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林妙佳番外(三)
之後的事情林妙佳一輩子也忘不了。
她那些骯髒往事全在網上曝光了。
得到消息的林妙佳第一時間打開了電腦,登6新浪微博,然後看見了那一張張照片。她不知道這些照片是在什麼時候被拍下來的,一張一張,不同色調、不同場景、不同氣氛……不同表情,俗艷到噁心。
林妙佳飛奔到浴室里,撲到在洗手台上,胃裡翻江倒海,用力乾嘔。
她眼角逐漸滾燙濕潤,淚水啪嗒啪嗒跌落到嘩啦啦的水聲中。
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破事兒。
算了。她勉勉強強安慰自己,就當是別人讓她紅了一把,雖然紅的方式太不如人意,被人狠狠撕掉了傷疤。
第二天,林妙佳無精打採的去片場。
她精神實在不太好,失眠了一夜,強制起床來到片場都全憑一口氣,實在不能指望她能有更好的狀態。
段子弋對她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林妙佳自己也挺恨自己的。
——你都睡了這麼多人了?怎麼連這點小挫折都過不去?
楚慕神色溫柔的告訴她,那些事情都是他做的。
林妙佳怒瞪著他,酸氣直往鼻子里冒,生平第一次被人欺負得想哭!——去死啊啊啊!敢親不敢讓人發!
她咬著牙,一字一頓的答:「明、白、了!」
然後她做了一件讓她又爽又後悔的事情。
她挑釁了伊文捷琳。
那也是她第一次毫無顧忌的釋放演技,將自己情緒與角色完全融入到一起,把不合理化成合理。
段子弋說,她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天賦。
能得到這樣的評價,林妙佳高興的同時又覺得酸楚。
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天賦又能怎樣?她很可能一輩子只有一次展示的機會。
林妙佳覺得不甘。
這種不甘在《亡命》上映之後,更為強烈。
因為醜聞被傳的沸沸揚揚,導致她名聲格外的響亮。《亡命》上映的那天,林妙佳戴著蛤蟆鏡遮住半張臉,等影片開始后才小心翼翼地溜進影廳。
她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裡,看著巨屏上緩緩浮現出伊文捷琳與楚慕的身影。
她不知怎麼,眼角不由自主地發酸。
林妙佳想,這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伊文捷琳就可以乾乾淨淨的出道,一帆風順平步青雲?
為什麼她就必須一路踏著男人身體走到現在的位置?
上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林妙佳抽了抽鼻子,在她身邊的男士貼心地遞過一張紙巾。
她愣了愣,接過,瓮聲瓮氣地道謝:「謝謝。」
「不客氣。」對方微微彎起眼睛。
林妙佳不敢取下蛤蟆鏡,只能意思意思地擦了下。
……她十分害怕她一取下眼鏡,面對的是對方嫌惡的眼神。
影片結尾,阿曼莎一步一步,緩慢又沉重的靠近艾卡。
她的眼睛里,是逐漸熄滅的火星,那種由有到無的寂滅感深深吸引了林妙佳,她第一次覺得伊文捷琳的演技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最後一步,阿曼莎站定在艾卡面前,舉起了手臂。
不少女孩捂住了眼睛。
林妙佳卻瞪大了眼,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哪怕簡單到極點的細節。
白雲在阿曼莎眼裡悠悠飄過,襯得她瞳仁愈發的漆黑。
「我對你的話一向深信不疑。」
「砰——」
槍響,血濺。
影廳剎那間寂靜無比。
林妙佳屏住呼吸,過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心跳。
在那一瞬間,她的腦海里閃過段子弋對她說過的話。
妙佳,你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天賦。
林妙佳猛然起身,極度失態地、跌跌撞撞跑進了洗手間。
她坐在馬桶上不住抽噎,眼淚浸濕了她的掌心,咸澀得不行。
洗手間的燈光昏暗慘白,林妙佳閉上眼睛,想象這是片場的聚光燈,緩緩吐出一口氣,情感在她眼裡依次流過:「我對你的話一向深信不疑。」
她噙著一抹笑意舉起手對準自己的太陽穴。
那一刻,林妙佳彷彿真的聽到了槍聲。
「砰」的一聲,更加堅定了林妙佳要拿到影后的想法。
她先是犯賤地去勾引自己的伯樂段子弋,被羞辱一番后,又聽說《生存欲》即將舉行試鏡會,楚慕是製片人之一,傻子一樣的去找他,祈求他能給她一個公正。
林妙佳想要的很簡單,僅僅是一次正常的、公正的試鏡會而已。
楚慕誤解了她的意思,冷漠拒絕了她。
林妙佳蹲在酒店走廊,深吸了一口氣,輕聲笑了出來。
她啊,真是魔怔了……
竟然能面不改色地說出那樣讓人羞恥的話。
既然所有人都不願意幫她,她只好自力更生了。
林妙佳花了幾個月的時間,綜合自己的長短處,鋌而走險地編寫出了一則原創情境。
要知道,像這樣的大型試鏡會,試鏡機會只有一次,一般對自己演技比較有信心的人,都會選擇經典影視片段進行表演,不僅僅是因為導演對劇情熟悉更好理解演員的所用的技巧,更重要的是,經典影視片段本身就是一個權威。
林妙佳這樣劍走偏鋒,段子弋是不贊同的。
但林妙佳告訴他:「段導,我等太久了。我真的等太久了。」
她不知道怎樣表達這些年所遭遇的一切,只有反覆重複「等太久了」。
在那一瞬間,她平時引以為傲的表演技巧通通失靈,站在段子弋面前的,只是單單純純、不帶任何面具的林妙佳。
段子弋啞了片刻,點點頭:「隨你吧。」
林妙佳感激的鞠躬:「謝謝您的支持!」
她更加賣力地鑽研表演。
可等萬事俱備,只差真正要走上試鏡台表演的時候,林妙佳又退縮了。
她很想告訴身邊的人,她很害怕。
她害怕這一次試鏡會失敗……
如果失敗了,她會跌倒什麼地方去呢?
