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風雨欲來雲裳明滅
作者有話要說:
狂汗~~~~邊描寫葯殷,邊讓我聯想到《神女賦》
雁過拔毛,看文的美人們,給俺點意見跟建議咩~~~(打滾ing)
歷代掌門都是住在中央院落,不同於其他院落的拱門,這裡進口是兩根百尺的金漆角柱,不粗,兩人可合抱,上橫一匾,只書有一個「逸」字,已無法追溯到是哪代掌門的墨寶了。
我一直覺得,現在既然是葯光住這兒,就該換成「欲」字,這話絕對沒有侮辱葯光的意思。我反感葯光是個偽君子,但是敬佩她的膽識、謀略與手段,心中有求,求中有欲,終欲而求。
走進前堂,發現這裡真是熱鬧。
葯光坐在主位,狀似悠閑地品著茶,不怒而自威;毒珊坐在左下首,雙眼空洞地偏著頭,不知道是在思考還是在發獃;地上趴著一個亂髮披散的女子,身上披裹著白布,道道刺目的紅痕滲透而出,鮮血淋漓;兩名持鞭的女弟子規矩地立在一旁待命。
得,人家就等著我來開戲呢!
「師姐!」我恭敬地行禮,手上生澀地結著印勢,公共場合,我總要給葯光掌門的面子。
「玄,過來坐!」葯光見到我就開始笑,一如既往地溫和待我。
「讓兩位師姐久等了,剛才縵殊公子召我過去診脈。」我拿起弟子端上來的茶碗,狠狠喝了一口,至少先混個水飽。
「你去了縵殊公子那兒啊!」葯光語氣微訝。
「師姐也知道的,毒玄並不擅診病……」你就裝吧,我就不信滿園子的眼線,沒人跟你彙報這事兒。
「玄,縵殊公子身份尊貴,我不便與你明說,你只須盡心伺候就好。你一向乖巧,這事交給你辦,我沒什麼不放心的。」葯光直接打斷了我欲說出口的推脫之辭。
「毒玄謹遵掌門吩咐。」你放心?也不知道昨晚是誰把我說成傳染病感染源的?!
「師姐,既然玄長老來了,那我們能開始了嗎?」毒珊突然插嘴,語氣平平。
「玄,前些天你那系有弟子被殺,現在已經抓到兇手了。今天特地叫你來,一起審問。」葯光示意持鞭弟子將地上的女子架起。
兩名弟子熟練地將意識不清的女子拉起,然後用力扯下她身上的白布,露出一身細密的鞭痕,空氣中一下就充斥著血腥味兒。白布因血跡乾涸粘在了她的身上,現在強行撕扯開,傷口再度裂開,汩汩地往外滲血,昏迷中的女子,發出了含糊的囈語。
強烈的感官刺激,令我雙眉緊皺,臉部肌肉扭曲。心裡納悶,葯光為什麼叫我來?葯光對我,幾乎沒有戒心,就是因為她一直認為,身為「葯人」的我,是完全按照她的想法來養成的。她展現給我的世界,是相對純凈的,陽光明媚,風輕雲淡。儘管很多陰暗面是無法避免的,但從沒像今日這般,完全攤開在我的眼前。
「把她潑醒!」毒珊淡淡地說,沒看向那女子,反而若有似無地瞟了我一眼。
一大桶水澆上去,那女子□著醒轉過來,形色憔悴,面容枯槁,眼神始終渾濁。我注意到,她的下頜垂掛,已經闔不上了,左右肩胛骨莫名錯開,身子佝僂,雙膝不自然地彎曲……不願深想,她的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
一直深埋在我心裡的恐懼,翻滾著,叫囂著,幾欲吞噬我的理智——我一旦失去理智,絕對會徹底地瘋掉,然後等待我的,只會是死亡!沒人來捍衛我的生命!我只能自己將自己的性命守好。我的身體彷彿受到共鳴般,開始劇烈顫抖。隱約意識到,葯光想幹什麼了——
該死,這麼關鍵的時刻,我居然哭不出來。一直以來,我把自己保護得太好了,在人前,我無法流下眼淚……我在心裡唉嘆,摸遍全身,也沒找到一條帕子,無奈之下,決定用衣袖了!
