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及笄大禮
楔子
湖邊波光微漾,天氣是十足的晴,長安公主扶苑出現在水榭上面,夏日炎熱,身後小廝給揮著扇子,扇著些許暑氣,近日總覺疲乏,她實在不愛出門。
不消片刻,相約的人出來相見,她一身的白裙,柳肩細腰,走得很慢。
扶苑神色淡漠,卻是沒有絲毫的耐心:「你是何人?」
來人屈膝一跪,仰臉看著她:「民女姓白名淑寧,自幼與君正青梅竹馬,若不是突然的變故,早與他結為夫妻。」
蘇君正,正是長安公主的駙馬,她垂眸看著地上的女子,見她頓了下來淡然說道:「繼續說。」
白家女柔聲道:「因君正家中變故,他不得不謀出路,這才投了公主,並且成功翻案還蘇家一個清白,如今他大仇得報,也勢如中天,淑寧懇求公主殿下成全我原本的姻緣。」
扶苑瞥著她,她微微揚著臉,雖然是跪著,但神色不見半分的卑微。
這幾日蘇君正的確是有點不對勁,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低頭看著這突如其來約見她的女子,半晌才道:「哦?成全你?」
白淑寧嗯了一聲,規規矩矩地磕了一個頭:「合該就是我的東西,請還與我。」
扶苑笑:「知道本公主平生最厭惡什麼樣的人嗎?」
她不覺冷了聲音:「那就是既要當婊-子,又要立貞潔坊的人,他蘇君正為了權勢寧願棄了你,與我何干?別說的好似是我拆散了你們一樣。」
眼角的餘光當中,能看見他腳步翻飛,已經跑了過來。
顯然,白淑寧也看見了,她站起身來,湊了她的身前:「公主何必在意那些是非對錯呢?我只想讓你知道,君正在意我,那就真的就足夠了。」
扶苑抿著唇,他二人夫妻一場,心中凄涼。
可兩年夫妻,她仍舊堅持說道:「我不信。」
白淑寧勾起雙唇來,低聲說道:「那你猜他是信我還是信你?」
說著她尖叫一聲,往後一退就掉入了湖水當中……
扶苑一回頭,正對上蘇君正怒不可遏的眼,他大喊一聲隨手推了她一把,飛身就投了湖裡去救人。有那麼一瞬間,她忽然想自己要不要也跳下去算了,看看他會有怎樣的反應,可惜她兩世為人自來嬌貴,是半點罪也不願遭,只冷眼看著他在湖裡起起伏伏。
晚霞點點映著湖面,長安公主猶如一塑泥雕,不多一會兒,蘇君正將人托出水面,放在水榭上面,他力氣用盡,在水榭邊上看著她,微微喘息。
「是我錯,是君正欺騙在先,公主不必殃及她人……公主有氣儘管對我使就是了,淑寧從小嬌弱……」
「的確是你的錯,」扶苑笑,打斷了他,她見他蒼白的手指就扳在水榭的邊緣,頓起惡意:「蘇君正,我成全你們,成全你們。」
說著一腳將他踢翻,讓他又掉入湖水當中。
如此不日,公主府一紙休書,進面首無數,又待數月,扶搖降生。
第一章
十五年後
「聆聽教誨!」
隨著一聲高呼,跪在地上的扶搖頓時站了起來,今日是她滿十五歲的及笄大禮,座上賓客無數,母親最後教誨兩句便是禮成了。他們的目光都看著這位永樂小郡主。她長發綰在腦後,一支孔雀金步搖隨著她的動作來回晃動,少許流蘇從耳邊垂下,身上一襲煙青長裙,裙擺上儘是精美的細紋錦繡,整個人看起來與平日淘氣模樣十分不同,嬌俏十分。
座上的長安公主扶苑也很是欣慰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剛要開口說話,忽聽院內喧嘩起來。扶搖十五歲的及笄大禮,這種場合也不知是誰這般大膽過來鬧事,正是疑惑,那沈家的老太太拄著拐棍就沖了進來。
她後面跟著幾個小廝抬著個少年,哼哼唧唧的躺著。
看這架勢竟是來者不善呢!
