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暴雨不止命途舛
東方既白,旭日初升。
客棧樓上房間傳來細微動靜,南香披上斗篷,望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少年,便轉身從窗戶飛身而出。
床上的少年囈語不清,彷彿被困於夢魘之中。耳邊傳來的是雨聲、馬蹄聲,還有兵器交疊的聲響。
「蕭兒,快跑,莫要回頭!」娘親聲嘶力竭的聲音在耳邊迴響。
三天前,白晝漸退,傍晚餘暉被烏雲遮蔽,天色陰沉得可怖。
狂風呼嘯,吹得府中花草樹木瑟瑟發抖。一群手持利劍的黑衣人如鬼魅般闖入蕭府,見人就殺。府中護衛猝不及防,只得拚死對戰。刀光劍影交錯,喊殺聲震耳欲聾。
蕭北轍從山上學堂驅車歸家,身旁跟著三四個隨從,他帶著路上買的禮物,準備給娘親驚喜。
府內門戶大開,蕭北轍頓覺不對,幾人匆匆下車,朝府中奔去。
路上橫陳死屍,蕭北轍心慌意亂,疾呼爹娘,朝後院奔去。
此刻,爹娘正與賊人激烈搏殺,場面混亂不堪。
「老侯爺,莫再掙扎,你們到底將聖子藏於何處?」為首的黑衣人目露凶光,手中長劍揮舞,步步緊逼。
老侯爺奮力抵抗,回擊道:「你休想知道,永遠也別想找到他!」
老侯爺的衣衫已被鮮血浸染,卻半步不退。
「爹!」
老侯爺見蕭北轍歸來,神色慌張:「蕭兒,你怎在此!」
「喲,自投羅網了!」那黑衣人猙獰一笑。
「爹,娘!」蕭北轍撕心裂肺地呼喊。
「蘭香,崔立,快帶蕭兒走!」蕭北轍的父親挺身而出,擋在前方,怒目圓睜,揮動手中之劍,試圖為他們爭取逃離之機。
蕭兒不願離開,蕭母口中溢血,大聲令他離開:「蕭兒,快走,莫回頭!」
此時一黑衣人揮鞭朝蕭母打來,蕭父捨身相護,手臂被抽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蕭北轍淚目盈盈,心如刀絞,雙腳似被釘住,動彈不得。
蘭香和崔立心急如焚,衝上前去,朝蕭北轍喊道:「少爺,快走!」
隨後,又有幾個黑衣人攻來,蕭父蕭母全力抵擋。
院內激戰正酣,蕭北轍見父母受傷,怎肯離去!
蘭香和崔立無奈,一左一右強行將蕭北轍拖走。
黑衣人眾多,緊追不捨。幾人逃出府,跳上馬車,崔立催促駕車之人:「快走!有追兵!」
馬車狂奔,不多時,騎著馬的黑衣人追了上來。
「你們為何阻攔我!」馬車裡的蕭北轍歇斯底里,「為何不讓我救我爹娘!」
眾人皆知,當時情形,過去不過多送一命,離開方有一線生機。
蕭北轍也明白,許是自己逃走,爹娘才有存活可能,可他實難心安。
夜幕降臨,厚重雲層遮星蔽月,天空淅瀝瀝下起雨來。道路瞬間泥濘濕滑,視線因雨水變得模糊。
後方黑衣人朝蕭北轍他們射箭,飛箭在雨中穿梭,衝破層層雨幕。
崔立翻上馬車,於暴雨中抵擋攻勢。
出了城,雨勢更猛,珠子般的雨點噼里啪啦砸下,令人睜不開眼。
崔立險些被箭射中。密集的雨,泥濘的路,飛濺的水肆意綻開。追兵漸近,飛箭射中馬,馬疼得在林中亂竄。樹枝碰撞馬車,發出聲響,人在車中顛簸不止。
駕車的屬下竭力拉緊韁繩,欲控制這狂躁的馬匹,直至懸崖邊,馬才堪堪停下。
被樹枝刮刺的馬車破敗不堪,彷彿一陣風便能吹倒。此刻,前有追兵,后無退路,唯有拚死一戰。
然而,黑衣人並未急於動手,暴雨中,他們面帶笑容,毫不在意雨水侵襲,宛如獵人審視即將到手的獵物。
黑衣人帶隊者冷冷說道:「小侯爺是吧,識相的就跟我們回去,否則即便帶你的屍體回去,主上和大哥也不會怪罪於我!」
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卻掩不住其眼中的陰狠。
主上?
