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無題25
論及對孔乾成的了解,世間無人能及這位老人之深。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孔乾成稍作猶豫,還是決定順從內心深處的情感,起身走到桌旁,與老人相對而坐。
沉默了片刻,老人看著少年,語氣沉悶,「回來時,我聽管家說,你答應和徐家那丫頭解除道契婚書?」
不等少年回答,老人繼續說道:
「解除道契婚書是對的!」
「從廢了你丹田這件事就可以看出,徐家人過於勢利、心狠,若是兩年前孔家沒發生變故,徐家也不敢把事情做得這麼絕!雖然徐家那丫頭品性還不錯,但是太傲了,不適合你。」
孔乾成點了點頭。
徐家的狠辣,以及徐茹心的傲慢他是領教過了,記憶猶新。
「能像以前那樣,給我煮一壺茶嗎?」老人嘆了口氣,隨即一揮手,桌上茶爐、茶壺、茶杯和茶葉、泉水,一應俱全。
孔乾成聽出對方話中味道不對,但微微一愣后,動作嫻熟的開始煮茶。
從炙茶、煮水、投茶,再到泡茶、倒茶,少年動作如常,茶香依舊。
老人眼眸逐漸變得炯炯有神,開懷笑道:
「沒想到在臨死前,不僅能再次聽到從好孫兒口中喊出爺爺,還能喝道孫兒親手煮的茶,哈哈!老天也算待我不薄了。」
老人端起茶杯,全然不顧茶水滾燙,一口牛飲喝光,自顧自說道:「那晚,仙城巡查使將我孫兒送回府上,然而不到一個時辰,孫兒就死了!心死莫大於哀,任我如何給他注入法力護住他心脈,都無力回天!」
「但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我竟發現我的孫兒回來了,身體重新有了生機,魂肉卻貌似離合,顯然是有人在奪舍我孫兒的軀體。」
「區區遊魂野鬼妄想佔據我孫兒的身體,想一掌碎這外來的魂魄,但終究忍住了!甚至還期待有奇迹發生,於是出手幫助那個魂魄儘快融合進來,只想再一次聽到孫兒能再喊我一聲爺爺、為我煮茶。」
說到這裡,老人神色落寞。
「自古以來,從未聽聞有人奪舍成功,然而你竟然奪舍成功!一直守護到魂肉徹底融合,又不知該圖和面對孫兒已經變成另一個人的事實,所以,在你快要醒來時,我就離開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去尋找修復丹田的靈物,但心底有一個哀求的聲音,告訴我他不想讓人嘲笑羞辱,更不想成為廢人,他想重續修行大道......」
孔乾成心中掀起了一陣陣無法掌控的驚濤駭浪,久久無法平息。
.....
原來在奪舍時就被發現了.......
「我不想知道你是誰,從哪裡來,也不想知道你如何奪舍成功!」老人痴痴看著少年的臉龐,加重語氣,「我只知道,你就是他生命的延續,你依舊是我孫兒孔乾成,對嗎?」
孔乾成內心五味雜陳,千言萬語,竟是說不出一個字來,只能用力地點頭回應。
與此同時,他心中那最後一抹對魂穿身份的顧慮也隨之煙消雲散,徹底融入孔乾成這個身份。
隨後,老人開始事無巨細的交代後事,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孔家的陣法傳承、護宅大院的主陣盤、血脈秘庫的印記轉移、與孔家交好的世家人脈......
「該交代的都交代完了,我時日無多,無力再為!正如你所說,以後的路......你要自己走!」
老人仰頭一嘆,「答應我,好好活著,不要再輕視自己的命,要為孔家開枝散葉!」
孔乾成毫不猶豫站起身,後退三步,行跪拜大禮。
「好!好!好!」
老人笑得雙眼眯成月牙兒,連說三個好字后,枯槁恐怖的蒼老臉龐逐漸扭曲,猙獰中帶著一絲狠辣笑意,「徐家,也該算算賬了!」
滿是不死不休的悲憤氣概。
老人轉身要走之際,孔乾成叫住了他,「爺爺,我陪你一起去,和徐茹心的事情,也該有個了斷!」
老人稍微一頓,便同意了。
孔乾成走到老人身旁,又突然想起一事,急忙開口向老人敘述。
聽著聽著,老人臉色瞬間難看至極,一股磅礴的威壓正在緩緩蘇醒......
