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這下誤會鬧大了(2)
第30章這下誤會鬧大了(2)
乘夜班公交車回學校,我坐在末排靠窗的位置,從城東至城西一路走走停停,有人上,有人下,車內始終保持三五個乘客,分散而坐,顯得特別空。
暮色為底的車窗上依稀倒映著我的臉,我看到的卻是不久之前裴薇的那雙眼睛。剛才自己也怔怔發愣,腦子一團糟。冷靜后回想起來,她眸中不僅僅有意外和震驚,更多的是瀕臨絕望的恐懼。都來不及悲傷,她最後那一聲「顧迅」,至少在我聽來,已經令她歇斯底里地踏向絕望之淵。
如果我沒有和他們打照面就好了;如果我沒有把水杯遞給顧迅就好了;如果我沒有決定陪顧迅聊天就好了;如果我沒有答應顧迅的請求就好了;如果我從不曾暗戀顧迅,是不是這一切根本不會發生?連續的「如果」問自己,剛剛平靜下來的我又陷入深深自責,鬱悶地使勁拿頭磕前排座椅靠背。好想找個聰明人給我指點迷津啊!滑動著手機里聯繫人菜單,一個個人名掠過我的視線。不能找段青青,她正忙著考試,學業要緊,不能打擾她。不能找段悠悠,她一早就警告過我不要和顧迅見面,落成現在這個糟糕的局面,她知道非罵死我不可,絕不會嘴下留情。
能尋求幫助的人越來越少,菜單滑到字母「Y」,我的手一頓,停在晏弋的名字上。也許再多給我兩三秒思考,我不會聯繫他,可看見晏弋這兩個字,我就覺得自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情不自禁按下他的號碼。
然而此刻的我尚不明白,不是沒有能力思考,只是對晏弋產生了依賴。
「冉夏涼,有事嗎?」
電話很快接通,晏弋低沉輕柔的嗓音帶著點疑惑,傳進我耳朵,一瞬便令我的心變得安定而踏實。
「晏弋,」我輕輕喊出他的名字,聲音壓得極低,像是怕驚擾到車裡其他的乘客,「我從裴薇學校回來了,能不能和你見一面?」
「你現在在哪兒?」他沒有問為什麼。
「公交車上,大約還十多分鐘到學校門口。」
「好,我去站台接你。」
「嗯,好。等一下,晏弋。」聽他要掛電話,我忙又開口,「我如果做錯事了,你不要罵我,可以嗎?」
那頭傳來他的笑聲,反問:「我罵過你嗎?」
「不是罵,是那種冷冷冰冰,離我很遙遠的感覺,像在另一個我摸都摸不到的世界。」我看著車窗里愁眉苦臉的自己,乞求道,「你可不可以不要那樣對我,好不好?」
「好,我不會。我在站台等你。」
等到他肯定的答覆,我放心地掛斷電話,如釋重負般舒出一口氣。公交車再次靠站停車,一前一後上來兩個身穿校服的高中生。男生戴著耳機坐在左邊的單人位置,女生在他斜後方的雙人座位坐下,手裡拿著本教科書,卻一直在分心,不停地側目偷偷望他。
我看著他們,不由自主地笑了,想到自己也曾經晚自習后,跟著顧迅乘上開往他家的公交車。有一部電影叫《開往春天的地鐵》,我從沒看過,但獨獨喜歡它的名字。彼時我覺得,那趟裡面坐著我和顧迅的公交車,達到的終點就是美麗的春天。
可事實上,因為路線和我家方向剛好相反,等我趕回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凌晨。被爸媽大罵一頓,我還傻呵呵地沖他們笑。他們氣極,把我一個人丟在客廳里反省,我索性趴在窗口邊,看夜行的公交車駛過空曠寧靜的街頭,愉快地想象著,走出終點站,春風迎面輕拂,暖日融融,花香遍野……
公車緩緩停靠學校站點,我走下車,站台空無一人,只除了站在中間,那個對我微笑的男生。我突然發現,我的終點不需要是爛漫的春天,是晏弋就好。如果他對我笑,便是我的春天。
我們誰都沒有說話,靜靜站了會兒,他走過來牽起我的手,帶我第二次走進校門外這家很有情調的咖啡廳。原來這是家通宵營業的咖啡廳,有人看著書就大咧咧地睡著了;有人手邊擺著咖啡,飛快敲擊鍵盤,像是在趕論文;也有情侶依偎而坐,分享同一副耳機看愛情電影。
空調開得足,渾身寒意很快散去,我和晏弋坐在角落的位置,我點了一杯熱牛奶,他點了一杯熱檸檬茶。
對面的晏弋沒有主動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慢慢地喝著檸檬茶。我知道他這是在等我,用足夠的耐心等我理清思路。因為他那麼聰明,稍稍看一眼我現在憂心忡忡的模樣,肯定也能猜出七八分。
手捧熱牛奶杯,我緩緩開口,不帶任何顧慮地將今晚發生的所有一切告訴了他,包括我陪著顧迅那一段時間的獨處。我還告訴他,上次老鄉聚會,裴薇喝醉后發的那通與孤單有關的牢騷,並非空穴來風。
晏弋始終專註地側耳傾聽,不曾打斷過我。直到我講完,他依然自持沉默,並未流露多餘情緒。
到底這件事與晏弋毫無關聯,身為局外人的他不會有太多感觸。可我好像不行,埋下頭盯著牛奶,又開始自責:「要是我沒答應幫顧迅忙,也許今天什麼都不會發生。」