我胡亂拉扯著袖邊,擦拭擠壓著雙眼,嘴上開始乾嚎,斷斷續續地說:「她……她……好可憐……,放……了她……好不……好?」
「玄,你仔細看著她!她是混進門派的細作!饒不得!」這樣的場面,這樣的話語,葯光居然是一臉寵溺地說出來的。
「她混在月前新收進門的那批弟子里,還沒拜師的資格,只是分配在北邊打雜。」毒珊隨便說了幾句,沒泄露到底是怎麼發現這個姦細的。
這女子,跟那個魏晏,沒準還是一家人呢!看葯光的樣子,應該是已經知道她的主子了,現在拖出來,算是榨乾她最後的價值——給我上一節血淋淋的課!
「玄,你看她很痛苦是不是?你親手為她解脫,好嗎?」葯光軟言唆使我。
我使勁搖頭,整個人看似無助地縮坐在椅子上。
「玄,你今天不下手殺她,明天她可能就會殺了你!」葯光十分有耐心地哄勸著我。
「等……等她……來殺我,那個時……候再說!」我就不動手,我氣死你!
「玄,你要明白,世界上,壞人比好人多!你的一念之仁,可能會將你推向萬劫不復!」葯光走了過來,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強硬地塞進了我的手裡。
我沒敢仔細看,但只一眼,就確定這是專門為我打造的——匕首收於金鞘里,鞘上居然鑲著四顆大小無異的青琅玕,完全符合我收藏的品位。
葯光輕鬆地把我從椅子上提拎了起來,讓我的腳夠不著地,然後單手在我背心一推,我就身不由己地飛向前,最後四平八穩地落到那女子面前。
那女子緩緩地看向我,無神的眼中,隱隱閃現乞憐,她的喉嚨發出「嗬嗬」的低啞聲音,我才注意到,她微張的嘴裡竟不見了她的舌。我下意識看向毒珊,她又露出一副發獃的痴樣,右手裡還捏著茶盞。
「把她放下吧!」兩名弟子收了手,那女子少了支撐,一下就摔在地上。
我揮手讓這兩名弟子退了出去,然後蹲下身子,平視著她的眼,輕輕說道:「你自盡吧!」
說完,將匕首放入她的右掌心,並覆好她的手指,幫她握緊了匕首。那女子一直傻傻望著我,我對她笑了笑,起身站好。
「玄!我是讓你親手殺了她!」葯光不悅地上前。
我正想開口答話,就見那女子倏的竄起身子,然後銀光一閃,從我頰邊蹭過——一切在瞬間發生,又在瞬間結束——葯光只伸出兩根指頭,輕易就捏住了那隻偷襲的匕首;毒珊拋出的杯蓋,深深嵌進了那女子的喉嚨,她沒有立刻斷氣,手腳抽搐了好久;我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完成了屁屁與地板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看到了沒,這就是心軟的下場!」顯然,儘管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但是葯光還是很滿意現在的結果。
她親自將我扶起來,指著地上的屍體,開始一番長篇大論,直到盡興,才准許弟子把屍體包裹了抬下去。我做出虛心聆聽的姿態,眼中心中只剩地上還未沖洗的血跡。這次,葯光錯了,我的「心軟」,卻是由她來承擔「下場」。
待葯光覺得今天的課達到了她預計的效果,終於點頭允許我與毒珊退下了。毒珊在葯光教育我的時候,一直未語,始終沉靜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她跟著我走出院子,站在那個「逸」字匾下,突然冒出一句話:
「你現在這樣挺好,比我們大家都好!」說完,沒等我做出任何反應,徑自飄走了。
我仰頭,以扭斷脖子的狠勁仰著,瞪著頭頂的匾額——
此「逸」何解?
