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沈家悅西
第八章
馬車剛一停下,車上的少年就跳了下來,他雙手都垂在身側,一頭扎進了自家的大門,小白子原本是跟著他去了書院的,這會就跟在他的身後,見他已經沒了影子,只能慢慢挪動著小短腿追了過去。
院內的樹上似乎還有鳥叫,聽著這小動物發出的聲音顧若善越發的心煩,他走得很快,回到自己的房裡,就直奔屏風的後面,小白子進來的時候,正看見自家主子正在洗手,他狠命地搓著手,皮膚已經被弄得通紅。
小白子頓時驚叫起來:「三公子你這是幹什麼!」
他伸手去拉卻被一把推開,原本就是個被撿來的孤兒,他從小軟弱,趕緊出去叫人了,幸好顧家才回來,也是閑置在家,顧燕北正是剛送了訪客,趕緊過來看看。
少年使勁搓了一陣子手,右手的手背上已經破了一點皮,正獃獃坐在旁邊。他走過去,仔細查看著弟弟的神色,辨別著是哪個弟弟。
「若善,怎麼了?」
「大哥,」少年一抬頭,眼圈頓時就紅了:「我沒事。」
「出去吧。」顧燕北給身後跟著的小廝攆了出去,伸手拍在弟弟的肩頭上面:「有什麼事就跟大哥說,大哥給你做主。」
「能嗎?」他伸出右手來,舉到哥哥的面前:「大哥能幫我嗎?今天跟每次不一樣,我都能感覺到他的怒意了,他搭箭射人,是真的想要殺人,回去之後又,又……」
顧若善睜著雙眼,偌大的淚珠從眼裡滾落出來:「不知道怎麼回事,他跟在那同窗的後面,從窗跳進去抓著那隻兔子就捏死了,很軟軟的兔子我想哭他還笑,怎麼也控制不了,可那兔子死了之後他就沒了。」
知道那個隱形的若善又不知做了什麼殘忍的事情,顧燕北一把將弟弟擁入懷中:「別害怕,我知道那不是你做的。」
少年臉色蒼白,控制不住對自己身體裡面住著另一個人的厭惡:「可以前他做事我都不知道,現在突然感覺得到了是不是他要變成我了啊!」
顧燕北也是深深的擔憂,安撫著他,讓小白子去偏院里尋了早先的大夫來。
小兔子被沈悅言拿去埋掉了,他言辭鑿鑿的說要抓住兇手,氣憤非常。扶搖一直在學堂裡面尋找線索,關於那個神秘的殺兔兇手,她有一種很古怪的感覺,說不上來。
當時不在場的同窗有很多,沈悅言說一定是顧若善做的,她不置可否,這個人有點怪,但是兔子這種女孩家很喜歡的小動物,也沒礙著誰,輕易也不會招到殺身之禍啊!想不通,她心裡有點難過,一想到那軟軟的觸感,就堵得慌。
沈悅言處理好了兔子過來尋她,一見她臉色不好,更覺前功盡棄:「扶搖妹妹,其實我家裡還有一隻這樣的兔子的,本來就是二哥帶回來送的一對,我想你一隻我一隻的養著,現在你跟我回去,那隻也送給你好不好?」
她搖頭:「今天我不想去了,兔子也別送我了,說不定就因為我它才死的。」
說著人已經站起來了,寶林收拾好了筆墨過來尋她,一看這架勢主僕二人就要走了,沈悅言趕緊跑過去攔住了。
他伸開雙臂,就是不讓她走:「妹妹說了那麼多次不生氣了,可還是生我大哥的氣,不然怎麼一次都不去了?以前打我都是一下比一下輕,現在打我一下比一下重,分明是還惱著,今個都答應我了要去看看,這會兒不知哪個瘟災的給兔子弄死了你又反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心!」
扶搖愣住,想起自己也曾自己這般努力的,想要追上某個人的腳步,可惜他從不回頭,也吝嗇給她一個笑容,頓覺鼻尖酸澀。
他見她沒有動作,索性向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妹妹這就跟我去,我大哥又病了一場,要是看見你也會高興的!」
又病了一場?
