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不問舟楫如何渡
唉——
自此之後,兄弟之情便只能深藏心底,取而代之的,卻是君臣之禮了。
子闕懷著沉重的心情,黯然離開了蒙山牧場,心中滿是惆悵與無奈。
一時間,他竟感到,被一股難以言喻的煩悶,所深深籠罩,聽說酒精能驅散心頭的陰霾,不如去嬋心酒肆喝一頓酒吧。
於是,他微微調整方向,駕著陸風,朝著嬋心酒肆的方向疾馳而去,說不定在公子羿那充滿智慧的語言開導下,能讓自己的心情重新見到陽光呢?
……
當心中有事的時候,時間總是跑得飛快,不一會兒,子闕便來到了蟬心酒肆。
今天嬋心酒肆門口竟然來了一支幾百人的軍隊,不過看起來並無惡意,所以子闕徑直就走進了酒肆。
可是侍女卻告訴他,今天有貴客蒞臨,公子羿正在陪客人聊天,所以子闕只能獨酌自飲了。
那貴客,該不會就是那支軍隊的首領吧?
唉——
子闕不禁輕嘆,心中暗自思量,這世間氣運之說,還真有幾分道理啊。
這心情一旦低落,似乎連運氣也跟著變得糟糕,而氣運的不佳又反過來影響心情,如此往複,豈不成了無解的輪迴?
不,他心中一凜,決心打破這束縛心靈的枷鎖!
於是,子闕擇一臨窗靜謐之處,盤膝而坐,淡然笑道:「無妨,既然公子羿分身乏術,我便獨自品味這酒中乾坤,亦不失為一件雅事。」
窗外,那浩瀚無垠的微海,波光粼粼,彷彿在細語輕吟,正訴說著無盡的心事。
子闕輕輕抿了一口靈酒,感受著那醇厚的酒香,在舌尖緩緩化開,好像確實驅散了心中的煩惱似的。
然而,每當他的心神不再專註於品味這靈酒,那些憂慮便如暗流涌動,悄無聲息地再次侵襲而來,如潮水般洶湧澎湃,讓人無處可逃。
這時,子闕就聽見識海中傳來楊歌曜的聲音,如同晨鐘暮鼓,振聾發聵:
「前世,俗話說得好,借酒澆愁愁更愁,真正解決問題的鑰匙,絕非逃避與遺忘,而是堅守初心,勇敢地面對並克服挑戰。」
子闕聞言,心中泛起漣漪,不禁追問道:「初心?這初心,是何物?」
楊歌曜沒想到,居然需要解釋這個詞語,這——,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啊。
不過,他還是組織了一下語言,耐心地說道:「初心,就是你最初的夢想,是你心中最純粹的渴望。它是你行走於世間的指南針,無論遭遇多少風雨,都不應迷失的方向。」
子闕沉默片刻,目光深邃,彷彿在進行一場內心的對話。隨後,他緩緩端起酒杯,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語氣中帶著幾分釋然與堅定:
「細細想來,我並未遺忘自己的初心,只是這段時日,我總感覺,周遭有許多人,似乎逐漸迷失了方向,忘卻了他的初心。
「而我,也為了守護自己的初心,不得不做出一些與我一貫行事原則相悖之事,這讓我感到身心分離,時常心手不一,內心充滿了矛盾與掙扎。」
楊歌曜這才明了,自己的前世究竟在掙扎著什麼?
楊歌曜感慨萬分地說道:「在我們這個時代,有一位傑出的劇作家,名叫沙葉新,他寫的一首詩,意境深遠,恰好契合你當下的心境。
「我就將這首詩轉贈於你,願它能帶給你一絲慰藉與啟迪。」
說著,楊歌曜便滿懷深情地緩緩朗讀起來,每一個字都彷彿蘊含著無盡的情感與深意:
「即使命運從不發芽,我不惋惜千百次播種;
「即使花朵結不成果實,我不遺憾千百次凋零。
「信念告訴我的人生:沒有比腳再長的道路,沒有比人更高的山峰。
「即使永遠找不到大海,我不停息尋覓的歌聲;
「即使腳印被風雪掩埋,我也珍愛走過的路程。
「無愧無悔才是人生!
「朝著地平線匆匆走去,讓世界評說我的背影。」
子闕怔怔地重複著那首詩的最後一句:「無愧無悔才是人生!朝著地平線匆匆走去,讓世界評說我的背影。」
楊仡鷂看著沉吟的子闕,心中對自己這位前世,充滿憐惜,也充滿了由衷的欣賞與敬意。
然而,子闕的心結,卻並未因此解開,他神色黯然地說道:「兄弟,我確實足夠努力,也從來沒想過要被誰記起。
「坦率的說,我憂慮的是,近來我總是表裡不一,這有違君子之道。
「譬如國主施古吧,他對我可以說是『情深意重』!儘管我深知他另有所謀,但他對我的好,卻是確鑿無疑的事實。可是,不久的將來,我居然要助聖子逼他退位。我認為,此,非君子可為。
」又譬如龍梟梟吧,我深知她來呂城就是來找我的,她想與我發生點什麼,可是我卻假裝不知,還處心積慮地,讓她多與蕭公子接觸。此,亦非君子可為。
「又譬如祝陶妹妹吧,我亦非不解風情之人,她心中所想,我又豈能不知?然而,我卻刻意與她保持距離,偽裝成純粹的君子之交。此,亦非君子可為。
「又譬如……」
子闕一口氣傾訴了諸多心事,待他話音落下,楊歌曜才緩緩開口,道:
「不問舟楫如何渡,但求彼岸花盛開。
「切菜的刀,究竟是做飯的炊具,還是殺人的兇器,只跟用它之人的心相關。
「迂腐地堅守心口合一,那不是君子的智慧,而是傻子的執著,即便不是傻子,也是莽子!」
「世事如棋,難道僅憑一腔熱血、橫衝直撞的棋手便能稱為君子嗎?非也,真的棋手,總是布下一個又一個圈套,挖出一個又一個陷阱,只等著對手對手步入彀中啊!
「就好像,呂城大戰中,你們仨,為啥不選擇正面硬剛,而是跑到側後去偷襲呢?
「因為你們不是傻子!
「所以,向著初心,勇毅前行吧!不用管世人如何評說你的背影。」
子闕再次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眼中閃爍著釋然之光,道:「我明白了,兄弟!」
言畢,子闕身姿挺拔地站起,正欲結賬離去蟬心酒肆之際,卻不料,公子羿亦恭送客人,步出雅間。
而他恭送的尊貴客人,竟是一位英氣十足的女將軍。她眉宇間兩道淡淡的疤痕,彷彿蘊含著無盡的深邃,讓人不由自主地以為,她正陷入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