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她竟是忘了
「關於敵軍運糧路線,以及齊國糧草補給的一些情況,明溪先生可有什麼補充之處?」宗延黎側頭看向陸沛白輕聲詢問道。
「稍有一些。」陸沛白見宗延黎定下如此萬全之策,還在一點點的細化補足,甚至還近一步來跟自己確認,這等戰略部署她從未在閔文山身上見到。
在齊國之中閔文山也當得齊國得力幹將,為齊國打下半壁江山,出戰不知多少次,就連北國都在齊國力壓之下。
總得來說閔文山當算是一位有勇有謀的將帥,曾經的陸沛白也是做如此想法,可是現在陸沛白卻從宗延黎的身上看到了一個全新的領軍之將。
原來,原來身為主將也會如此隨和,原來他們這等謀士之言也有人聽,原來身為女子的她也可以如此光明正大的站在議事營內闡述自己的看法。
無需遮掩,也無人會置喙半句。
那端坐在主將之位的宗延黎平等著看向所有人,每個人所言說的話語都是為了軍中,都是為戰略而出謀劃策,即便存在意見不合之處雖有爭端,卻也從未有過生怨之象。
就連那等武將也不過大聲說幾句話,若有覺得不妥之處更是直言不諱,眾多謀將雖身為文士,也沒有拿喬之處。
「蒙將軍如今在訓練盾陣,此番截糧的主力就讓我來吧!」晏英山摩拳擦掌,儼然一副準備大幹一場的準備。
「……」蒙奇聽言眼眸驟然瞪大,齜著牙不滿說道:「這軍陣少幾天練沒事!」
「那怎麼行?若耽誤了將軍下一步攻城計劃……」
蒙奇心下頓時氣的吐血,一邊是放不下這個軍陣的訓練,一邊又是不捨得丟開這截糧之事。
宗延黎聽著抬眸看去說道:「蒙奇,此番截糧讓石敢當領軍,你留守營中好好訓練盾兵。」
宗延黎眉眼恕罪,含笑看著蒙奇說道:「為戰這麼久,石敢當跟著你學了不少本事,卻從未單獨領軍作戰,如今便是個極好的機會,也好讓我瞧瞧,你這個當師父的可有好好教導他。」
蒙奇臉上神色頓時正色了兩分,站直身來道:「將軍放心!既是我的學生,再怎麼也不能差了!」
「好。」宗延黎揚眉一笑,眯眼看著蒙奇說道:「若此番石敢當能領軍立功,我也該考慮考慮過兩年讓他領軍出戰了。」
「總不能都要你這個當師父的在身旁庇護著。」宗延黎說著沖著蒙奇揚唇笑道:「你可還有異議。」
「末將沒有異議。」蒙奇連忙俯身應下,自己雖是不能去,但是學生能去也是一樣為他爭光去的,比起自己去蒙奇更加希望石敢當出人頭地,好叫他這個當師父的也臉上有光啊!
「此事便暫且定下,日後再有補足之處,我會再行告知。」宗延黎滿意點頭,沖著眾人如此說著而後便散了,單獨留下裴良和龍飛光,以及明溪先生說話。
軍帳之中空曠了不少,宗延黎也抬手招呼幾人入座,圍坐在了桌案邊輿圖之前。
宗延黎背脊鬆懈了兩分,連帶著神態都懶散了些許,對著陸沛白說道:「對於齊國的地域我軍並不熟悉,明溪先生自幼在齊國長大,可有辦法將這輿圖補足?」
陸沛白點了點頭展顏笑道:「真是巧了,我正要將這一份完整的輿圖呈送將軍。」
她眉眼帶著幾分笑,從袖口之中抽出了一張畫卷,赫然便是齊國的地圖。
「我在這齊國輿圖之上做了一些大致的更正和標註。」陸沛白微微抿唇看向宗延黎如此說道,她跟隨閔文山多年,那齊國的大致輿圖宗延黎早就已經收繳到了,但是並不夠細緻。
「將軍可細觀。」陸沛白在閑暇之餘就在繪製這份地圖,今日才終於完善了,只是剛剛還未來得及拿出來,這會兒聽到宗延黎問及,自是拿出來了。
「先生竟是如此懂我。」宗延黎展開地圖細細觀摩。
當下不得不佩服陸沛白的細心,再觀閱之後發現陸沛白提前標註出的幾條路,心神微動有些意外看向陸沛白道:「觀明溪先生之意,竟也是想讓我去截糧?」
在宗延黎讚歎陸沛白心細的時候,陸沛白也在見到宗延黎如此細微發覺了自己的意圖而心動,她微微垂下眼來低聲說道:「確有此心,只是因為對將軍,對軍中尚未了解清楚,不敢肆意進言。」
