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有名有份
第四章
「微臣以為,顧家雖然是舊臣,但鎮守邊疆多年功不可沒,皇上倘若再有疑慮可失民心。」
「皇上明鑒,」又一人站出來說道:「顧家拒還兵權,獨攬大權,實不能容。」
「皇上……」
「皇上……」
小皇帝垂眸,見大殿之上,文十三和蘇君正正為顧家爭論不休,他半晌才道:「皇姐以為呢?」
珠簾之後,毫無動靜。
他以為他聲音小,頓時提高了些又喚了聲:「皇姐?」
珠簾後面仍舊悄無聲息,小皇帝沉默片刻,隨即對大殿上面的群臣說道:「朕累了,退朝吧。」
公主仍未出聲阻攔,小太監立刻宣了。
眾人跪拜,紛紛告退。
小皇帝登基的時候,都是長公主牽著他的手上的大殿,之後一直就是垂簾聽政。早年蘇君正被公主扶持著,幾乎是一路順風順水,扶搖而上,自從兩個人和離,哦不,更確切的說,是公主休夫之後,他雖為首輔,權勢卻大不如從前了。
說長公主記仇吧,她又任命他為小皇帝的太傅,放心的將弟弟交給他教誨,說她不記仇吧,除非是在大殿之上,她從不見他,更別說是說話招呼了。
十五年前,京城百姓見證了長公主扶苑那場轟轟烈烈的休夫事宜,她將湖中的蘇君正和他那個所謂嬌弱的表妹都帶回了公主府的門前,然後當著全城百姓的面,叫人送來筆墨紙硯,寫下了休書。
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彼時蘇君正不肯在和離書上面按手印,都是她派人按著抓住他的手指強按上去的。
然後眾人回府,門口徒留他和那位虛弱不堪的白小姐。
後來說也奇怪,那二人始終並未成親,白小姐也因落水大病了一場,聽說受了風涼手腳都見不得風,常年卧床……
話扯遠了,長公主一向是說一不二,但見她異常的半點動靜沒有,群臣都捏了把汗,小皇帝說退朝,當然是忙不迭的都走了,只剩下三兩個走在後面的,仔細著大殿上面的動靜。
蘇君正也站在殿下,小皇帝已經示意個太監過去挑起了珠簾,文十三繞了個圈,從側面拾階而上,他朝服在身,十年來一直未變過的氣宇軒昂,蘇看著他的背影,直眯起了雙眼。
透過挑起的珠簾,能看見扶苑有些迷茫的揉眼,他遠遠見著,恍惚不已。
當年他年輕氣盛,每每念及自己曾依附女人而感到不恥,更為公主的強勢惱過怒過,可真不曾想過,那些纏繞在長公主身上的,並不只記得初夜她的疼痛和自己的慌張,他篤定扶搖的他的孩子,更是懊悔當年,只公主並未給過他回頭的機會。
他怔怔站著,文十三不知入懷拿了什麼給她擦嘴,蘇君正一口氣梗在喉間,整個人都動不了了。
文十三卻是哭笑不得。
原來扶苑只是睡著了,議事枯燥,她也昨夜被自個糾纏了幾次,實在累了,竟然聽了半路就在躺椅上面睡著了。
待小太監一聲退朝,她才恍惚醒了,還不知是怎麼個回事。
他蹲了她的面前,見她唇邊似有一絲可疑的銀絲,趕緊入懷拿出帕子給她擦了擦,扶苑還有點迷糊,看著他覺得頭昏昏的。
「怎麼退朝了?」
「你說呢?」文十三蹲在她的面前,伸手執過她的手來:「你怎麼還睡著了?叫你都沒有反應。」
扶苑躺在躺椅當中,沒急著起身。
她定定看著他,剛才這麼一會兒,就做了個夢,十年時間一晃而過,文十三當年還是個冰冷少年,進公主府的時候也才僅僅二十歲,如今他三十的人了,知道她喜歡年長些的,從來都是強硬姿態,夢裡都不曾變過。