蕭北轍滿心疑惑,至今仍不明其中緣由,眉頭緊鎖,雨水模糊了視線。
「你們究竟何人?為何傷我爹娘,還處心積慮抓我?」
黑衣人陰陽怪氣道:「想知道?跟我們回去不就知道了,別再掙扎!小侯爺,難道你不想再見你那爹娘一面?」
「你把他們怎樣了?」蕭北轍雙手握拳,躍出馬車。
「別衝動!他們不過受了些皮外傷!尚好著呢!但往後就難說了,你現在跟我回去,或許能見上一面!」
黑衣人輕描淡寫,彷彿此乃微不足道之事。
「我願跟你們回去,只要放了我爹娘!」蕭北轍毫不猶豫說道。
「當真?」黑衣人未料如此順利,眼中閃過訝異。
崔立箭步擋在蕭北轍身前:「主子被他們矇騙,此時切不可糊塗,若跟他們回去,不僅救不了侯爺夫人,更是白白送命!」
「是啊,若真如此容易,侯爺和夫人也不會……」蘭香幾度哽咽。
蕭北轍想到爹娘拚死護己,想到眼前人心狠手辣,若去,恐救不了任何人,還會加速爹娘死亡。
「啊啊啊!這惱人的雨,我已失了耐心!」黑衣人首領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笑意頓消,「小侯爺,我非與你商量!說到底,你的死活於我無礙!」他歪頭示意,身後眾人一同攻來。
就在這時,其中一名黑衣人低聲對首領說道:「別忘了,上頭交代了,這小子可能是聖子,務必活捉。」
首領直接一腳踹開了他,「要你教我做事!」黑衣人不耐煩對蕭北轍喊道:「小侯爺,乖乖跟我們走,免得受苦!」
蕭北轍身邊幾人身手不凡,劍影交錯,招式凌厲,應對眾多黑衣人的圍攻,起初尚顯從容。
在閃爍的劍光中,他們奮力拚殺,劍風呼嘯,與黑衣人展開激烈交鋒。
然雙拳難敵四手,儘管他們咬牙抵抗眾多黑衣人的如潮攻擊,終因敵眾我寡,漸落下風。
「主子!小心!」蘭香焦急呼喊。
千鈞一髮之際,一黑衣人竟卑鄙偷襲。只見其手腕一抖,利劍如毒蛇出洞,瞬間刺向蕭北轍腹部,鋒利劍刃瞬間刺破衣衫,扎入皮肉,鮮血噴涌而出,在雨水沖刷下,血水迅速暈開,汩汩流淌。
那人還準備補劍,崔立反應迅速,猛地將蕭北轍往後一拉。那偷襲之人見狀,劍鋒一轉,直刺旁邊的馬。馬吃痛,受驚狂跳。在這狹窄空間,如發狂猛獸,橫衝直撞。不少人躲避不及,被其帶倒,有的甚至墜入山崖。
蕭北轍離得近,被這混亂局面所擾,一個踉蹌,身體失衡,跌入懸崖。崔立和蘭香毫不猶豫伸手去拉,卻終究慢了一步。二人毫不猶豫,縱身跳下。
黑衣人見此,張狂大笑,雨水不斷落入其口,他咳嗽幾聲,摸了摸濕透的頭髮:「去,把那小侯爺屍體撈上來!」
大雨傾盆,懸崖壁濕滑陡峭,無人敢貿然下去。
畢竟此等情形,下去無疑是自尋死路。
「一群廢物!」黑衣人首領啐了一口,看了看懸崖,亦不敢下去,擺手道:「罷了,掉下去不死也重傷,換條路追,這暴雨他們也跑不遠。」
蕭北轍從懸崖墜落,幸有懸崖下繁茂的樹木冠叢如巨網,減緩其下落速度,雖身體被樹枝刮出不少傷口,卻避開致命傷。
蕭北轍最後掛在一棵粗壯的樹上,身體刺痛,雨水澆灌,痛得他眼前一黑,昏厥過去。
山下有樹木遮蔽,雨勢稍緩,卻未停歇。
蕭北轍腰間傷口血流不止,雨水混著血水不停滴落。