宗延黎眉眼舒展哈哈笑著說道:「先生大可放心,日後若有對敵之策大可說來。」
「我並非古板之人,對謀將策略也不會沒有半點思考而動用。」宗延黎抬眼認真的看向陸沛白說道:「觀先生這塗畫之處,分明是幾經深思而得來的結論。」
「如此看來,先生與我不謀而合啊!」
陸沛白聽著宗延黎這樣真誠而直白的誇讚竟有些恍惚,忍不住抿緊唇想到了昔日在閔文山帳下,她每一次的話術都需得何等委婉而謹慎……
裴良也湊上來看了兩眼,滿口皆是誇讚說道:「明溪先生這地圖繪製的真是細緻,不想先生算術極佳,連畫工也如此精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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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沛白竟是被誇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只低著頭淺淡笑著說道:「稍有涉獵,不算精通。」
「誒!這可比無咎畫的好多了。」裴良毫不客氣的拉踩起來了。
「咳咳。」宗延黎瞪了裴良兩眼道:「你休要這般說話,若叫無咎聽去了……蒙奇當初何等下場,你想必是見識過了。」
裴良:「……」
他臉上神色青白了片刻,火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壓低聲音盯著陸沛白道:「明溪先生可千萬莫要對無咎說啊。」
陸沛白略顯茫然眨眼,顯然是不知這其中發生過什麼趣事。
宗延黎哈哈一笑將話題再度拉回了正題上,細問過陸沛白對於此次戰略的一些看法,然後與龍飛光以及裴良二人,針對軍中當下情況進行了更為合適的調整。
說到激動之處,甚至都起身去了沙盤邊各自擺起了軍陣,如何設伏何處為戰等等。
不知不覺就是一夜未眠,直到天亮時分才完全敲定。
「竟是就天亮了?」宗延黎看了眼帳外,略有些歉意看向陸沛白說道:「先生初來乍到便叫你如此辛勞,真是……」
「不礙事。」陸沛白臉上神色很是振奮,她看起來神采奕奕的,對著宗延黎作揖拜道:「承蒙將軍不棄,今日更願聽我幾番言辭,明溪甚是感念。」
「都是同帳軍士,以後都是一家人。」宗延黎擺手笑了笑而後對著陸沛白說道:「日後先生不必這般謹慎小心,大可隨意一些。」
陸沛白抿唇應下,旁邊裴良抬手揉著眉心說道:「休要再說客氣話了,連著幾日沒歇息,我可是撐不住了……」
裴良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是飄忽的,對著宗延黎俯身拜道:「將軍莫怪,我先下去歇著了。」
宗延黎自是擺手應下,讓他們都回去了,自己則是轉身去取來了長刀,先去練了一套刀,這才洗臉換了身乾爽的衣裳倒頭睡下,可即便是睡下也沒多久,不過一個時辰就起身了。
「將軍總是這般嚴於律己嗎?」陸沛白未曾睡下,實在是因為當下的她心潮澎湃,也趁機在觀察宗延黎,觀察整個大乾軍營。
「明溪先生。」高飛林為宗延黎取來了膳食,遇到陸沛白也是客氣見禮之後才說道:「先生可別只看得到將軍,且看整個大乾軍中,無一人不是嚴守軍紀之輩。」
「將軍以身作則為先,將士們追隨作風在後。」
「既是為軍,那就要做強軍,做猛將。」
高飛林如此簡單普通的一句話,叫陸沛白聽來只覺得萬分動容,在這一刻她似乎真正明白自己所站在的是何等位置,昔日軍中那點兒細小的恩怨,恨也好怪也罷,在此刻看來竟是那般微不足道。
陸沛白不得不承認,當初她叛離閔文山之時,心中所想的不是要尋一位天下霸主輔佐,更不是覺得閔文山並非霸主而棄之。
她只是私心的想著,宗延黎如此勇武既能讓閔文山受挫,她想要閔文山死,想要這個令她厭惡傷心的齊國亡!
