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
福臨大步走了進來,帶著意氣風發,他第一眼看到的自然是烏雲珠,烏雲珠的心忽然定了下來,沖著他柔柔地一笑。
「你們這是做什麼呢,朕也來湊個熱鬧。」福臨在娜木鐘先前的位子坐了,娜木鐘的帕子在他手上撫了一下一下,在他下首坐了,「也沒做什麼,昨兒抓了個半夜亂跑的小宮女,是貞嬪身邊伺候的。我就請景仁宮兩位一起來看看熱鬧了。」
「你這個皇后打發了就是了,孟谷青還懷著孩子,讓烏雲珠跑一趟就是了。」福臨看著孟谷青的眼神就像是一個皇帝看著嬪妃的,以前那些兄弟一樣肆無忌憚的日子已經沒有人記得了。
娜木鐘笑笑,「端順妃趕緊坐下,皇上這是心疼了。皇上這話可是錯了,一個人亂跑我不聲不響地處置了不難,可這丫頭是貞嬪的貼身宮女,怎麼就能大晚上主子安置了,她從下了鑰的景仁宮跑出來?昨兒皇上是歇在景仁宮的吧,她是跟人私通倒是小事,最多責備我這個皇后治理無方,可她萬一勾結外頭呢,皇上的安危可是頭等大事。」
這話正說著福臨心坎上,他雖然盼著多爾袞造反自己好動手,可遇到真有人要謀害他,他也淡定不起來,當即點點頭道,「就交給皇后了,務必給朕問出來,這個狗奴才哪裡來的膽子。」
孟谷青起身要跪,被綉杏扶住了,躬著身子道,「臣妾身為景仁宮主位……」
「好了,你自顧不暇的,養好這胎才是真的,景仁宮啊也是太亂了。皇上說的對,端順妃還是先回去休息,別太多心了。」娜木鐘一轉頭,打斷烏雲珠和福臨的眉目傳情,「敢問貞嬪妹妹,昨兒吩咐秋韻做什麼去了?」
「臣妾昨天並未吩咐秋韻做什麼,只是今日才知道她一夜未歸。」貞嬪輕聲慢語道,身後的蓉妞則是一臉憤憤地等著秋韻。
孟谷青無聲地退後兩步坐下了,娜木鐘便由著她去了,親自把畫紙遞給福臨道,「這是身上搜出來的。」
畫上雲山霧罩,秀水環繞,筆法也算熟練精湛,右上的題詞卻是福臨不太熟悉的,「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這詩福臨看了個大概,可是字和畫風卻是他熟悉的,這秀氣的題詞分明是烏雲珠的手筆,當時臉色就有些不好了,怒道,「你這奴才偷了你主子的畫出去賣么?真是好大的膽子。」
恪妃平靜的眼裡滑過一絲不屑,這樣矯揉造作的東西,不知道偷了賣給誰去。不過前朝也有這樣的,凡是搭上了閨閣小姐、公主嬪妃的東西總是帶著特有的香艷,很有些人搶著要,想著,恪妃特有的波瀾不驚的嗓音響起,「貞嬪妹妹身為皇家妃子,手稿題詩若是外傳,豈不是有失體統。」
烏雲珠回頭責備地看了一眼蓉妞,蓉妞諾諾地低下頭,嘴撅得高高的。烏雲珠輕嘆了一口氣道,「平日里我何曾虧待過你,你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秋韻跪地磕了個頭道,「這畫是奴婢偷主子的,要殺要罰隨皇上皇后處置。」
「哦?那你說說你偷了這畫做什麼呢?」娜木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秋韻轉頭看了一眼烏雲珠,咬著牙又不說話了,娜木鐘順著她的眼神也看了一眼烏雲珠,烏雲珠柔聲道,「一副畫而已,她也許一時錯了心思了,皇后您饒了她這一回,讓臣妾帶回去□。」
娜木鐘擱下茶杯,那輕輕的一下,倒是讓烏雲珠心裡一跳,她又看向皇上道,「真不是什麼值錢東西,皇上您看……」
蓉妞插嘴道,「許是這小蹄子仰慕咱們貞嬪主子才華橫溢,偷偷拿著想出去顯擺呢。」
恪妃一聲冷笑,「貞嬪妹妹用的奴才真是個頂個的懂禮數,好一個『咱們』。誰跟你是咱們,主子爺主子娘娘上頭坐著呢,這又是誰家的『貞嬪主子』?也是,貞嬪妹妹這麼一個才女在這深宮之中難免寂寞,我們姐妹也都是不識幾個字的,是得出去顯擺顯擺這滿腹的才華呢。」
這一番話,在場眾人皆驚,恪妃進宮以來,從來都是謹言慎行,這倒是第一次如此咄咄逼人。卻不知,上一次貞嬪借著她的話說到了襄郡王,已經成了她心底的一根刺,再聽蓉妞既驕傲又無禮的模樣,不禁大怒。
福臨一皺眉道,「恪妃,你這是什麼話?」
恪妃抿著嘴唇一笑,「臣妾說的是實話,貞嬪妹妹向來仗著皇上眷顧,是不把咱們看在眼裡的,主子娘娘都得禮讓三分。往日念著皇上喜歡,都不曾計較這天仙兒,可如今一個奴婢都敢插嘴了。可見啊,不是貞嬪妹子無禮,是這些奴才刁蠻欺主。皇上不在的日子裡,指不定這些奴才都怎麼欺負貞嬪呢,瞧她那弱不禁風的可憐樣兒。」