晏弋拿開牛奶杯,卻沒有握住我的手,只為轉移我的視線。我一抬頭,他立刻狠狠敲了下我的腦門,調侃我般道:「我以前沒覺得你笨,現在才發現你腦袋瓜不會轉彎。」
我揉著腦門,敷衍苦笑:「以前隱藏得比較好,而且我一般都是靠美貌走天下的。」這個時候還能開出玩笑,我都欽佩我自己。
「冉夏涼,其實你的假設根本不成立。」晏弋收斂笑容,拉下我的手,換成用他自己的手輕揉我的額頭,「顧迅和裴薇對愛情的要求,他們所做的任何一個決定和選擇,不論對錯,都跟你沒有關係。你不是他們故事的主角,不會因為你路過,他們故事就會向著另一個方向發展。沒有你,顧迅遲早也會發現裴薇劈腿。」
我也拉下他的手不願鬆開:「可是,沒有我,他也許會發現得晚一點,不會像今天這麼難堪。」
「冉夏涼,你能不能站在一個中立的角度來看待這件事?你替顧迅難過,替裴薇悲哀,認定他們是因為你才走到這一步,所以你自責內疚。可你要明白,假如不是你冉夏涼,也許會是任何一個別人扮演你今晚的角色,你回答我,最後的結果會不會就此改變?」
晏弋的神情好嚴肅,我有點害怕地低下了頭,他立刻溫柔目光,放軟語氣:「你要學會把自己從他們的情緒里抽離出來,你不是他們,也做不了他們。」
我點點頭,試著更客觀地思考他的問題:「晏弋,換成是別人,結果應該也不會改變。」說到這裡便是我能做到的最客觀,畢竟我不是晏弋,「但是沒有別人,恰恰就是我啊。我不考慮他們的情緒,也沒法逃避自己的情緒,我就想知道我現在能為他們做點什麼?」
「既然你不能主導結果,證明你也不是整件事的關鍵。你做什麼都沒有用,懂嗎?」
他這麼正確又有道理,講得我毫無還手之力,撇嘴道:「那有沒有什麼法子讓我不那麼內疚?」
「有。」
「什麼?」
「想想我。」
「啊?」
我瞪圓眼睛盯著他愣住,晏弋賭氣般從我掌心中抽回手,抱胸后傾靠上椅背:「你一個電話,我沒有怨言地從住處趕過來。花很長時間聽你講完一個根本與我無關,而且特別狗血的故事,還要耐著性子開導你這個腦子不轉彎的傻瓜。你是不是應該好好想想我?」
「想你?」我不解反問,見他肯定點頭,又更納悶,「照你講的想下去,我對你也會覺得很內疚的。」
他俯身過來靠近我,輕掬笑容:「我寧願你是對我內疚,而不是對他們。」
「哦,既然你這麼說,」我避開他灼灼目光,從書包里慢慢騰騰地掏出手錶攤在他面前,怯怯地說,「對不起,我不小心把你送我的手錶摔裂了。這兩天我找了好幾家修錶店都說沒見過這個牌子,可能太貴重,修不好。我知道是我不對,但你也說好不罵我,不對我冷漠的。」
他掃了眼手錶,並沒有露出意外之色,只凝視於我,含笑道:「冉夏涼,原來你在這兒挖好坑等我跳啊。」
「我要能找到地方把手錶修好,我就不會告訴你。」
正想把令人憂傷的手錶收回書包,他卻拿走擺弄起來,也不看我:「你不用內疚,這不是什麼牌子,是我自己買材料做的。可能我手藝不夠好,才會一摔就裂了。」
自己親手做的,我會更內疚,好不好!
「我試試修一修。」他把手錶裝進外套口袋,催促我把牛奶喝完,「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宿舍。」
端起杯子喝沒幾口,手機響了,我掏出來一看是裴薇打來的,說不出來的膽怯令我遲遲不敢按下接聽鍵。猶豫中,手機被晏弋抽走,他看清來電顯示,果斷滑到拒絕接聽鍵,對我說:「冉夏涼,這幾天他們給你打電話,你一律不準接,我指的他們包括顧迅。不要問我為什麼,你必須聽我的,明白嗎?」
他的口吻不容拒絕,不讓我問原因,我也猜得到。他怕本來就稀里糊塗的我,再去瞎攪和他們的私人感情問題,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我點頭,伸手去接手機。
他收回手:「說你明白了。」
「我,明,白,了。」
一字一頓地照他要求說出這四個字,晏弋才將手機還給我。送我到宿舍樓下,他又再次叮嚀,不要東想西想,不要擅自行動,有什麼事先給他打電話。
喝了杯牛奶我開始有點犯困,對著他打了個不太雅觀的哈欠:「我懂啦,我知道啦,我全都明白啦,一切行動聽你指揮,對吧,生產指揮長?」
他含笑不說話,抬起冰涼的手擰我臉蛋兩邊的肉。我一個激靈又立刻清醒,扒不動他的手,齜牙咧嘴地道:「你再不放我上去,宿管阿姨一鎖門,我就進不去了。你難道想看我露宿街頭?」
我的話似乎挺管用。晏弋鬆開手,連聲再見也沒說,轉身離開,忽然幽幽飄來一句:「你不會露宿街頭,沒地方睡覺,你自然知道該去哪兒。」
哎喲喂,大家都是有文化有知識的有為青年,講話不要那麼直接嘛。
有困難找晏弋,果然是正確的選擇。一掃先前陰霾,我帶著滿身愉悅,又蹦又跳地鑽進宿舍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