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空雲捲雲舒。
亦或是,歸去來兮,胡不歸,已矣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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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院后,葯殷果然在屋裡等我,我隨口應付了幾句,胡亂吃了些東西就借口身子乏,讓他們都下去了。
多事之秋,葯光居然捨得將我擺上棋盤,如此一來,讓我如何不好奇紫羅蘭的身份?!劍走偏鋒,看來還是要拿葯殷下刀!臨睡前,我如是盤算。
翌日,平旦之時,我已起身,打發弟子去尋葯殷,他居然早就起來,從煉藥房過來的。
「你跟我一起下山!」山下,眼線少,風景妙,「溝通」好。
葯殷聞言,眼波流轉,玉顏染粉,良久,才幾不可察地輕點臻首,含辭未吐。我看得古怪,但沒去深想。
待我坐上軟轎,出西門,天已微亮,崖邊儘是操練的弟子。練什麼?練習走繩索唄!傳說,五百年以前,某代掌門為避戰禍,命弟子將此處行人的木橋砸斷,並不准再興建造,使本門真正意義上的「遺世獨立,與世隔絕」,只是苦了後世的弟子。知道為什麼本門不外傳的輕功「流雲」,號稱獨步天下嗎?全是靠走繩索練出來的!
山崖高百丈,與對面山壁相隔約莫五十來丈,僅以一根材質普通的繩索連接。高級弟子,一般能直接飛躍天塹;但是剛開始練習「流雲」的弟子,都是小心地沿著繩索走到一定距離,然後借力飛躍至對崖。我質疑這樣練習的安全性,雖說崖邊一直有輕功一流的一等弟子守著,但是風險無處不在!至少,我學習輕功的那會兒,就沒人敢讓我來這裡練習。
給我抬轎的四名女子,是葯光精挑細選出來的,她們步履輕盈,宛如蛟龍,彈指間,就越過天塹,進了桃花林。桃花林是宇文景那廝布的迷陣,只有守林的弟子知道怎麼出陣。平日上山求醫的,都止步於桃花林外,只有極少數人能被獲准進入林中。出了桃花林,就是崎嶇陡峭的山徑,我坐在轎中,不會感覺顛簸,可見這四名轎夫的功力了。葯殷不肯跟我同乘一轎,堅持隨轎而行,竟也是翩若驚鴻,一點都不遜於這四名女子。
下了山,又走了大概十里路,就是因本門派而聞名的小鎮——白石鎮。鎮不大,由一座鐘樓及一座鼓樓,分為南北兩大街區;又由七座牌坊,細細分成了各個小街道。
我們到鎮上的時候,約莫隅中。我隨意挑了家小酒樓用午膳,葯殷在我邊上坐著,兩名女子守在我們身後,另兩名守在外面軟轎邊。
出門的時候,沒有給葯殷準備面紗之物,真是失策啊!當地民風保守異常,男子出門,皆會覆面。身後的兩名女子,肅容佩劍,倒是杜絕了蠢蠢欲動的不軌狼心。但是,葯殷天姿玉色,明艷端莊,很是惹眼;而他身邊的我,姿色平平,身材短小,毫無可取之處。標準的鮮花插牛糞,美男配野豬……周圍暗潮洶湧的氣氛,讓我食不下咽,轉而觀察店外的街道。
今日街市上的人特別多,其中竟然混著許多盛裝打扮的蒙面男子。這個倒新鮮了,要知道,之前我下山,街面上幾乎看不到一個男子,男子多是坐轎或乘車,偶然看到幾個步行的,都是裙布釵荊的貧家男兒。
「……今日,已是法會的最後一天,終於輪到普雲寺的慈恩師太開壇論法了。」
「年年都是普雲寺最後一日論法,年年的『金玉節』廟會都在普雲寺山門之外。」
「如此也並無不妥。出了法會,逛廟會,佛主庇佑,沒準一下就能結上個金玉良緣。」
隔壁桌,兩名青年女子對席而坐,侃侃而談。我聽明白七八成,迷惑兩三分,暗暗記在心上。
出了酒樓,我借口要給葯殷買遮面的紗帽,進了成衣店,讓那兩名女子,留在了外堂。我塞給店裡的小學徒兩枚銅板,問明了偏門的位置,然後領著葯殷從那裡跑了出去,甩開了討厭的尾巴。
葯殷含嗔帶笑,清眸流盼,竟也任由著我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