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緊追不放
第九十三章
天空是灰色的,舊牆是斑駁的,少年是哭泣著的。
就在另一個轉角處,露出少女的裙邊,她默默看著他無助地抱膝坐在地上,雙肩聳動得那樣厲害。
半晌,他從痛哭變成了抽泣,又從抽泣變成了沉默,她早已縮回了身子,背靠著牆邊,看著天邊的雲朵出神。
又不知多久,她聽見他的腳步聲,輕輕響起,感覺得到兩腿都已經站麻了。
兩個人要走的方向截然不同,沈悅言走不快,扶搖忍不住一手扳住了牆沿,她腿已動彈不得,只能露出一隻眼睛看著他的背影。
說不清是一種什麼心情,她想開口喊住他,可是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話來。
只是,她明明記得他走了,那人卻是怎麼走也走不出去眼底,甚至看見他轉過身來。
少年決然笑得凄美,下意識想躲開可渾身怎麼也動彈不能,越是著急,他越是近,越是難過他笑得越像是在哭。
想開口說話,沈悅言卻是拔出匕首一下扎在了自己的心窩子上面!
扶搖腳一蹬,猛然坐了起來。
帳外紅燭跳著火花,身邊顧若善也一下驚醒,她額頭上面竟然出了點點細汗,他抓著她的胳膊也是驚了一驚:「怎麼了?做什麼夢了么?」
她閉上眼睛,一拳頭捶在自己的胸口上,半晌這口氣才緩過來、
顧若善擁住她的肩頭,扶搖卻是推開了他些:「你先睡我出去一趟!」
她從外面回來之後凍得手腳僵硬,晚上天剛黑就躺著睡下了,他自然不肯放過一丁點和她在一起的時間,也是陪著睡下了。
此時聽見她說要出去一趟,少年是下意識就想跟去,可她半刻也不容緩,飛快跳下床就奔了外邊去。
「寶林!寶林!」
「這呢!」
寶林聞聲連忙答應了一聲,他本就在外間,此時跑了進去卻是一眼瞧見扶搖赤著兩腳,幸好地上都是地毯。
「我的小祖宗誒!」他趕緊提了她的鞋過來:「快給鞋穿上!」
「啊!」
扶搖這才驚覺腳下生冷,就著他的手穿了鞋,回手抓過棉衣棉褲就穿了起來:「你跟我出去一趟,快點去準備馬車!」
寶林連忙幫著她穿袖子,誒了一聲,趕緊出去準備了。
顧若善也是下了床:「你要去哪!」
扶搖回頭看著他:「你先睡吧,我有點事出去一趟。」
說著已經抓了斗篷披在身上,也不等他到跟前就拉開房門回手關上了。
他隨後出門,已無人影。
就在京城的北大街一角,停著一輛馬車,這冬日裡面,晚上尤其冷,車夫搓著手哈哈著。他抱著的鞭子一邊就搭在車邊,隨時都能拿得起來。
也沒多等多一會兒,夜色當中跑出來一個人。
這人跑得飛快,到了車前一掀車簾就跳上了馬車,車內也暖和不到哪裡去,因為突然出門,也忘記準備了暖爐。
扶搖雙手都縮在袖子裡面,腳下冰涼:「問到了么?」
寶林對著自己的兩手呵氣:「老白說今天晚上媒人就合了八字,說是很相配,沈小公子也沒有事,現在還在前堂和媒人說話呢!」
哦……
她鬆了口氣,狠命地靠在了車壁上面。
寶林挨著她抓著她的斗篷揉臉:「咱們走不走?這太冷了啊!」
扶搖未出聲,因她在暗處也看不清她什麼臉色,他一手提了燈籠到她的臉邊仔細地照著,正對上她那雙冷冰冰的眼。
也是嬉皮笑臉慣了,寶林連忙將燈籠撤走:「郡主咱能不這樣嗎,這天都夠冷的了,你再這麼冷,能把我凍成冰人,到時候可沒人伺候你了啊!」
未見她出聲,又是啰嗦道:「都狠心斷了他那根筋了,還……」
扶搖卻是未等他說完,就吩咐了下去:「走吧,回顧家。」
車夫忙不迭地答應了一聲,馬車緩緩調轉馬頭,寶林嘻嘻地笑,甚至是用肩膀撞了她一下。
「還是郡主心疼我……」
「滾遠點。」
她知道他是故意逗她,哪有心思說笑。
寶林也不在意,挨了她的邊上賴了吧唧地就靠了她的身上:「我不滾,滾了就沒有人伺候小郡主了。」
扶搖偏臉在暗處瞥了他一眼,隨即抖開斗篷也將他攏住:「再敢放肆,打折你的腿!」
寶林在裡面嘿嘿地笑:「我們小郡主可怎麼辦喲,就是愛心軟呢……」
她搭嗆,只是任他靠著。
他自言自語了一會兒,終是不解:「郡主也不是個拖拉的人,既然放心不下,為什麼不幹脆給沈小公子要過來,何必這樣牽腸掛肚呢。」
她似乎有所觸動:「牽腸掛肚?從小玩到大的,怎能一點感覺沒有,可我已經有顧若善了,現在還有顧若善他哥,不想誰都對不起。」
寶林自然是站在她這邊的:「說的也是。」
扶搖猶如入了定,明明才十八的年紀,卻像是一下子成長了去:「我想好好的過日子,僅此而已。」
他更是不懂,也就不說話了。
