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四:殺伐

三三四:殺伐

大漢后元二年六月,皇帝使平陽君朱建為使者,率領使隊出使匈奴。

平原君朱建接到皇帝之命,頗猶豫不知所從,張皇后召見朱夫人。朱夫人賀氏在椒房殿東殿見過了這位以寵聞名的張皇后。

天空下著濛濛細雨,椒房殿庭院中的榆樹在雨水之中顯的分外精神,張皇後送走了前來請安的繁陽長公主和館陶公主,回過頭來望著朱夫人。

「聞說平原君慧有口辯,行不苟合,義不取容,想來能夠很好的完成這次出使任務。」

朱夫人訥訥,低頭道,「多謝殿下誇獎。」

張皇后笑了笑,「朱夫人,你可知道陛下的用意?」

朱夫人起身,在殿中地衣上跪伏而拜,「臣婦愚昧,請皇後殿下指點。」

張皇後起身,撥了撥案上供著的水仙花,「猛虎勇冠山林,尚有思恤子之時,陛下此次命人出使,用意不過在楚國公主。」

朱夫人明白過來,回府之後轉告丈夫朱建。「此次君出使匈奴王庭,旁的便也算了,要緊的是多去看看楚國公主。替她撐一撐腰,讓她在匈奴王庭過的好一點。」

王庭青草正深的時候,朱建帶著豐厚的禮物到了匈奴王庭。冒頓單于在王帳中接見了漢家使者,朱建奉上了豐厚的禮物,代替大漢皇帝表達了對漢匈兩國如同青山一般的友誼的美好祝福,匈奴貴族亦對之表示了讚賞。宴飲結束,朱建表達了求見漢朝楚國公主的意願。

冒頓笑著道。「這本是應有之義。」轉身吩咐大侍者艾胡,「帶大使去見過寧閼氏。」

艾胡折胸應道「是」。轉身朝朱建笑的十分客氣,「朱大使請隨我來。」

他領著朱建在王庭之中穿行。走了一段路,來到一座高大的帳篷前。

「大使,」艾胡向著朱建屈了屈身,「寧閼氏就住在這座帳篷里了,在下告辭。」

朱建向著艾胡拱手,「大侍慢走。」

他站在原地目送著艾胡走遠,方回過頭,正逢著一個使女從帘子下頭出來,撞見朱建吃了一驚。用匈奴語問了一句話。

匈奴譯者在身後盡心翻譯道,「大使,她說的是『你是什麼人?』」

朱建拱手道,「還請你讓她進去轉告一聲,就說漢使朱建前來,特來求見大漢楚國公主。」

翻譯與那侍女說了,侍女看了看朱建,點了點頭,重新進了帳篷。不一會兒出來,「寧閼氏請漢國使者進去。」

朱建進了帳篷,左右張看了一下這座帳篷。帳篷頗是高闊,裡面鋪設著朱紅長毛氈毯。擺設的傢具頗為精緻。楚國公主劉擷坐在上面白毛氈座椅上,披著一件大紅帶毛頸錦袍,身子瘦的驚人。唯有一雙眼睛十分晶亮,彷彿王庭雪夜裡開著的紅梅。

朱建恭敬拜道。「臣漢使,平原君朱建。見過楚國公主,願公主長樂未央!」

劉擷點了點頭,「起來吧。」吩咐侍女,「怡可,給大使奉一碗鍾酪來。」

怡可應了,轉身退下,不一會兒捧了一碗熱騰騰的鍾酪,置在朱建面前的長案上。朱建開口道,「楚國公主,陛下和皇後殿下對您十分挂念,這次出使,特意命下官前來探看公主。」

寧閼氏點了點頭,「難得他們還記得我!」

「公主在王庭過的可還好?」

「還不錯。」劉擷的笑容拘起一個標準的弧度,「我這兒的生活供給都是上佳的,和阿蒂閼氏相比,也差不了什麼。且,自上一次漢匈大戰結束之後,王庭的匈奴人對我倒要更恭敬一些了。」

怡可立在一旁伺候,聞言上前一步,笑著插嘴問道,「寧閼氏,你用過飯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要不要來一份炙肉?」

劉擷顰著眉頭似乎沒有聽見。

怡可忍耐的蹙了蹙眉,再度開口,「閼氏,您要不要來一盞炙肉?」

這回,劉擷總算抬起頭來,「給我上一盞茶吧。」

「閼氏,」怡可詫異的瞪大了眼睛,「那是漢人的東西,王庭里是沒有人飲茶的。」

「我可不是漢人么?」劉擷淡淡一笑,道,「所謂物離鄉貴,人離鄉賤,這次平原君帶人出使匈奴,帶來的禮物里定然有清茶,你去取一些來,給我沏一盞,也好招待漢使大人。」

怡可無奈,只得去尋了朱建帶來的禮物中的清茶。

朱建端起面前茶盞,不由蹙了蹙眉頭,匈奴人不善泡茶,怡可這茶葉下的多的,入口一片清苦。劉擷卻似毫無所覺,啜飲了一口,嘆道,「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嘗到這樣的滋味了!」