一切只為私念。
可是此時此刻,陸沛白卻突然感覺到了羞愧和茫然,年少時的她也曾懷揣輔君稱霸之夢,可是後來幾經蹉跎,光亮磨滅她居於那狹小的『后營』之中好似所有的抱負都成了空話。
她竟是忘了,忘了初心所在。
「明溪先生!?」高飛林驚慌失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陸沛白轉頭看去,這才回過神來發覺自己竟是淚濕了臉頰。
「我可是說錯了什麼話?」高飛林簡直嚇壞了,連連後退對著陸沛白俯身拜道:「先生恕罪,我無意冒犯先生。」
「不,不怪你。」陸沛白失笑,伸手擦著臉上的淚痕一邊哭一邊笑說道:「我只是,只是太高興了……」
「……」啊?
高飛林實在是有些不知所措,在軍中這麼年可真是半點沒有跟女子打交道的經驗啊!
這會兒看著陸沛白如此落淚,他哪能不害怕啊?
明溪先生可是將軍親自請回來的人,他這一個照面就給人整哭了,將軍若是知道了不得給他皮都扒了?
好在陸沛白並未說什麼,擦去淚水之後沖著高飛林笑道:「讓高將軍見笑了。」
高飛林就這麼稀里糊塗的點了點頭,確定陸沛白沒事轉身就離開了。
待將那膳食送去了宗延黎的桌上還覺得滿頭霧水,心下愈發有些緊張了,暗暗想著日後對待這位明溪先生當少說幾句話,恐怕這位女先生在閔文山那受了不少刺激啊!
「想什麼呢?」宗延黎簡單用完膳食,一抬頭見高飛林一臉沉思之狀,頓時揚眉笑道。
「沒什麼。」高飛林回過神來低下頭道:「只是剛剛過來路上遇到了明溪先生,說了兩句話。」
「嗯。」宗延黎一邊吃著一邊詢問道:「怎麼?覺得明溪先生不好相處?」
「那倒不是……」高飛林斟酌著話語說道:「只是覺得明溪先生一介女子在軍中想必多有不便之處,將軍雖是敬之,但是明溪先生畢竟生的貌美。」
「嗯……」宗延黎聽著皺了皺眉,好像是這麼回事。
她低頭將碗里的麵食吃完,一抹嘴說道:「無妨,日後叫她做文士打扮,命人去做個精巧一些的面具好了。」
既是她身邊的謀臣,倒也不必時常出外,畢竟不像是將領需要統領部卒,且陸沛白大多時間不是在軍帳之中,就是到議事營里來,除了將領們那麼小兵小卒的哪裡能輕易見到?
宗延黎略微抬眸讓高飛林拿走了碗筷,抬腳就叫來聞年,開始準備部署戰局了。
齊國。
閔文山此刻也已經收到了各處將軍前來回援之令,粗略估計兵力只多不少,如此也終於是讓閔文山放下心來了,而在齊國皇庭之中這會兒卻是有些混亂。
新君雖是登基了,可是昔日手足舊部可都還沒清掃乾淨呢。
這邊閔文山若是得勝便也罷了,偏偏閔文山不僅是敗了,還是如此大敗。
這對新君來說可不是好事,朝中自是有人提出異議,認為閔文山此番大敗,甚至連薛力擎薛將軍都被敵軍斬殺,分明是閔文山領軍失職,當下便有人提議收回兵權。
「這幫老不死的東西!」閔文山看著京中傳來的書信,自是被氣得不輕。
「皇上如何裁決?」下首將領也是臉上詢問道。
「……叫了裘武前來督戰。」閔文山臉色難看,念著這名字的時候甚至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裘家老大?」諸位將領們也是神色有異。
在這齊國之中若說還有誰能與閔家一較高下,那就只有這裘家了,而裘武此人與閔文山更是萬分不對付,以前就沒少有爭鬥,只是後來太子已立,裘家漸漸就沉寂下去了。
裘武此來定是來者不善,閔文山怎能不氣呢?
若不是戰敗,哪裡輪得到那些老不死的東西鬧出這麼一出督戰軍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