從外面回來時候,顧家大門開著,顧燕北親自來接。
扶搖先下了車,寶林扯著她的袖子緊隨在後,一抬眼趕緊鬆了手。
昏暗的燈光下,男人臉色不明。
他只站在大門口,也不知站了多久。
扶搖擺手讓車夫從後門進院,寶林在她身後輕輕咳了一聲:「千萬那什麼啊。」
她只當沒聽見,仍舊快步走了過去,顧燕北在她擦肩時候,這才轉身。
他一身常服,夜色當中自有一股子威嚴,寶林不敢放肆,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扶搖也不等他開口,偏過臉去先發制人:「你站在大門口乾什麼?」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也是如常:「若善說你有事出去了,剛想出去看看。」
她哦了一聲:「沒什麼事,回了公主府一趟。」
他彷彿不經意一般,回頭瞥了眼亦步亦趨的寶林:「要回公主府什麼時候不能回去,這大晚上的天多冷,你也不知道勸著你們小郡主點。」
寶林脆快地應了一聲:「寶林知道了,下次就是橫攔著豎擋著也要以郡主的身體為要。」
扶搖也不回頭:「得了別貧嘴,去歇著吧,不用你伺候著了。」
他自然是樂得躲開了去。
自他走了,顧燕北才伸手攬住了她的肩頭:「冷了吧。」
他執起她的手來,攥在掌心:「我讓若善先睡了,去我屋裡吧,正好有事和你說。」
去他那裡?
不達到她的心意扶搖決計不能過去:「不去,都答應顧若善了。」
他站定,似乎沒想到她會拒絕。
不過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只是在院內站定了:「不去就算了,剛想和你說說開春去北征的事情。」
扶搖耳尖聽見北征的事情,立即轉身:「將軍這是何意,合著拿北征的那點事情編排我?故意耍戲著我玩很有意思是吧。」
顧燕北只看著她:「你覺得我是那種人么,長公主現在才鬆口,如果你想去的話,我看用不了多久,再好好說說就能改口。」
他說這樣的話,那自然是在其中說了好話了……
扶搖頓時改變了主意:「怎麼說?誰去說?」
男人對她笑道:「所以才要細細地和你說一說。」
她毫不猶豫地快走了幾步到他跟前:「去你屋裡?」
扶搖用是疑問的口氣,也是試探著他,拿喬不是顧燕北的風格,他伸手牽住她的手,真的向自己的屋裡走去。
廂房的門口也站著個人,因著光線太暗,可能誰也沒瞧見。
這會見扶搖轉換了方向,回身進了裡面屋去,進了裡間,少年正躺了床上看書,燭光暗淡,也是隨便看看消磨時間。
這人有點酸溜溜地:「小主子還是先睡吧,小郡主去大公子屋裡去了。」
顧若善眼也未抬:「去了正好,不是和他鬧彆扭呢么,總得化解化解。」
那人正是他的貼身小廝,一臉的忿忿不平之色:「你說咱們大公子也是,明明知道小郡主最喜歡你了,怎麼還偏偏今個來搶人!」
他放下了那本書,看著那桌邊的燭火:「我要睡了,你知道個什麼。」
小童這才不甘不願地閉了嘴。
這邊顧若善睡下不提,那廂顧燕北引了扶搖到自己的屋裡去。
他屋裡暖意融融,地龍燒得火熱,她凍得麻痹的手腳總算緩解了下,甚至是渾身打了個好幾個哆嗦。
他攬著著她,將嬌小的她抱起來放了床褥之上,又用棉被給她裹得嚴嚴實實。
顧燕北當真是親力親為,取了熱水來,先是給她擦臉洗手,后又脫去她的鞋襪為她洗腳。
她兩腳冰涼,他在熱水當中輕輕揉著,動作輕柔。
扶搖暖和了一陣,也緩過來了,抖掉棉被還覺得身上熱:「好了,我太累了,有話就快點說吧,這就睡了。」
他連忙收拾了去,給她的腳擦得干-干-爽-爽。
也算是親手服侍,扶搖見他表情認真也就隨了他去,她穿了小衣,側身躺了被底,不多一會兒他鑽入被底的時候,扯過她的兩腳放了他的肚子上面捂著,這才發現他裸著上身。
男人身上的暖,一下就暖了她的腳。
一直暖到了心裡去。
扶搖心酸難忍,想起這麼長時間以來的那些難過,一下就全涌了過來。
猶還記得,上一次兩個人也算溫馨,這個叫做顧燕北的男人,捶著自己的肩頭,對她說讓她依靠。
她甚至都能感受得到自己雙腳上的涼意都傳了他的身上去,索性伸臂抵在他的胸膛上面。
都能感覺得到他的心跳,她無聲地靠了過去,這一刻竟也無比的安心。
他也並未讓她失望,單臂摟住了她,讓她枕著自己的胳膊,又落在他的胸口處,整個人都以一種全勢霸-占的姿勢落入了自己的懷裡。
「明天我去和長公主說,讓你跟我一起去北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