玉玲瓏說的對,其實公主府裡面的男人,確實需要個名分。
文十三還以為她身上不舒服,伸手覆在她的額頭上面試探著她的體溫:「這是怎麼了?」
扶苑一手推開了去,左右無人,她壓低了些聲音說道:「你還說,臨了要上朝了還折騰我,這一夜都沒怎麼睡,剛才你聽下面嗡嗡的,顧家是給招回來了,可現在還是個燙手山芋,是遣了也不是,高不成低不就的,當年他家老將軍差點就造反了,人人皆知,我一聽就頭疼,誰知怎麼的就睡著了。」
文十三這幾年在朝中也站穩了腳跟,自然是和她一心的:「這光在這猜測也不行,還得看看顧家的態度。」
長公主嗯了聲:「沉住氣,咱們回吧,讓皇上見見就行。」
說著起身,文十三忙扶了一把,二人並肩從側面走下來,這才發現蘇君正還站在大殿上面。這些年都未覺得離她如此之遠,他甚至懷疑她府上的那些個面首,都是表面的有名無實的,因她除了扶搖一直並未有別的子女所出。
他無數次,與她並肩,輔佐小皇帝,想還好,他還有機會。
可眼看著她身邊的男人,比他年輕,一個個的比他顏美,而她一臉淺笑,心肝肺似乎都擰在了一起……
比起母親,扶搖可要幸運的多,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伸個懶腰覺得自己又重新的神清氣爽了。寶林給端來了冰水,她洗了臉,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外面陽光大好,院子裡面似乎有些聲音,她好奇的翹腳,從窗口處看見玉玲瓏站在院子當中來回指揮著人做事。
寶林給她梳了頭髮,她不喜頭飾,只系著頭繩,兩邊沉著流蘇,隨著她的動作來回晃動,煞是好看。扶搖一刻也等不得,叫寶林準備吃飯,自己就竄出了屋裡,外面做事的小廝們都謹慎地來回搬著桌椅板凳,似乎是她大禮時候放在外面的流水席剩下的。
她到了玉玲瓏的面前,正對上他微沉的臉:「玲瓏叔叔,一大早上的心情怎麼這麼差啊!」
男人斜眼,因為心煩,口氣都有點沖:」小郡主哪隻眼睛看見我心情不美了?」
扶搖嘿嘿笑了,才不怕他:「我兩隻眼睛都看見了,怎麼了?是不是文叔叔又氣你了?」
玉玲瓏頓時抱臂:「你說呢?小郡主多少歲我到公主府就有多少年,那文十三當年還是個毛頭小子,晚我五年入府,可是現在你看看,公主扶持他,是在朝中做了官就了不得了!」
扶搖一本正經地聽他抱怨:「怎麼個了不得法?」
他看了她一眼,等路過身邊的小廝走遠了去這才開口:「昨日小郡主大禮,原本我是要去露露臉的,公主早就應了我,可不知文十三說了什麼,竟然給我下了禁令,很怕我丟你娘的臉面似的,更可恨的是今早他一甩袖子走了,府里的啰嗦後事卻叫我做!」
扶搖點頭:「的確是不該,我最喜歡玲瓏叔叔了,還奇怪昨日怎麼不見你觀禮呢!」
他也是一臉遺憾的樣子:「就是,他也欺人太甚,等你雲叔叔回來看怎麼收拾他!」
少女在他面前忍不住笑,其實最重要的一點玉玲瓏沒有說出口,他之所以一早起來這麼憤怒,是一夜未眠。
明明都應了他,結果人差點就拐到了,卻被文十三又半路截走了。
他身手好,半夜去聽窗,頓時怒火中燒,文十三這個臭不要臉的,仗著他年輕些竟還在半路問公主誰更強一些……
扶苑受不住,自然是向著他,玉玲瓏差點就破窗而入了!
