵兒:「回去吧,好好照看著殿下。」
雪雁此時正心急如焚,也顧不上什麼君臣之禮了,氣得從殿內疾步行出,沖扎木術道:「若本宮要執意而為呢?將軍打算怎麼樣?殺了本宮嗎?」
扎木術忙向地上一跪:「未將不敢!不過,若殿下執意而為,那就是未將失職,未將只好以死向贊普謝罪!」
「你!你竟敢威脅本宮?」扎木術一臉無畏:「未將不敢!」
她一甩袖,無奈道:「下去吧!」
扎木術才轉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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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贊干布一去數日,歸期不定。吐谷渾再沒有使臣前來,楊政道生死未卜。而與此相關的一切,扎木術總是守口如瓶。至於犯下大錯的勒托曼,因為自殘悔過,松贊已還了她自由,說待他回來再作打算。一切一切,都讓雪雁倍受煎傲。
勒托曼的生死她已是顧不上了,即使松贊回城便立勒托曼為後,她也認了。只要上蒼眷顧,讓楊政道逃過這一劫,並讓她知道他還完整無缺地活在這個世上,即便永生難以相見,她也心安了。
一日,雪雁坐在紅宮後山的亭子里,手持一把穀物,向盤落在不遠處的一群山鷹灑去,大小不一的山鷹戒備而又受不住食物的誘惑,亦趨亦步地向她走近,在確定她沒有惡意后,便歡歡快快的啄地上的食物。不知怎的,她就恍然地覺得,那山鷹冷峻的眼神竟與松贊干布臨敵時的眼神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