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六合之戰
在長安,李弘益除了忙於公務、想辦法對付山東世家的同時,他也利用難得與家人長聚的時光,享受著人生難得的快樂。
母親張氏的身體還不錯,老人家喜歡熱鬧,經常去變場聽變文、聽戲曲、聽相聲。張氏崇尚佛家,但是對於李弘益推行的抑制宗教的政策,從來不發表自己的任何看法。這是老太太有自知之明,站在國家的角度來看,李弘益的這些做法都是對的,況且李弘益又不滅佛,民間百姓信仰也從來不強制干涉,所以她信歸信,大概也只是一種精神寄託而已。
天子李柷自婚後,又納了兩個妃子,雖說並不像他的父親、祖宗一樣,手握無上的皇權,但李柷也想開了,從他的曾祖父唐懿宗開始,皇帝就荒淫墮落,說一句難聽一點兒的話,大唐也到了該亡的時候了。
若非李弘益拚死出力,將大唐從深淵邊緣拉了回來,他這個皇帝當真未必能夠坐得上,而且李弘益以及內閣諸人,都不是囂張跋扈的,相權大過皇權,歷史上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只要李弘益本人不篡位,那麼大唐再存在個一兩百年,應該也不成問題的。
所以早熟的李柷安安靜靜地當好蓋章用印的那個人,每天除了觀政和有限的處理政務權力,就是讀書、學習、練字、畫畫。大約是想到自曾祖父以來,大唐連續三代皇帝都是愛好玩樂,打馬球、好聲樂,卻把大好一座江山敗壞如斯,所以李柷的個人愛好就相對簡單也更文雅了許多。
他時常與李茂貞的兒子李從嚴等人一起,討論繪畫技巧,甚至組織了一批畫師畫匠,將大唐立國以來的畫師、繪畫風格、繪畫技巧等歸門別類,打算寫一本書,專門品鑒評定大唐有名的畫家,一如司空圖品鑒唐詩一般。
他這麼做,內閣諸大學士都樂得如此,只要皇帝不鬧事,安靜地待在皇宮裡,想做什麼都可以,反正戶部也不會出錢的。倒是韋莊有時受天子召見,勸諫一兩句,也就不多說什麼了。
李弘益閑暇時,便與在長安的老友們小聚,自溫憲、杜荀鶴等相繼去世后,他恍然意識到,或許他認識的一些人,外調為官后,便再也見不到了。
對於李弘益來說,還有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對子女的培養教導。他常年不在家中,家中大小事務,都交給了索梵微去處理。好在李弘益對女色的要求不高,到現在依舊只是一妻一妾而已,家宅相對就安寧了許多。
只是他離多聚少,對子女就不能夠言傳身教,卻導致對子女尤其是兒子的教導,著實不夠。大兒子長期陪伴在母親身邊,索梵微又是個家教甚嚴的,卻導致老大、老二兩個兒子,過於穩重,少了少年的跳脫,多了幾分迂腐的老氣。
唐朝的妾生子,都是要嫡母來養的,李弘益家同樣也不例外。好在索梵微不是妒婦,老二兒子本身性格就像母親康妙妙,便是糾正也還不算太晚。
於是每到周末,如果有空,李弘益便將曹用行、李存孝、慕容閻昆、張璉等人的兒子們都集中起來上課。他也不講那些大道理,比如講戰事,就從細節分析,借著地圖、地形,如同講故事一般。講民事,也是同樣,帶著一幫少年,去鄉間、去工坊,一面看一面說。
李弘益沒有教育兒童的經驗,但他始終覺得,身處其地親自感受一番,要遠比讀百遍書來得深刻。
就在李弘益忙碌著的時候,轉眼乾興四年就來了。自當年出兵潼關之後,李弘益就一直有意,儘管看似朝廷每年都在用兵,但是規模基本都保持在一個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比如對盧龍的用兵,主要是河南道為後勤,要考慮到百姓們恢復生產、對稅務徭役的承受能力,所以這些年河南、河北以及河東道,已經開始緩慢地恢復著,相比安定多年的關內道等地,或許不如,但總歸是有了許多好轉。
曹用行到達徐州后,駐兵符離,他聽取了劉知俊以及徐州軍情司都尉的彙報后,滿意地點了點頭。當年劉知俊跟隨慕容閻昆大軍南下,碭山一戰擊敗寇彥卿,再加上不久之後開封城破,導致徐州等地,偽梁殘軍逃入山澤為匪,這兩年劉知俊的主要任務就是剿匪,平定地方。
總體看來,劉知俊做的還不錯,這讓曹用行很是滿意。而地方治民官,則以俘虜、山賊等為基礎,雇傭農閑時的農夫百姓,將官道修繕了一番,並且開始逐段地翻修道路,以混凝土鋪路,又廣設驛站、巡邏隊,出行也方便了許多。
乾興四年一月中,曹用行引兵南下壽州,在楊渥手下那支規模不大的水師的協助下,渡過淮河,進駐壽春。徐溫大驚,一咬牙,竟然舍了濠州,將西面的兵力收縮至滁州一帶。
