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改元
從安候在書房外,眼睛紅紅腫腫,顯見方才已是哭過,見李廷恩過來,他迎上去喊了聲大都督。
李廷恩沒有理會他,徑自入了書房。從安站在門外把守,這一坐,從日朗明光直到寒星鴉雀,書房中傳出李廷恩的聲音,「來人。」
從安推門而入,跪在地上。
「傳虎衛軍,神武軍,天策軍,狼騎軍,破刀軍五軍中將軍入都督府,民生司,宣撫司,謀術司等八司大使贊畫入明堂殿等候,令朱成剛率中衛軍巡查西北,各方州府閉門宵禁,凡有擅來往出入者,皆斬。令后營軍自明日起徵發民戶,凡軍戶備錄,皆入軍營,但有不從,皆斬。令西北商事諸會長,與商事司登記糧草軍備,調發車馬,若敢違令,皆斬。令諜衛分軍入各州各軍,查巡都護府!」李廷恩坐在椅上,目色凜凜,字字句句平靜道來,唯有數個皆斬,透出殺戮之氣。
從安似乎早有預料,在地上磕了頭,緩緩退了出去。一刻鐘后,西北大動!
翁同素等人被連夜叫氣,得知李廷恩下的一條條令以後,先是倒抽一口冷氣,而後反有一種輕鬆釋然的感覺。既投效西北這條船,便早已知道會有今日。成王敗寇罷了,況以如今西北的情形,朝廷實在並無多少勝算,一旦功成,便是他們這些從龍功臣封侯拜爵之時。
此時此刻,翁同素與河峻難得拋棄罅隙,聯起手來。坐在一道低聲交談,雙方意見一致,都覺得這起兵檄文還是應當以清君側,平藩王為主。
塗天刀坐在邊上搓手,兩眼放光的喃喃道:「干他娘的,等啊等,老子終於等到這一天了,聽說京城裡頭那些貴女個個皮膚嫩的能化成水兒,待大都督上了龍座,老子也請大都督給俺賜幾個美人。」
邊上的周川哈哈大笑,「老塗,你啊,就惦記著女人。」周川並非西北人,乃是隴右道世族之後,自幼喜武事,原本被家族嫌棄。李廷恩勢力發展到隴右道后,周氏眼看西北崛起,故將周川這個原本的家族棄子送到西北投效李廷恩。若成,周氏自會發展壯大,若敗,周氏可以輕而易舉的開脫出去。不過周川的確有真本事,才到李廷恩麾下不足一年,便接連立下數場軍功,並且成為一塊標靶,為李廷恩吸引來不少世族之後,擴展了李廷恩在世家大族中的勢力。
塗天刀以往與周川不和,這會兒倒看周川格外順眼,笑嘻嘻問他,「周兄弟跟咱們這些粗人出身不一樣,想必知道這京中哪家的姑娘最美?」
周川瞥了他一眼,見對方兩眼放光的等著,心下一笑,低聲道:「你別說,還真有一家的姑娘,是出了名的美貌。」
「哦?」塗天刀窮苦人出身,這輩子沒別的愛好,就是愛美人,愛金銀。自跟隨李廷恩后,金銀是不缺了,照理美人亦是不缺的,多少巴結的人挑選各地美人送來。然而西北的美人,身材高挑,野性火辣,吃帶刺的花,吃久了不免膩味。他十分想換換口味,更想嘗嘗的,是那些曾經深藏閨中,錦繡堆里養出來的嬌滴滴貴女。那滋味,想來定是非同一般。
不僅是塗天刀,許多武將這會兒聽他們說這個,倒也圍了上來。眼看大都督即將興兵,這心裡跟一把火一樣在燒,趁大將軍沒來,說說女人,倒也是件好事。想著將來的富貴溫柔鄉,那點本就不多的畏懼心思,便也沒了。
周川看一幫純粹的武夫個個眼放綠光,心底一曬,賣了半天關子才慢慢悠悠道:「已故太子太傅,一等文忠公姚太師早前曾是探花郎,俱家父說,文采出眾之餘更有鼎盛之貌,加之其兒孫的妻妾個個風姿出眾,膝下孫輩便有潘安之貌。何況姚家書香傳家,兒孫皆要苦讀詩書,腹有詩書氣自華,想一想這等人家教出的孫女兒,當是何等出眾。姚家根基雖淺薄了些,可姚家的孫女兒,在京城卻是一等一的出挑。」這話並不算胡言亂語,姚太師相貌的確出眾,出仕后還曾被當時的幾位公主同時看中,想要招為駙馬,為此還起了不小的爭執。只是姚太師髮妻乃是其恩師之女,從小青梅竹馬,又溫柔秀麗,姚太師堅決不肯休妻另娶。天子看中姚太師才華,又不*兒們因此爭鬥丟了皇家顏面,令人管教公主,賜誥命給姚太師髮妻,才將此事壓下,不過至今仍是一樁美談。當時還有人戲言,五朵金枝,一家姚郎。
有這樣的祖父,孫兒孫女想要容貌醜陋都不成。姚家的姑娘,或許德言功並非個個出眾,容這一項,卻算是貴女里的頭等。
「好!」塗天刀聽的心旌動搖,待周川說完便一拍大腿,嚎叫道:「待老子到了京城,就先到姚家,請大都督挑個姚家的閨女給老子做二夫人。將來生幾個閨女,也不像家裡的幾個丫頭見不得人了。」塗天刀家中早有髮妻,貧困時所娶的屠戶之女,容貌醜陋,為人粗俗。他投軍發跡后倒不曾嫌棄妻子,只是這妻子生了五個女兒,個個都生的丑。自己閨女不嫌棄,仍舊惋惜沒得兒子。後來有了銀子有個妾室,兒子是有了,他又想要幾個嬌滴滴的女兒,如今聽說姚家的事情,自然上心了。
周川笑倪一眼他,端了茶淡淡道:「塗將軍若想跟大都督做連襟,只怕家中的嫂子須要將正室的位置讓出來才行。」
「你什麼意思?」塗天刀瞪了眼。
邊上的翁同素等人商議定后,聽到這邊的消息,過來打聽兩句,笑著對周川道:「周將軍何苦賣關子,那姚家的四姑娘,分明是咱們將來的主母,主母的姐妹,如何能與塗將軍做妾室?」若事成,以大都督的為人,姚家的姑娘即便做不成皇后,少說都是個貴妃,敢讓姚家的女兒去做妾,這些武夫?