林妙佳根本不敢想象。
林妙佳深吸一口氣,蒼白著臉,緩慢地、鎮定地走上試鏡台。
在那一刻,時間變得尤其寂靜,林妙佳耳膜一片鼓噪,眼前是白閃閃的鎂光燈,劇烈又刺眼。
jones從頭到尾只說了一句話,卻讓她心臟快要跳出胸腔。
當「action」完全落定時,林妙佳雜亂無章的心跳突然安靜了下來。
她融入了她筆下的世界。
表演到高/潮,林妙佳思緒反而飄遠……
萬一有一天她突然「清醒」了呢?發現這眼前的一切不過自己幻想出來的,什麼21o3號房間,什麼亂七八糟的男人什麼伊文捷琳楚慕統統不存在呢?
她會不會很開心?
林妙佳表情空白了三秒。
在旁人的眼中,她是在緩和劇情節奏、過渡人物心理狀態,卻不知道她是真的在經歷角色內心的變化。
三秒后,她找到了答案。
在jones眼裡找到了答案。
不會。她不會開心。
她的生命是為了表演而存在,如果有一天發現回到了遠離表演的生活,還不如讓她繼續陪噁心的中年男人睡覺。
每一個人的生命中總是存在著關乎他們人生意義、至關重要的東西。
林妙佳的那個東西,就是表演。
那是她的生命。
她願意以獻祭般的熱情去燃燒她的所有價值,完完整整地詮釋「表演」兩個字。
表演結束,林妙佳站起身。
jones問她:「你表演的時候在想什麼?」
她略微詫異的與jones對視,對方送給她一個稍顯寬厚的眼神。
林妙佳心下寬慰,微微一笑輕聲答:「什麼都沒想。」
她確實想了很多,不過這些都被jones看了出來,她也就沒必要再回答了。
jones唇邊浮現淡淡的笑意,道:「暫定。」
林妙佳猛地收緊右手,眼角瞬間濕潤,聲音輕飄飄地:「謝謝。」
她是真心誠意的感謝。
接下來兩個「暫定」讓林妙佳的心七上八下,輪到楚慕時,她心臟徹底沉了下去。
對方若有所思,問了她一個問題。
「你剛才入戲了嗎?」
入戲。
看似表演里最最基本的東西,實際卻是定義最模糊的概念。
林妙佳感覺他要給自己使絆子,想了一會兒說:「那得看你怎麼定義『入戲』這個詞。」
楚慕目光平靜:「情感真實。」
真實嗎?
林妙佳怔了怔,她表演里的情感算是真實嗎?
林妙佳沉思一陣子,終於決定豁出去,道:「我的情感全部來自於角色的情感,真實與虛假只在你的一念之間。」
她沒說假話。
真實與虛假,確實掌握在楚慕的手上。
楚慕微斂笑意,低聲道:「……暫定。」
暫定?
她……通過了?
霎時間所有鎂光燈一擁而上,彷彿鐵軌盡頭微弱的星光瞬間朝她包圍了上來,林妙佳怔怔站立在試鏡台上,大腦一片空白。
各國的語言如潮水般擠入她的耳朵里,林妙佳沒有任何心思去聆聽,只有一句話反反覆復在她心頭浮現——
她通過了?
她竟然通過了!
林妙佳微咬下唇,複雜地看了一眼jones,深深朝他鞠躬,走下試鏡台。
被肯定的喜悅來得如此的不真實,林妙佳眩眩暈暈,感覺自己在做一個漫長而生澀的夢。
在夢裡,她終於獨立地實現了一次自身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