......
房外,
兩鬢霜白的王坤,拖著大掃帚正斯條慢理的打掃著庭院,心情愉悅。
本可以施展小法術能解決的事,卻選擇最樸素的方式,王坤早已習慣了,反而當成一種樂趣。
身為孔府的管家,王坤同時也是府內唯一的僕人,年輕時曾是一名遊歷四方的修士,一次偶然的機會結識孔啟成,也就是孔乾成的父親,二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後來,王坤來到太湖仙城定居,恰逢孔府老管家因年事已高而準備退隱,加上他的人品性情深得孔啟成信任,於是就來到孔府接任管家一職。
他在孔府百年間恪盡職守,兢兢業業,府內的大小事務都處理得井井有條,從無疏漏。
將庭院的最後一片區域打掃完畢,王坤滿意的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四處打量了一番,如數家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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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府不大不小,有一個主廳,兩處庭院。
但假山流水,亭台閣樓,一應俱全。
對於居無定所、山澤野修出身的王坤而言,這樣一處靈氣充盈的府宅,簡直就是理想中的洞天福地。
美中不足的是,仙城的府宅只做租賃而不售賣,不過好在孔府剩餘租期尚有兩百年之長。
此時,王坤心中暗暗自得,「早晨孔老瘋子歸來時,一身腐朽遲暮之氣,儼然沒幾天活頭!呵呵,不枉我隱忍了這麼多年,終於是迎來大收穫。」
開始滿心期待地幻想將孔家的陣法傳承和寶庫收入囊中,以這處府宅為基,開創一個嶄新的修仙家族。
待駕鶴西去后,位列宗祠之巔!
忽然,一股元嬰期真君所獨有的龐大威壓如狂風暴雨般席捲整個孔府,連空氣都為之凝滯,守護陣法的光幕漣漪層疊。
王坤只覺如陷漩渦,幾乎喘不過氣來。
「發瘋好啊!老瘋子越瘋,死得越快!」
他表面上驚恐不已,內里卻暢快無比。
這兩年已經習慣了老瘋子時不時發瘋,甚至有幾次在運氣調息關鍵階段遭受威壓衝擊,導致營氣運行險些失控,差點就走火入魔,想想心有餘悸,也因此修行荒廢了兩年。
倒是那小子可以前往閉關室修鍊,不曾受到過絲毫影響。
隨著威壓愈發厚重,宅院的守護陣法光幕劇烈激蕩,顯然處於自動防禦的狀態;庭院內的一處房間更是離奇,光幕青白交錯,彷彿隨時都有崩潰的可能。
王坤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時,房間的陣法光幕驟然破裂,牆壁窗戶突然炸開,石塊碎木紛飛。
一位面容平靜至極,卻透露著一種讓人心生畏懼之感的老人,如鬼魅般出現在王坤面前,未發一言,左手五指張開,按在他頭頂上。
其掌心深處湧現出一抹猩紅的光芒,猶如髮絲般細膩的赤蟒幻影,沿著王坤的耳、目、口、鼻侵入其體內。
還沒反應過來的王坤,徒然跪倒在地,全身劇顫,兩顆眼珠暴凸,一張還算俊朗的臉龐逐漸扭曲癲狂。
同樣被威壓無差別鎮壓的孔乾成,癱坐在地,小臉上滿是驚恐和畏懼。
親眼所見王管家的嘴角、耳朵、眼睛和鼻子都在淌血。
配合上那張猙獰臉龐,所謂的七竅流血,大抵就是這副駭人模樣。
他有想過老人的種種反應,唯獨沒想到會如此殘暴且直接,看著架勢,像是在強行施展碎魂搜魄之類秘術。
輕則王管家神魂受損,變成白痴;重則魂飛魄散,當場殞命!
半炷香后,老人面色如常,鬆開的手掌,那股強悍的威壓也隨之消失,王管家則像一具喪失生機的布偶,軟弱無力地倒在地面。
生死不明。
然後老人身子一閃,消失在原地。
「這反應未免太平淡?莫非是我冤枉王管家了?」
孔乾成走出房門,坐在台階上,看著王管家的一動不動的躺著地上,陷入沉思,再次捋了捋思路,還是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咚!咚!咚!