對於徐溫來說,他不得不如此,淮南缺乏騎兵,偏偏曹用行帶來了至少一萬騎兵,這意味著一旦大唐騎兵沖了起來,他完全沒有任何抵擋的手段。
而且關鍵的是,徐溫自前年就向錢鏐求援,甚至不顧顏面,表示淮南願意奉錢鏐為叔父。可惜錢鏐也不傻,他看的出來,朝廷滅偽梁之後,天下再無敵手,若是自己與徐溫聯合,江東再也不複錢氏,於是選擇了沉默,既不支持也不反對。
等到李存勖也歸順朝廷,並且消滅了盧龍,錢鏐知道自己的唯一選擇,就是投向長安,於是派出顧全武,領兵攻潤州。
潤州北臨長江,實際上也正是因為有長江,錢鏐一直以來才被楊行密壓著打。而楊行密手下有一支強大的水師,卻因為楊渥出逃而分裂,徐溫手上的水師雖然依然強大,但已經不比當年了。
最關鍵的是,洪州秦裴早早投向朝廷,導致全師朗和謝彥章跨江相對,將大江上游都佔據了,徐溫的水師也不敢輕易出動,只能在揚州防備著錢鏐。
這一次錢鏐一出兵,就將揚州水師都吸引在了丹徒、瓜洲一帶,動彈不得。而且徐溫手上的兵力,主要集中在和、滁、濠州一線,現在腹背受敵,簡直難受得要死。若非長江下游依舊控制在自己手裡,只怕徐溫都要被壓力逼瘋了。
徐溫將濠州兵力收縮,曹用行順勢進駐廬州慎縣,於是楊渥不得不前來拜見,而全師朗也難得地從含山縣北來。
曹用行見眾將都已經到齊,只有謝彥章因為在宣州長江以南未至,便直接開門見山地說:「吾自長安來時,內閣及元帥要求,只給我一年時間,平定徐溫,光復淮南。以吾看,一年太久,戰事不可拖延。徐溫如今只有三州半之地,半年之內,吾要見著徐溫的人頭!」
見到朝廷諸將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楊渥心裡發苦,他曾經見識過全師朗所領昭信軍的實力,當真可以說是天下精銳。他父親楊行密組建了一支五千人的黑雲軍,皆穿黑鎧,戰力強悍。但是隨著他與張顥、徐溫撕破臉面,黑雲都也跟著分裂了,如今他身邊只有兩千舊軍。
所以楊渥其實一直都在暗自抱怨,朝廷明明已經有了實力,卻偏偏出工不出力,讓自己與徐溫硬抗打消耗戰,這是他最為不爽的。可惜他當初選擇投靠朝廷,實際上不過是想要利用朝廷而已,李弘益卻也不傻,自然也不願意耗費朝廷的人力物力,卻把嫁衣裳送給楊渥。
見到楊渥不反對,曹用行指著身後掛起來的巨型淮南地圖,說:「荊州橫江軍馮將軍已經順流而下,祁連軍慕容將軍已經入濠州,下定遠,淮南軍駐全椒,開道軍、義勝軍以劉將軍為主,兵發清流縣,兩相合圍,先把滁州拿下。全將軍與馮將軍自歷陽攻烏江,然後直下江寧。宣州謝彥章部,出當塗,自陸地攻江寧。鎮東軍顧全武部也會配合在丹徒發起攻擊,牽制徐溫水師。爾等的作戰任務,都明白了么?」
諸將皆大呼:「諾!」曹用行大聲說:「元帥先滅偽梁破開封,晉王又定盧龍破薊縣,北方同袍連番大捷,咱們南兵也不能示弱,攻入揚州奪下江都,在此一戰,將士皆當用心,戮力向前,聽清楚了嗎?」
乾興四年三月,朝廷兩萬餘大軍連同楊渥部萬餘大軍,自三面將滁州州治所在的清流城團團圍住。然後清流守城軍士第一次見到了朝廷的攻城方式。
只用了二十日,清流城便被攻下,徐溫部戰死八千餘,被俘虜一萬三千餘,其餘殘部狼狽逃往永陽,卻在半路被慕容真海領騎兵攔截,拚死戰了一場,又丟下數千具屍體,然後逃向了揚州境內的六合縣城。
徐溫也是真的急了,原本他在和州的歷陽附近,靠著水師牽制全師朗部,此前全師朗未參加戰團時,徐溫的水師縱橫大江,楊渥根本不敢抵抗,若非洪州丟失,謝彥章領騎兵入江南,他在長江的優勢是極大的。
但是沒有想到低調了數年的馮行襲,突然帶領船隊順江而下,只大船就有三十餘艘,皆是樓船,白帆遮天蔽日一般。這是馮行襲窩在荊州多年,一朝發力,真正向江南人士展現出了朝廷的實力。
五月下旬,曹用行也急了眼,親自至六合城下督戰。淮南水系發達,河流眾多,挖掘地道爆破攻城,數次挖掘,地道都被地下水湧出,人不能入。眼看帶隊的溫韜有些束手無策,曹用行大怒:「沒有了火藥,難道我大唐便不會攻城了么?」
於是披甲下馬,手提橫刀,親自帶隊,大呼:「有卵子的都跟老子沖啊!」他身為大唐軍方的二號人物,如此身先士卒,激得劉知俊、溫韜、令狐泰等眾將,都派出親衛精銳都,跟隨扛著雲梯衝城。
鏖戰兩日一夜,曹用行身中數箭,最終楊渥的黑雲都拚死攻上城頭,牢牢佔據了城牆一角。然後越來越多的朝廷士卒湧上了城頭,六合城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