翁同素與河峻對視一眼,心中都是不屑。眼下大都督打天下還用得著這些武夫,等江山鼎定,這些人再如此不知輕重,怕是……
塗天刀腦子轉了好幾圈,這才明白過來,差點拔刀去砍周川,「你個狗東西,你敢耍老子!」幸好被邊上的人架住了。
周川眉眼不動,任憑旁人將自己來開,對耳邊的勸說卻充耳不聞。心道我與西北這些人綁在一處作甚,正要好好鬧幾場,我與他們不合,方才有真正建功立業的機會,眼看大都督即將龍騰,此時不表心意,何時才表?
塗天刀罵罵咧咧兩句,轉身挑了個遠遠的位置坐下,卻與西北一干交好的武將對了個眼神,各自有些心知肚明的意味。
朱成剛自後堂走出,站在台階上,冷冷喝道:「大都督到。」
明光堂中一眾人立時屏氣凝神站起身來,垂頭恭迎。
李廷恩一身鎧甲,持劍步出,見到殿中眾人,沒有一句拖沓,只道:「翁同素,寫檄文罷。」事到如今,他已不必說鼓動之語。
翁同素大喜,顧不得其餘贊畫嫉恨的目光,起身回話,「大都督,臣下以為,這檄文還當以清君側,定藩王為主。」
「清君側,定藩王……」李廷恩唇角噙著一抹笑意喃喃念了一遍這六個字,心中全是鋪天蓋地湧起的譏諷。
他清什麼君側,定什麼藩王!
「清君側,定藩王!」李廷恩念了數遍,一次比一次聲色漸厲,忽的他一劍斬下,將面前的桌案砍做兩段,冷冷道:「不必欺世盜名。我李廷恩,既敢興兵謀反,就敢告訴天下人,我非一心一意的忠臣,我李廷恩,是一個休教人負我的逆臣。我興兵,是為自身性命,李氏血債,宗族昌盛,臣下榮華!朝廷不仁,我李廷恩便敢不義。翁同素……」
「大都督。」翁同素被李廷恩的話說的一頭冷汗,戰戰兢兢的應聲。
「布告天下,朝廷更迭,誰主江山,且看鼎盛兵馬!」李廷恩眼中全是凝結的森寒,一字一頓,「我李氏數百族人血仇,待攻破京城之日,必以宣家人頭為祭。」
「大都督!」翁同素大驚失色,與河峻等人一道跪在地上,「大都督,此檄文一發,只怕天下世家士子多……」誰打天下之初不找一個光明正大匡扶社稷的由頭來籠絡人心,儘管有識之士都知曉這是砌詞狡辯,可這話卻為有心投效的人給了一個台階,能讓他們體面從容的來投效,不必擔當一個亂臣賊子的罵名。而若真按著大都督的檄文來布告天下,那些有心投效的世家才俊,只怕礙於聲名,亦不敢輕易來投了。
「照著本將的令行事。」李廷恩目光有如實質壓在翁同素身上,眼神掃過數名自世家投效而來的臣屬,他冷冷一笑,「我李廷恩麾下早有精兵良將,天下人才何其多,我李廷恩不屑詭辯,更不用心有兩意之人為臣。」
聽出話中決然,翁同素心下無奈,與河峻對視一眼,都知李廷恩是打定主意。再衡量一番西北與朝廷乃至各處藩王格局的勢力,只能欣然領命,「臣,領命。」
泰和元年二月初九,西北都護府大都督李廷恩一紙檄文,布告天下,天下震動,三日後,大燕遍地烽火。
兩年後,李家軍攻入京城,大燕十八位公主郡主率領府中女兵護衛共三千人在宮門外與李家軍死戰,無一生還。宮中宋妃胞弟宋祁瀾親手溺殺外甥,劍斬胞姐,自決於昌慶宮。昭帝得知消息,在親衛護送下逃往皇陵,放下斷龍石,自此消失人間。麒麟衛都督沈聞香率人打開城門,恭迎李廷恩入宮。
元和元年六月初七,李廷恩登基為帝,立國號為華,自此改朝換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