烏雲珠不可置信地睜著眼,眼眶頓時就紅了,福臨瞧著心疼,忙吼道,「恪妃還不閉嘴!來人啊,給朕把貞嬪這幾個奴才都拉下去打,皇后再挑了好的給貞嬪使。」
「皇上饒命啊,格格救我啊格格!」蓉妞嚇得跪下抱著烏雲珠的腿哭喊道。
「嚎什麼!還不趕緊堵了嘴拖下去!」福臨不耐煩地直接把茶杯扔了出去,茶水濺了一地。
「皇上,這是自小同我一起長大的蓉妞啊,那會兒替你傳信的也是她,她就跟我的姐妹一樣,您怎麼忍心。」烏雲珠的淚水一串串滾落,「說起來秋韻還是皇后您送來的,我也不敢使喚才到了今天這步,還請娘娘看在她伺候您一場的份上,也饒他一命。」
把她的奴才都拉出打死了,再讓皇后換好的?可是秋韻不就是皇后賞給她的。烏雲珠捏著帕子的手用力地都失去了知覺,她開始懷疑這就是皇后的一次陷害,她串通了安插過來的眼線秋韻,就是為了要害她這一回。
福臨也想起來了秋韻是皇後送給烏雲珠的宮女,娜木鐘滿不在意地湊上去道,「這秋韻確實是我給她的,還有個宮女好像是叫秋意。可這個是之前皇額娘賞給我的,要不是看皇上心疼貞嬪,我才不捨得。再說了,奴才伺候主子是天經地義,今天放肆的饒了,難不成等她明日下毒害死我了,我才罰么。」
陳貴人忙上去替娜木鐘倒了杯新茶道,「您莫氣,皇上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聲音溫婉動聽,倒是讓福臨忍不住看了一眼說話的人,陳貴人人如其聲,,帶著獨有的溫順,福臨也想起來她侍寢時候的軟玉溫香,臉色緩和了幾分,「你倒是懂事,往日沒少勸皇后吧,朕給你記上一功。」
「喲,敢情我就是讓人勸著玩兒的啊。」娜木鐘瞥了福臨一眼,似怒非怒,「皇上還是趕緊把這裡的事都撕扯完了。貞嬪要是捨不得,就帶回去唄。」
福臨揉了揉太陽穴,「你們啊,吵得朕頭疼。直接把秋韻拖到慎刑司去,蓉妞就留下吧,要讓朕知道你敢欺到貞嬪頭上,小心你的九族!」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謝謝皇上饒命……」蓉妞驚魂未定地不斷磕著頭,烏雲珠拉都拉不起來。烏雲珠沒有進宮前,蓉妞跟孟谷青差不多,一看烏雲珠受委屈,連著福臨都敢罵的主,誰知道今天忽然露出皇上的威嚴來,差點小命不保。
「朕去上書房了,本來還想在你這兒鬆快鬆快的。」福臨皺著眉要走,到烏雲珠身邊的時候,想說什麼,只嘆了一口氣又憋了回去。
娜木鐘一揮帕子,「得,本宮裡外不是人。綉杏,江南的水果給端順妃同恪妃帶上,再送些去瑞妃那裡。本宮問過太醫了,懷著孩子用一些,對孩子也好。」
剩下眾人忙謝了恩退下,坤寧宮門口恪妃一雙端莊的杏眼狠狠地剜了烏雲珠一眼,輕聲道,湊到邊上輕聲道,「不知貞嬪為哪顆牽牛星淚如雨下,深情難表呢。皇上可是見天的陪著您呢。」
說罷,冷笑著走了,烏雲珠靠在蓉妞身上搖搖欲墜,蓉妞忙勸道,「格格您彆氣,她那是嫉妒您同皇上夫妻情深呢。」
這話正巧落在孟谷青耳朵里,孟谷青扭頭皺眉道,「你這賤婢消停些吧,剛逃出來一條命又不想要了么?」
蓉妞不服氣地低下頭不說話了,孟谷青又道,「容我說一句,妹妹管好自己的,也管好了你們偏殿人的嘴,打量著誰是死人呢,成天的恩愛深情的也不怕臊得慌,景仁宮丟不起這個人。」
她從來都是牙尖嘴利,一席話說得烏雲珠眼睛一翻,幾乎昏厥過去,孟谷青這才在暖冬攙扶下上了轎輦。
再說前一天夜裡多鐸見了太后之後精神見好,到了這日白天竟是能坐起來了,多爾袞大喜,重賞了太醫。太醫卻是心裡頭打鼓,生怕多鐸是迴光返照。
果不其然,到了晌午,多鐸用完葯之後,忽然又昏迷不醒,不到傍晚人便去了。
「本王要你們通通陪葬!他明明今天早上還好好的跟本王在說話,他還答應我要跟我一起狩獵的!」多爾袞放下多鐸的屍體,一把拽起太醫,「是不是你!是不是故意害死了豫親王!我殺了你!」
「救……救命啊!王爺瘋了!」太醫抖抖索索地試圖拉開多爾袞的手,「王爺饒命,奴才不敢謀害豫親王啊,今天早上也有可能……可能是豫親王迴光返照……王爺節哀。」
多爾袞一把甩開太醫,抱著多鐸的屍體大喊道,「為什麼多鐸你也要離開十四哥!」
太醫連滾帶爬,不小心打翻了多鐸喝剩下的葯碗,殘餘的葯汁沾在了手上,他正要擦,忽然被葯汁里異樣的氣味吸引到了,忙把碗撿起來,小心翼翼地將舔了一下手上的葯汁,忽然喊道,「王爺!豫親王的葯有問題!這不是奴才早上熬的葯啊!」
多爾袞一雙血紅眼睛瞪著他們,聲音沙啞如同地獄里爬出來一般,「給本王查,一定要查出到底是誰換了葯,本王……要他九族都給多鐸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