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酒盞
楚惟吸取方才的教訓,用手虛掩著嘴賊兮兮地往前靠了些,小聲道:「不好意思啊葉兄,我不是有心的,只是梨州外的人我都沒見過幾個,更別提丹州來的,肯定都是大人物,激動了點,勿怪勿怪。」
「無妨。」
葉風闌品了一口茶,就聽到臨邊桌的侍衛彎著腰對坐著的少年回稟。
「少爺,家主來信喊咱們回去呢,近來江湖有些動亂。」
穿著華貴的少年往餛飩里添了一勺辣椒,不耐道:「不知王上這回發什麼瘋,十二年前簽了共治契約后,江湖和朝堂都相安無事許多年了。他新王上任才三年,根基都未穩,就突然下旨要肅清三大殺手組織,打破這份安寧。」
殺手組織雖然確實上不了檯面,但這麼多年江湖中都默認他們的存在。
世道險惡,人心難測,買兇殺人,打聽情報。
江湖中又有幾個人沒和三大殺手組織打過交道。如今這小王上卻說他們是「陰溝蛇鼠」,要肅清了他們。
當真是嫌自己王位坐的太安穩,手伸得過於長了。
侍衛恭敬道:「赤狐被滅了,池天曙在江湖中友人不少,都蠢蠢欲動,剩下那兩大,暗樓和雲鬼樓估計會同氣連枝,伺機報復朝廷。」
保不齊拿他們這些背靠朝廷的五大世家的子弟開刀。
華貴少年嘗了一口,嫌不夠辣,又狂加了幾勺辣椒。
「這小王上做事不計後果,若不是忌憚那四位,朝中估計有不少人想對他出手呢。」
侍衛道:「少爺慎言。」
余何意笑了笑,沒有半點慌亂,「又不是我們滅了赤狐,慌什麼,我聽聞孫家那個小胖子也來了落光城,咱們自然不能讓他們搶了風頭。
反正狐美人這最後一問,非我們余家莫屬。」
沒想到余家和孫家也來了。
不過也好。
來的人越多越好。
葉風闌想著,手臂被人戳了一下。
「葉大師,你莫不是也為狐美人而來?」
聽到那個名字,葉風闌眉毛上浮了一下,沒有立刻說話,似乎在考慮該如何回答。
楚惟捕捉到了葉風闌這微小的表情變化,意味不明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忍著笑說:「別不好意思嘛,我懂的我懂的。」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何況是狐美人那樣的絕色大美人,有我在你就賺了,他們這幫蠢才都找不到狐美人的,明日,明日我就帶你去見狐美人。」
葉風闌的表情並未有任何變化,「你這麼厲害啊?不過傳言不可信,你見過狐美人?」
楚惟沒猶豫,脫口而出:「見過,我當然見過,我們還熟的很呢。」
「哦?是么。」
葉風闌神色動容,似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戲謔,沒打算接著問下去。
他知道楚惟所言非實。
世間美人不少有,但這位狐美人之所以出名,並不是因為她絕色容顏——至今沒有人見過狐美人,她這封號也是因為意境之美。
傳聞狐美人通常坐在紫竹林中一個四周都是白紗的亭子里等待有緣人。
曾經也有人嘗試去揭開白紗一睹美人風姿,可上一刻還在亭子里摸白狐的狐美人在白紗被揭開的瞬間就沒了蹤影。
就像來無影去無蹤的仙子一般。
亭內只留下兩隻狐狸相互擁著,桌上還留了一張字條,上面只寫了兩個字。
無禮。
那人便拾走字條羞愧地跑走了。
此後就再沒有人試過去拉開白紗,誰敢褻瀆仙子。
而楚惟卻說見過她。葉風闌只靜靜看著他不說話。
楚惟一臉認真:「你不信我?」
葉風闌更認真:「我信你。」
狐美人第一次出現是四年前。
天官冢宰不遠萬里來尋求一個答案。狐美人隱晦的說出先王即將駕崩,當今王上會在奪嫡中勝出。
當時不信她的人居多,而後卻確實如她所說,可以說是一語定江山。
從此她的名頭打響了,來尋她的人數不勝數。
可惜在她風頭正盛時,不知道得罪了什麼人,有人買通了大批殺手在紫竹林刺殺她。
至此,這位神秘的狐美人下落不明。
就在人們惋惜時,有人發現她留下了字條。