朱建訥訥。傍晚的夕陽射入,帶著紅艷的光芒,朱建留下了豐富的禮物,起身道,「公主,時候不早了,下官該告退了!」

劉擷點了點頭,嫣然一笑,「大使請便!」

圓日掛在西天之際,像一個橢圓的雞子。草原暮色蒼茫的景象遼闊至極,朱建離開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楚國公主,楚國公主站在柱子后,剪影似成了一抹刻薄的瘦紙。在心中嘆息一聲,大踏步的出去了。

劉擷追著腳步的聲響向外走了一步,靠在帳中柱子上,眼淚簌簌的落了下來。

時光荏苒,疏忽三年多時間瞬間而過,大漢后元六年,匈奴冒頓單于病重。

左屠耆王稽粥一路風塵僕僕趕回王庭,從打起的帘子進了王帳,大踏步的走到六尺青龍榻前,瞧著躺在床上的男人。他閉著眼睛靜靜的卧在榻上,病骨支離,眼圈下青黑的痕迹重的猶如炭塗。

稽粥心中一抖,輕輕喚道,

「父王。」

冒頓陡然睜開眼睛。銳利如同蒼天翱翔的鷹隼。他已經病成了這幅模樣,唯有這麼一雙眼睛。依舊保持著盛年之時的風采。

「父王,」稽粥吃了一驚。隨即放下心來,在榻前跪下,哀毀道,「你怎麼……」病成這樣?

「嚷什麼?」冒頓坐起身來,對自己的生命倒並不在意,「你父王我這一生,統一草原,威懾各族,坐到了這樣萬人高度之上。已經夠本了!」

稽粥訥訥低頭,「可我總為你擔著心。」

冒頓沉默片刻,這一生從不為兒女私情所縈,在生命即將結束的這一刻,倒為大兒子的孺慕之情而難得感動一分。

「阿父的時間不多了。匈奴的基業我交給你。左谷蠡王渠鴴坐擁雄渠草原,驍勇善戰,這幾年我不停的消損他的勢力,若你連他都制服不了,便趁早不要當這個單于。回自己的草場放牧去算了!」

稽粥眸中射出野心自信的光芒,「阿父放心。兒心裡有數。」

冒頓滿意的一點頭,「另外要小心南邊的漢人。那年輕的漢主看著雖然文弱不怎麼樣,骨子裡卻是個有大志向的。你若輸在了他的手上。不要怪我日後到地底下不認你這個兒子。」

稽粥淡淡一笑,「父王,你放心吧!那劉盈雖不弱。我稽粥難道是孬種不成!」

冒頓又交待了一些事情,心力使用過度。已經開始不住喘氣,閉上眼睛道。「你退下吧!」

稽粥默默起身,朝著冒頓深深折腰,從打起的帳簾下退出,最後看了一眼冒頓。

他坐在病榻之上,雖然病骨支離,依舊如同一頭驕傲的頭狼。

這個男人如同他生命中的大山,為他遮風擋雨,堅固的存在背景,卻也永遠將他映襯的這般渺小。如今他即將離開,稽粥難掩哀傷。但在哀傷之外,心底深處又湧出隱秘的喜悅之意。蒂蜜羅娜於他如心中永恆的聖潔女神,她為著父親冒頓的大單于,自己便永遠不能肖想她。但匈奴素有女眷父死子繼之俗,若冒頓逝去,蒂蜜羅娜便自然而然歸他,他便可以得到自己的女神了!

待到稽粥離開帳篷之後,冒頓復又睜開眼睛。

大侍艾胡忠心耿耿,此時侍候在冒頓身邊,見狀吃了一驚,「單于。」

冒頓道,「蒂蜜羅娜留不得了!」

艾胡膽顫心驚,「單于,可是大閼氏是左谷蠡王的妹妹,在匈奴人中又素有賢名……」

「正是因著她素有名聲,這才留不得了!」冒頓森然道,「蒂蜜羅娜野心過甚,能力又極不俗,我若在世之時,自然能壓得住她。若我去了,稽粥戀慕她甚重,只怕制不住她。」他從鼻孔重重哼了一聲,「若她以雄渠兵力及自己威望作亂,我攣鞮氏的江山只怕都能被顛覆。」

他馳騁草原多年,身上自有威勢。積威甚重,艾胡不敢辯駁,低頭應道,「是。」捧著冒頓一飲而盡的葯碗,從王帳中退出。

冒頓欲誅殺阿蒂的消息很快傳到大閼氏帳上,大閼氏的帳子金碧輝煌,帶著南方漢人貴族的精巧蘼蕪,是整個王庭最華麗舒適的地方。蒂蜜羅娜正站在帳中案前,目光空凝。

她面前長案上置著的是一盆小花,這一盆蘭草,蒂蜜羅娜花了很多精力,方能在王庭這樣的苦寒之地養活。

「閼氏,」朵娜低下頭,小聲的喚道。

蒂蜜羅娜閉了閉眼睛。

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的眸中已經有了毅然之意,「吩咐人將那東西放到單于葯里。」

朵娜應「是」,身子微微抖晃,面色慘白的如同一張紙一樣。

蒂蜜羅娜的美目中水光滴落,閃過璀璨的光。

這個男人是匈奴如同太陽一樣的存在,她曾經仰頭敬仰著這個男人,用盡自己的心力輔佐於他,助他成就匈奴不世功業,他是她這一輩子唯一的男人。

如今,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她要親手殺了他!(未完待續。。)

ps:這是蒂蜜羅娜最後的表演,也是她的結局。

完結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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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嫣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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