那邊寶林給準備好了飯菜,扶搖也趕緊離開了這個怨夫模樣的,樂呵呵的開始想自己的去處了。
也是巧,沒等想到,寶林就說來客人了。
她飯罷,他便帶了兩個損友過來,一個是京城酒樓姚家的的小姐姚舜華,一個是陳家的冬陽小姐,三個人都是剛剛及笄,平日也都是要好,此時一見面就立即鬧成了一團。
姚舜華推了寶林出去:「你快出去,我有話和小郡主說。」
寶林為難的扳著門不肯走:「不行啊姚小姐,一早上公主走的時候說了,叫我看住小郡主,明日就要回書院去上學了,今天可不能再闖禍鬧事了。」
扶搖走了他的面前,只用那雙眼定定地盯著他,不消片刻,寶林捂著眼睛一邊嚎著說什麼也沒看見就跑了。
她這才轉身:「說吧,有什麼事來找我?」
姚舜華搭上她的肩頭,對她挑眉說道:「你猜我們發現了個什麼寶貝?大街上面有隻好玩的小猴子,拿了水果一逗就給抓住了,現在作為你的及笄大禮,就送你了!」
扶搖一聽是只猴子,頓覺失望:「我還以為有什麼好事,猴子有什麼好玩的。」
一邊的陳冬陽撿著她桌上的果子在嘴裡吃得正歡,有點口齒不清:「扶搖你沒見著,這小猴可好玩了,它還能來回的變戲法,現在給抓住了還和我們生氣就是不理我們了!」
她哦了聲:「還會變戲法?還生氣?那可有點意思?現在在哪裡?」
姚舜華嘿嘿笑了笑,三個人這就出了公主府。
這隻小猴被她們兩個人寄放在了姚家天來酒樓的樓下了,人來人往的,它被栓著就在樓下的柜上栓著,每每有人好奇的看著它,它還捂臉不叫看。
很快到了酒樓的樓下,小猴自然還在,姚舜華說問了誰都不知哪裡來的,扶搖伸手點著它,這小猴子扭著身子不理她。
她輕輕順著它的毛髮,哄著道:「小猴子你哪裡來的啊,以後就跟著本郡主吧,保准叫你吃香的喝辣的!」
三個人圍著這小猴子又是逗弄了一陣,可不管拿了什麼糕點啊果子啊,它都捂著臉不露頭。正是千方百計的逗著玩,這小猴子的消息傳出去之後半晌,終於有人尋了來。
顧若善急急奔了來,正看見扶搖扯著小猴子的胳膊,頓時大叫出聲:「住手!」
扶搖等人都轉身,見了他三個人開始往一起湊合。
「他是誰啊!」
「長得不錯,沒見過啊!」
「我好像見過,」扶搖仔細看著他,對她二人笑道:「他白日里看起來更俊俏些!」
他也已經認出這個少女來:「是你!快將我家的猴兒還我!」
他話音剛落,那小猴果然鬆了手,對著他吱吱叫起來。
扶搖純粹是想逗弄他了:「我要是不還呢,剛才這小猴已經送給我了。」
他穿過重重的人群,往前走來:「這猴兒是我大哥的,等他來了可沒你好果子吃!」
扶搖笑,隨即一手抄了個長椅過來,單腳就踩在上面,一副小霸王的姿態:「就是你大哥來了,也得講個道理吧,就算這猴兒是你家的我給你們抓住了沒丟,還得說聲謝謝對吧?」
她本是早產,長公主不知從哪裡聽來的弱氣孩子要混養,一直是粗著養大,扶搖不說話的時候像個小姑娘,一動就像個混小子。
她極愛吃糖,腰間囊內常年不斷,眼看著少年氣盛就要發作,更覺有意思伸手掏出了個糖果就要往口中放。
正是這時候,那猴兒迅速跳了起來,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從她口邊奪走了那顆糖,然後又抓著脖間的繩子跳回了桌子上面去。
扶搖嚇了一跳,她回頭看著那猴:「我地乖乖,你愛吃這個啊!」
早忘記了對峙的顧若善,過去小猴子旁邊。
這小猴也太大膽,突然向前傾身在她臉上輕輕啄了一口,然後對她拜了拜,伸手去摸她腰間的糖果。
扶搖一把捂住,小猴子本來是伸手,也不知是哪裡傳來的哨聲,一聲急過一聲,它側耳聽了聽,吱吱叫了叫,然後急躁起來。
那麼多雙眼睛看著它,誰也不知它是怎麼打開繩扣的,就見它撞在了扶搖的身上,然後從眾人頭頂竄來竄去的,就飛了出去。
顧若善疾呼了一聲猴兒,也趕緊追了過去,扶搖呆了呆,也感慨了下好厲害的猴子,正是下意識一摸糖,這才發現自己的香囊不見了。
糟糕,那裡面還有她的貼身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