長安公主眯起雙眼,那沈家老太太在眾位賓客面前一拄拐杖,是氣憤非常:「敢問公主,可還記著與沈家的恩恩怨怨?」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本宮早就不在意了,怎麼了?」
「那既然舊事已經過去,現在得有多大的仇啊,小郡主竟給我家悅言打成這個樣子!」
她話音剛落,孫兒沈悅言哀嚎出聲,配合得緊。
長安公主叫人搬來椅子讓坐,沈老太太只站著不動,她如何不知是小郡主及笄大禮,想必就是故意做法非要找個說法罷了。
扶苑看向女兒:「扶搖!怎麼回事?是你給悅言哥哥打成這樣的?」
她故意咬著哥哥的字眼,扶搖也不回答,只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擔架旁邊,上面少年敞胸露懷地躺著,能看見身上青青紫紫,都是痕迹。
沈悅言還抱著條腿,看模樣傷得不輕。
扶搖抱臂以對:「沈悅言你還是不是男人?我還沒去你沈家告狀,你還敢倒打一耙,在我大禮的時候過來搗亂!」
少年拿眼色瞄著自己的祖母,沈老太太撲騰一下就是跪下了。
「還請公主給老身做主!」
「夫人請起,」扶苑看向扶搖:「扶搖,你緣何打人?」
「回母親的話,」她昂首道:「一早我出去請皇舅舅觀禮,回來的時候遇見了他,」扶搖一指點在沈悅言的腦門上:「這小子出言不遜,張口問我是哪個爹給主持,你們說我是哪個爹生的?世人皆知我是私生女,憑白的拿我耍戲,我當然氣不過,這就扭打了起來。」
長安公主的臉色頓時變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她生扶搖的時候的確是私生,饒她怎麼不在意世俗的眼光,可觸及女兒的身世仍是惱了。
可一身怒氣無處可發:「當街打架,成何體統!」
扶搖對著那沈家老太太一扯衣領,作勢要脫衣裳:「沈老夫人只知沈悅言挨了打,卻不知我身上也儘是傷處,要不要當場見見?」
她動作也快,脖領處一下扯了開來,露出些許雪白的肌膚,別個還未反應過來,沈悅言也顧不得腿疼了一下跳下了擔架,兩手一攏,一下又給她脖子捂得嚴嚴實實的了。
扶搖一動不動,只倔強得杵著,她臉色倨傲,像極了當年的長安。
眾人心中也都明白了七七八八,沈悅言臉色通紅連忙跪下認錯,說自己也不是故意戲耍小郡主的,本來所謂打架,也就是扶搖打他,他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藉此混進來能觀她的及笄大禮才是目的,要是鬧大了可是不想。
當然,別人也都是這麼想的,願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這日子特殊,扶苑也不願意多惹是非,重新安排了座位,將沈家祖孫兩個人安排了一邊,才算了事。
別人及笄,都是爹爹主持。
扶搖怎能不委屈,她的母親扶苑出身高貴,是先帝唯一的女兒,是幼帝的親生姐姐,自小在權勢中長大,世人都知,她從小聰慧,是火藥兵器之母。及笄之後訂婚與沈家,後來婚事未成,又嫁與蘇家獨子蘇君正,是真正的位高權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誰知又不知怎麼的就休夫了,不久后公主有了面首無數,形同陌路,偏偏這個時候生下了女兒扶搖,至今不知誰是生父。
念及往事,扶苑也是感慨萬千,當母親的,本應該在及笄大禮上面好生教誨她一番,可女兒神色倔強,卻是委屈無比的。
明明是她的嫡長女,明明應該享受寵愛無數的。
她眸看著扶搖,言語輕柔:「你也想知道你爹爹是誰?」
扶搖一愣:「是誰?」
一干人等都豎著耳朵等著她開口,扶苑想起那人模樣,笑道:「你爹爹是這世上最好看的男子,可惜福薄沒見著你的面就去了。」
說著像是安慰她一樣說道:「沒錯,他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了。」
扶搖絲毫不信,可是扶苑臉色一變,又是正色道:「若說教誨,爹不在娘也是一樣的,你只記得娘的一句話,記牢了。」
她連忙跪下,聽見母親說道:「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扶搖你記住了,但凡能失去的東西,那就不是你的,什麼都是次要的,唯願我兒一生肆意。」
扶搖叩首:「謹遵母親教誨!」
旁邊的人剛要喊上一句禮成,忽聽外面一聲高喝:「皇上駕到!」
眾位賓客立即下座迎接聖駕,不消片刻,幼帝扶婧在侍衛的擁簇下走了進來,他一身便服,背著手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堂內頓時跪了一片,只長安公主仍舊端坐上首,目光就落在他身後的男子身上,動也不動。
扶搖本就跪在地上的,這會只是轉了個方向,連頭都沒抬:「給皇舅舅請安。」
幼帝扶婧年僅十歲,此時看著姐姐臉色不好,頓時笑道:「朕來遲一步,皇姐是不是惱了?」
扶苑收回目光,淡漠道:「豈敢。」
幼帝也不看她臉色,只叫眾位起身,然後笑道:「朕也知道遲了,所以特意備了一份禮,算是賠罪吧,太傅。」
他喚了一聲,隨即讓開身子,讓身後的蘇君正過來,示意他上前。
幼帝的太傅,只有一個,那就是當朝的首輔大人,蘇君正,扶搖一愣,頓時抬起頭來。
眼前的男子一身白衫,雖年近四十卻仍是清俊十分。
公主府上上下下都知道,母親與他勢如水火,更何況扶搖。她的及笄大禮也是不曾請他前來,這會見了他,一怔之下隨即起身,卻被已經到了跟前的蘇君正按住了肩頭。
長安公主臉色又沉了三分,小皇帝已經金口玉言了:「朕是扶搖的皇舅舅,她既然無父,就當朕是爹爹一樣吧,這支簪子太傅替就我給扶搖綰上吧。」
他才十歲,拿他當爹爹,這話說地……
扶搖看著平日還曾對自己撒嬌討賤過的皇舅舅,正是怒目以對,她頭上一沉,便多了支琉璃白玉簪。
蘇君正後退一步,朗聲說道:「願小郡主一生安康,禮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