字條大概是說,四年後她還會出現在紫竹林,且只回答一個有緣人的問題,便不再出現。
也就是說,這次算得上是她的歸隱之作。
眼看著字條上的四年之約即將到來,不少人千里迢迢慕名而來,擠破頭希望得到這位一語定江山的狐美人的最後一答。
二人說話間老闆端上了兩碗餛飩。
肉的嫩色從皮里透了出來,清清淡淡的湯底,上面點綴著幾顆蔥花,冒著熱氣。
老闆給的量很足,大抵是看他們倆並不富裕,擔心他們倆吃了上頓沒下頓。
楚惟用勺子攪拌著碗底鹽粒,抬頭對著葉風闌說:「葉兄眼光不錯,這紙油街的東西,也就這家的好吃,你快嘗嘗。」
葉風闌表面平靜地用勺子舀起一隻餛飩送進嘴裡,心裡卻有諸般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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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楚惟,常年居住在此,這老闆卻還不認識他,不止如此,整條街上的小販似乎也沒一個與他相熟。
即便他乾的不是什麼好勾當,也不該一個人都不認識他。
楚惟不知道葉風闌心中所想,只興奮地問:「怎麼樣怎麼樣?」
「不錯。」
「我就說吧。」
兩人吃著,楚惟不自覺觀察起葉風闌來。
雖然他們只是相處了那麼一會兒,但楚惟發現葉風闌這人,不只是氣質不俗,舉手投足都可以用一個「雅」字形容。
不是刻意作為,就像是與生俱來的。
他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卻不是冷冰冰的,而是一種淡漠。
即便是身著素靜的白衣,也與他們這座城格格不入。
的確,這樣的人才像是從那座王城來的。
楚惟篤定葉風闌一定來頭不小。
看來這次讓那臨南頭說對了。
過了一會兒,葉風闌瞧著見底的湯碗放下勺子,問:「方才那些傢伙,是什麼來頭?」
「方才?」楚惟想了一下才想到葉風闌所指。
「哦,那些啊。他們自稱三狂派,那個老乞丐叫臨南頭,算是這幫烏合之眾的掌門,平時他們也就在落光城打打劫收保護費,衛城主不管,這種幫派,城裡得有十來個。不過……他們這種幫派里真正會武功的也就十幾個,沒什麼好怕的。」
「十來個?」葉風闌問。
楚惟臉不紅心不跳:「對啊,葉兄來前沒打聽么,我們落光城可是出了名的治安差,打劫摸東西那些都是家常便飯。」
葉風闌得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便不打算再往下問,反而拿著勺子盯著楚惟看。
「你父親是武人?」
楚惟停下了勺子,總感覺有些彆扭,話題突然跳那麼快,讓他無所適從,好半天才支支吾吾道:「……算是吧,你怎麼忽然問這個。」
「沒什麼。」
楚惟被他這一句話問的有些有些莫名其妙,嘴裡的東西也不香了。
正好鄰座的余何意用完了吃食,整理著衣衫,他提高音量,對著攤位上的所有人以及老闆說:「今日大家吃的這頓,我余家請了,希望改日江湖再見,各位俠士能對我余家『高抬貴手』。我先行一步,各位慢吃。」
說完他就帶著一幫人走了。
桌子上放了一塊金令。
攤位上雜七雜八的議論聲不絕於耳。
楚惟用手指敲著木桌,笑道:「這余家還挺會以小博大的,請了一頓飯錢,就想讓各位俠士明日能讓著他們。」
葉風闌不說話,望著某個地方面色有些凝重。
楚惟順著他所看到方向,回過頭。
只見東方高處飛來一隻盛滿的酒盞,直直衝著老闆的後腦勺。
速度之快,恐怕會讓人頭破血流。
葉風闌遲遲未動,眼看著東西要撞到老闆,楚惟一躍到空中,腳踩椅子,一個利落的轉身,伸手捏住了那隻酒盞。
姿勢很瀟洒,酒盞滴酒未漏,楚惟心裡有些小雀躍,正準備尋求葉風闌誇讚,卻聽見葉風闌大喊:
「把這東西往沒人的地方扔,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