她任他拉著,寶林在身後看著他二人走遠,頓時揮臂:「那小郡主我先回去了,晚點讓沈小公子送你啊!」
扶搖嗯了聲,跟著他心生嚮往。
沈悅言走得很慢,他眉眼間儘是笑意,一直邊走邊美滋滋的看著她。她瞪他,想甩掉他的手卻又被他抓得緊緊的。
「喂,你一直看著我傻笑幹什麼!」
「嘿嘿,」他笑得開心:「妹妹不看我,怎麼知道我一直看著你?」
「滾!」她別過臉去,咬牙道:「你都笑出聲了,一不看你就捏我手指你還說!把你那傻臉轉過去看路,一會叫你撞牆上!」
「我不,我就看我就愛看,」他更加的沒臉沒皮:「怎麼看都看不夠,反正是要叫妹妹當我家妻的,以後就天天看天天看!」
真是沒皮沒臉,她另只手大力推了他的臉,趁他樂不可支掙脫開來。
才不要和他一起走,傻兮兮的。
沈家老宅坐落在城北,馬車行了很久,因為那兔子死了,扶搖的心情一直沒能好起來,沈悅言一直在車上跟她講他家裡的事情,她有一聲無一句的搭著話,全然是心不在肝上。
馬車可算停下來了,也不等沈悅言停下來扶搖撇下他自己先下了車,門前看大門的老伯一見她臉都笑成了花一樣的。
「呀,這不是小郡主嗎,來找我們小公子玩啊!」
「沒有,」她知道這老伯仍然耳背,高聲道:「他不是在我身後呢嗎?」
說著,趁他懊惱自己記性太差功夫,趕緊進了大門,院里早有瞧見她的進去通知沈夫人,還沒等她走進內院,她就迎了出來。
「誒呦呦,」她一把將扶搖的手拉住:「快看看誰來了,我們家搖兒真是怎麼看怎麼不夠,快點跟伯母進去,早給你準備了你愛吃的小果!」
沈悅言一路小跑跟過來:「娘,我就說妹妹能來吧!」
她笑眯眯地抓著扶搖的手,走得很慢:「嗯嗯娘這輩子呀,最遺憾的就是沒能生個姑娘,見著你扶搖妹妹的第一眼,就想著這不應該是我的閨女嗎,不過以後她當了你的媳婦兒也是一樣的啦!」
這樣的話沈夫人見了她都要說一次的,她早就習慣了,也不當回事。
沈悅言記掛著那剩下的兔子,跟著母親聽她啰啰嗦嗦說了一堆無關主要的話,直給她使眼色,沈夫人如何不知道自己小兒子的心思,趕緊找了個借口就出去了。
這沈府里,扶搖從小不知來了多少回,沈悅言也不避諱別人,拉了她就走。
二人到了後院,去尋他的二哥沈悅非,可他不在府里,至於另一隻他帶回來的兔子,兩個人看了之後也大為失望,因為是褐色的,不怎麼討喜。
扶搖一直就沒高興起來,二人從沈悅非的屋裡出來,正遇見沈大公子屋裡的小廝,他捧著碗葯,眼圈紅紅的。
沈悅言頓時給叫住了:「這葯怎麼沒喝?」
那小廝哽咽道:「這葯熱了三次,可大公子一直沒喝,還讓我端走。」
說著他說還要去做事,就要走過,扶搖猶豫片刻隨即給剛走過去的他又叫住了:「把葯給我,我去看看你家大公子。」
沈悅言詫異地看著她:「好啊好啊,妹妹不生大哥的氣了是嗎?」
扶搖白了他一眼:「哪裡來的蠢貨。」
說著接過葯碗率先走了出去。
沈悅言嘿嘿笑了兩聲,跟在她的身後,沈家大公子名喚悅西,與沈二悅非同住在後院的梨香院里。
一起走過去,正好他的房門開著,離老遠還能聽見他的咳嗽聲音。