就在這時,傳來一陣急促的叩門聲。
孔府的護宅大陣禁制繁多,一層覆蓋一層,隔絕一切視線和神識的探測,聲音和靈波也在隔絕的範圍之內。
卻獨獨保留了最古樸叫門方式。
「這是迫不及待的要解除道契婚書啊!」
孔乾成啞然失笑,一副猜到了來人是誰的表情,略作思量呼,整理了下衣襟,束髮別簪,神色鎮定從容的前往大門處。
只是在經過那具神態凄慘的軀體時,心頭難免一顫。
「孔老賊,干你祖宗十八代!還道號明德,你德個屁!」
「你這老不死,敢在我南宮山莊的守護陣法留後門,搶走六合精木,老子與你不共戴天!」
「快開門,否則別怪老子拆了你這座府宅!」
一位頭戴高冠的中年文士,嘴上罵罵咧咧,正氣急敗壞的拍打著孔府大門。
身旁站著一位身材高大的老者,嘴唇微動,仍是沒有阻攔。
他很清楚,作為陣法世家的府宅,哪怕外頭打的天昏地暗,震耳欲聾,也不會影響到裡面一絲一毫。
但兩人一路追趕而來,縱是修行多年,已算是修心養性的功夫相當不俗,這口惡氣依舊難以下咽。
一肚子憋屈不吐不快!
這種市井叫罵行徑實在有失元嬰期真君的威嚴,若是在某個隱蔽的大山,而非仙城之中,他必罵得更凶、更臟!
此時此刻,這位高大老者,已經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來等著看熱鬧的目光,臉色愈發難看。
正當他在心中把孔家十八代祖宗問候個遍,眼前的大門忽然打開。
透過陣法光幕,看到的是一個泰然自若的稚嫩少年。
門外兩人微微一怔。
在門內的孔乾成也是不由愕然,徐茹心呢?莫非這兩人是徐家的長輩?
可從記憶中找不到關於這位兩人的印記。
操控陣盤的動作停滯下來。
孔乾成稍作思忖,來者是客,起碼得先問清身份和來訪緣由,於是便打開隔絕聲音的陣法屏障,拱手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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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問二位前輩尊姓大名?光臨寒舍,有何貴幹?」
之前拍門的中年文士正欲發怒譴責,一旁的老者已經搶先上前一步,笑容如沫春風,「這位小兄弟相貌堂堂,儀錶不凡,想必是孔家孔乾成吧?老夫道號宣鏡,與明德兄乃是忘年之交,也就是你爺爺的多年好友。至於旁邊這位,是老夫族中的一位後輩,今日一同前來拜訪。」
孔乾成知道明德是爺爺的道號,但總感覺有些怪怪的,特別是那位頭戴高冠的中年男子,滿臉憋屈憤懣,一副和你有深仇大恨的模樣。
但出於禮貌,他客氣的應道:「晚輩孔乾成,見過二位前輩。」
老者是保持著笑意,「乾成小友,冒昧來訪,還請打開陣法禁制,讓老夫二人進門一敘。」
孔乾成一臉為難,欲言又止。
他並非修行小白,深知只有修士在晉陞金丹期后,才會取道號,以彰顯所修的大道或者決心。
方才爺爺消失在原地,不知所蹤,沒有爺爺在身邊,他是真不敢讓外人進門,何況是金丹期境界以上的修士,只需動動手指就能殺死他。
老者和顏悅色的問道:「乾成小友,可是有什麼為難?」
孔乾成老實回答道:「實不相瞞,我爺爺似乎外出了,並不在......」
不等他把話說話,那頭戴高冠的中年文士實在忍不了,當場破防,「小兔崽子,耍我是吧?那老不死搶了我南宮家的六合精木,他娘的,快把老不死給我叫出來,當得了一時縮頭烏龜,當不了一世!不交出六合精木,老子就不走了!」
孔乾成聽完之後,先是一愣,隨即很快恍然。
原來修復自己丹田的六合精木是這樣來的,感情兩人是上門來討要說法了,頓時只覺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