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失去的記憶
賀旋靜靜地看著那舵盤,這艘船是個活物。
鸚鵡螺號似乎正在微微晃動著,船龐大的身體,在眼前這條黑暗的水道之中,正在輕輕地扭動著。
鸚鵡螺號航行的水道——更像是一條地底下的人工運河,水道兩側最寬的地方,大約有三百多米,而最窄的地方,大約只有七十米。也許一艘人類的潛艇,更適合航行於這樣的地方。
賀旋又輕輕扭動了一下舵,他再次感受到舵盤上傳來的震動聲,他知道,不論眼前是什麼樣的怪物,那東西正在一點點地復活。
「這是一條古老的水道。」阿單的聲音,突然間在羅子大腦響起。
「你來了?」羅子也有些吃驚,也許該說,你想說話了。
「我們的世界里,沒有什麼秘密。」阿單低聲說道,「但是我從來不知道,這裡竟然有這樣一艘船。」
羅子看著賀旋。
賀旋記得,自己在駕駛著那艘漁船時,他會輕輕扭動著漁船的舵,舵總會生出一股奇怪的回彈力量,在手中的舵盤上,也有這種力量。
「我們依靠信息互相了解。」阿跳又說道,「當我們的生命死亡之後,新的生命又會復活,但是我們會遇到問題。」
羅子沒有說話,她看著賀旋。
賀旋極輕微地扭動舵盤,他確定自己正在一點點控制住眼前的船,最令人怪異的是,舵背上,似乎微微分泌出了一些淡綠色的液體,那液體如同水一般,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粘。這也讓他微微感到舒服了一點。
「你們的胚胎在哪裡?」羅子直接問道。
「在海洋底下。在我們生命之中,死亡意謂著重生。重生又意謂著死亡,墓地里瀰漫著生命的氣息,雖然我們的身體被一次次改造過,但是最後還是以我們最喜歡的模樣生存了下來。」
羅子聽到了自己哦了一聲,聲音中帶著疑惑。
「你不明白。明白了才怪,你又怎麼能了解到我們這個種族了,在你心中,我一定是個像貓一般的生物,渺小,又必須被你保護,對不對?」
這個時候來討論這種問題,不太合適吧?
羅子覺得這念頭在心裡一轉而過,但是她很快在放下了。
沒關係,想怎麼討論都成。
「在我們的歷史,生命就像是一棵樹,每一種生命的形態,就如同一條樹榦。在今年氣候變化中,表現最為極端的山打市,那裡有一根奇異的榕樹,被稱為龍牆。龍牆樹的枝上能垂下根,又深入到泥土之中,這種從樹枝上垂下的根被稱為氣根。」
「現在想想看,我們的種族,也就是像那棵龍牆樹一樣。」
「在我們的種族的歷程之中,經歷了很多的變化。我們最初是生活在海洋之中,然後又來到了陸地上。我們的身體曾經很龐大,哦不,我說錯了,不是我們的身體,而是其中一支部落的身體曾經很龐大,但是後來我們發現,龐大的身體,容易讓自己受到滅頂之災。」
「沒錯,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恐龍也曾經在地球上生活了很久。怎麼說呢,那是一次巨大的奇迹。不是地球上的奇迹,而是宇宙的奇迹。恐龍大概是這宇宙中最完美又奇異的生物,只存在於地球上。」
「某個時代的地球上,氧氣含量超過了百分之三十,對於宇宙中最神奇的碳基生物來說,這種含氧量是一種上天給予的嘗試,你可以無限地把自己的身體變大,直到你的軀體最終無法承受。有時候,這真的是老天的奇迹。」
「我們經歷了無數次的爭吵,當一種生物可以創造出文明時,你就會發現,爭吵是一種必然。每個個體都會有自己對命運的安排和要求,這一點很難完成統一。當然,個體是要被尊重的。勇敢的個體往往能夠在最黑暗的時刻,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思想,與把思想化成的辯論,在你們人類的時代是存在。就在我們的這片土地上,在亞洲的東方,在兩千多年前,這裡出現了很多思想家,每一種思想的掌門人,都會派出門徒,傳播自己的思想。」
「你們的世界里,儒家學術最初是講究辯論的,儒家派別中的孔子第六世孫,曾經擔任過魏國的宰相。他提出過一個有趣的論點,當你看到一隻小鳥從它以前居住的柱子上飛出來時,請注意,這根柱子可能已經被蟲蛀了,小鳥預知到了危險。」
「後來,儒家卻變了,變得古板,變得保守,變成某種法律和制度,更喜歡限制於人的行為。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你知道,不,不,你不用回答我。」
「有人說,儒家的變化,是因為一位叫叔孫通的人,他制定一種名為禮法的手冊,禮製成為法律,法律成為教條,教條形成鎖鏈。當然,這是某種原因,叔孫通的提法,其實迎合了當時皇帝的需要,因此,皇帝的需要,才是禮法形成的基礎。」
「你們的世界里擁有一切,在我們的世界里也有。」
「我們每個人都能把記憶保留下來,但是每一份記憶總會有缺失的地方。一旦有缺失,每一個部落,就會要到我們的海底城市裡,尋找那份失去的記憶。我們盡量保持著歡迎的態度,深挖記憶沒有什麼不好,將痛苦當作一種教訓是正確的。」
「一個在地球上活了上億年的種族,一定經歷了很多變化。你不用吃驚,我們活的時間,比你現在想到的還要長。至於我們為什麼活了這麼久,我想你必須明白,我們曾經擁有飛出這個太陽系的力量,甚至能飛得更遠,飛得比你們想象中的還要遙遠。」
「我們對於宇宙的認識,比你們更深。但是有一點,當你知道外面的黑暗,你才知道家的甜美,地球就是我們的家。我們也知道這裡才是最美的。但是我們始終無法相信,你們從出現到今天,用了這麼短的時間,就把我們的家鄉,變成眼前的模樣。」
「我說了這麼多,是因為我們的記憶里總是有缺失,而缺失的一部分,就是我們現在坐的這艘船,這玩意是個活物。」
「在我的記憶里,在我們很多人的記憶里,實在沒有記得曾經有這樣一艘鸚鵡螺,而最可怕的是,這種鸚鵡螺的身上,有我們的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