沈悅西從小身體就弱,情緒激動都能咳嗽半晌,但凡勞心傷肺的事情都不能挨邊,他家事情一般都是老二奔波,老三還小,老大一直養在後院,平日就看看書,傳言這沈家大公子雖弱,可才情非常,因為模樣長得俊兒,更是引得許多人的嚮往。
扶搖走進門去,他正在躺椅上面躺著,不知拿著一本什麼書正翻著頁,一抬眼就看見了她,她飛快瞥了眼,邊走邊道:「悅西哥哥,我給你的葯端過來了。」
他放下書,坐直了身體:「謝謝。」
她走到他的身邊,遞上一步:「哥哥不能拿自己的身體玩笑,還是喝了葯吧。」
沈悅西看著她,眼底有著看不透的黑,她心裡砰砰直跳,不敢直視,別開了眼。
沈悅言在她身後叫道:「大哥快把葯喝了,你看人家扶搖妹妹都來看你了,她可說了不生你氣了。」
沈悅西嘆息一聲,隨即躺倒在躺椅上面,伸手拿書將臉蓋住,在書地下說道:「你們出去玩吧,我遲早是個要死的人,喝不喝葯又能怎麼樣?」
沈悅言要待上前,扶搖一腿攔住,然後踩了他一腳,讓他先出去。
他向來聽她的話,趕緊出去了。
扶搖仍舊端著葯,穩穩的一動不動:「哥哥聽我講幾句心裡話,喝不喝葯在你,走不走在我。」
她語畢等著他回應,沈悅西向來重禮,聽她這麼一說,拿開書露出自己的臉來,他伸手接過湯藥,閉眼一口氣喝掉,然後又將空碗放回她手裡的托盤上面。
她回身將托盤放下,仍舊回來站在他的面前,他伸手讓坐也不坐,只那麼站著。
扶搖喜歡這樣看著他,微微垂眸:「上次我走的時候和哥哥鬧得很不愉快,先給哥哥道歉,哥哥說得對,我不能勉強人人都喜歡我,我喜歡哥哥哥哥也不一定非要喜歡我,可是哥哥也要知道,即使風吹過水麵,也有微波,就算你不許我再喜歡你,我也需要時間一點點將你忘掉,才能全然不留。我一直以為,只要我真心相待,哥哥會明白想要哥哥的是扶搖,不是我娘,也不是我皇舅舅。你們沈家也許有她們想要的東西,但是我不稀罕。」
說著她又後退一步,避開他微顯詫異的臉:「不是我的東西我不動,不是我的哥哥我也不要,其實我這次來,也是想把上次走時候沒說的話說完,哥哥不用再為了我和沈伯母鬧了,我會和她說清楚的,沈家我不會再來,你顧及身體些。」
扶搖轉身:「咱們後會無期吧。」
他張口欲言,卻是怔在原地。
她走得很快,沈悅言還傻傻站在院里等著她,一見她出來來一連聲地叫著妹妹,扶搖臉色也不大好看,走得飛快,只說自己要回去了,根本不想等他。
他有點摸不著頭腦,一邊叫人去套馬車一邊又喊著妹妹,沒等他追上自己,扶搖已經到了大門口,那看大門的老頭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又將她給忘記了。
「這是誰家的姑娘啊……」
她卻已經沒有心情再和他打招呼了,走出大門口,微風吹過她的眼角,她捂著心口,忽然很想哭,其實她說謊了。
風過無痕,她才疼痛。
身後沈悅言還叫著她的名字,扶搖走得飛快,正是悶頭走著,只聽吁地一聲,差點撞見一輛馬車。
她一抬眸,只見蘇君正那張欣喜的臉:「搖兒?」
真是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