如此淌血下去,這條小命難保。
不過他此番境遇算幸運的,那群被馬帶下來的人,有的磕在尖銳岩石上當場殞命,有的直接摔死,還有的直接插在樹上,五臟六腑俱廢。
這裡面也有蕭北轍的人,從懸崖落下活著的僅三人。
蘭香跳下時,憑藉卓越輕功,在傾盆大雨中,勉強安然落地。
她心急如焚四處尋找,很快便在縱橫交錯的樹枝間發現重傷的蕭北轍。此時蕭北轍面色蒼白如紙,傷口流血不止。
可蘭香幾番嘗試,始終無法將其弄下。
雨水沖刷,石頭和樹枝濕滑異常,那位置她一人難以應對,反倒會給蕭北轍增添痛苦。
好在這時崔立也尋來,兩人齊心協力,將受傷昏迷的蕭北轍從樹上救下。
崔立背起蕭北轍,蘭香前方探路,不多時便找到一個山洞。
然而,他們身上所攜藥物所剩無幾,看蕭北轍狀況,怕是會發燒。
崔立眉頭緊鎖,思索片刻提出去馬車那邊碰碰運氣,雖說馬車裡的東西已破爛不堪,但或能找到可用之物。
為保萬全,崔立尋了具落崖的屍體,為其換上蕭北轍的衣物,還在屍體肚子上開了個洞。但他深知,此舉或只能瞞一時。
夜晚,蕭北轍因淋雨和傷口發炎發起高燒,好在馬車裡還有不少藥材。
經過一夜照料,燒總算退去。
但危機未除,崔立等人明白,若一直留在此處,遲早會被敵人瓮中捉鱉。更要緊的是蕭北轍的傷勢隨時可能惡化,在此拖延並非良策。
於是,崔立將馬車傘和巷子里的斗篷拿來,崔立背著蕭北轍,蘭香則撐傘,朝著附近有人煙之地艱難前行。
崔立此前觀察過,這片密林之外有個小鎮。從落日城至此,正常最快也要兩天路程,加上如今大雨,估計敵人三天左右便能搜到此處。
「蘭香,你帶主子在此養傷,我去引開追兵。我會在前面鎮子逗留幾日,你安頓好主子,三日後與我匯合。」
崔立已變換容貌,披上斗篷,朝小鎮相反方向走去。
蕭北轍倚著蘭香,面色難看,有氣無力,連阻攔崔立的力氣都沒有。
入了夜,大雨未停,路上不見行人,忽有馬蹄聲從身後傳來!
蘭香緊張地攥緊手,若在此開戰,毫無勝算。馬車濺起泥水,濺了他們一身,那人穿著蓑衣戴著蓑帽,未作停留。
好在並非來找他們的,密集雨水模糊視線,在其離開視線時,看到一絲光亮。
燈籠上寫著雲來客棧四個大字!在風雨中微微搖晃著。
蕭北轍緩緩睜眼,頭仍脹痛,傷口疼痛提醒他這並非夢境,他喚了幾聲:「蘭香,蘭香!」
往常一喚,她便會立刻出現,蕭北轍艱難坐起,覺出異樣,朝外室走去。
外室桌上放著昨夜端來的薑茶,薑茶旁有幾個包裹,還有一袋金葉子,壓著一封信。
蕭北轍看向信,上面寫著「主子輕啟」四字。
「主子,請恕蘭香僭越之舉,為保主子安全,蘭香只能如此。主子,敵人強大,崔立已做好犧牲準備,蘭香亦同。待主子羽翼豐滿之前,還請主子忘卻蕭北轍的身份,好好隱藏。蘭香絕筆,閱過即焚!」
蕭北轍緊緊攥住書信,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欲去找蘭香他們,卻因用力過猛,牽扯傷口。
傷口疼痛,他下意識捂住傷口,鮮血浸濕信件,蕭北轍直接趴在地上疼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