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性記仇真可怕(2)
第6章生性記仇真可怕(2)
不知怎的,這一幕令我聯想到輕倚廊邊、紅袖嬌喚的青樓女子,那一聲聲喊,一聲聲喚,酥酥麻麻直鑽進人骨頭縫裡。
我好冷,往後縮一縮,潘岳朗卻反而更加激情四射,胸脯甚至還往前拱了一拱。
「你們,在幹嗎?」
蘇童疑惑不解的聲音忽然響起,我和潘岳朗俱是一愣,瞧見她和晏弋都好奇地看過來,下意識地審視起自己此刻的姿態。他像強搶民女,我像抵死不從,我們像此處和諧省略三百字……
迅速各歸各位,我接茬啃我的課本,潘岳朗則一臉諂媚地問蘇童:「你渴不渴?累不累?我們出去走走吧?」
「不用了。」蘇童微笑拒絕,回身之際,又對我道,「冉夏涼,下周同鄉會聚餐,你來嗎?」
我點點頭,兩百的入會費不是白交的。
「你還有認識的老鄉嗎?一起叫上,人多熱鬧。」她話音一落,慢挑眉梢,補了句,「如果有男朋友的話,也可以叫上哦。」又嫣然巧笑對向晏弋,殷切地問,「學長,你下周有空嗎?一起去吧。」
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我們這兩個多星期扎堆上自習,難道只是為了好好學習,共同進步嗎?個個不都是心懷鬼胎,蠢蠢欲動?你可以從戰略戰術上無視我,但你不能從智商上藐視我啊!我憤憤不平地望向晏弋,你不能答應,答應就是中了她的圈套,讓她勝之不武。
晏弋似接收到了我的眼神暗示,清清淡淡地回道:「看吧,如果有時間再說。」
蘇童略顯失望,勉強笑著說好。
我心滿意足地收回視線,恰巧與潘岳朗殷勤熱切的目光狹路相逢,他笑出褶子的一張臉上,彷彿在對我呼喚:「盟友親,帶我去吧,帶我去吧。」
酒過幾巡,那女子醉卧花枕,微露著香肩,紅唇輕啟……
想到這兒,我不由自主地打個冷戰,腦中突然靈光乍閃,隨即飛一般衝出教室。
我和裴薇同班三年,說實話並不熟。她是眾星捧月的佼佼者,我是不提也罷。我離她最近的一次就是高考成績排名,我在前她在後,僅一分之差。她沒能和顧迅一起去成夢寐以求的大學,卻和我來到同一座城市。
各奔東西前的最後一次同學聚會,我們互留了聯繫方式,她對我說,有空常聯繫。我那時剛從同學口中輾轉得知,顧迅帶著她兩人獨自上路,背著父母完成了一次畢業旅行,既瘋狂又令人妒忌。心裡正不是滋味,我隨口敷衍了事,下定決心要忘記和顧迅有關的一切。
可得不到的偏是最好,糾纏心頭,耿耿於懷,我沒有辦法,任誰也沒有辦法。
按下早已存入手機里的號碼,很快接通,裴薇不掩意外地說:「冉夏涼,難得呀,你居然給我打電話。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我心虛地嘿嘿笑,一時忘記要說什麼。好在裴薇並沒注意,熟稔地問:「你最近怎麼樣?學習很忙嗎?有空一起吃飯。」
她一提吃飯,我思續回潮,小心翼翼地說道:「是這樣,我們學校同鄉會下周有個聚會,可以邀請同城的老鄉參加。我們也好久沒見面了,所以想問問你有沒有空,要不要來參加?」
「好啊,具體時間地點你發簡訊給我吧,到時候我一定來。」
我沒料到她答應得如此爽快利落,顯得我自己特別居心叵測,又愣頭愣腦地不知該怎麼說話了。不經意地一抬眸,瞥見晏弋從教室里走出來,我下意識地背過身,跟做賊似的溜牆角閃躲,捂緊手機,壓低音量:「如果你有,有要好的同學也一起帶來呀,人多熱鬧。」
一緊張差點把「男朋友」三個字吐出口,她剛說好,我慌張得都忘了說再見,匆忙掛機。
大功告成,我長長地舒口氣轉過身,眼前一黑,嚇得手腳大張,貼實了牆面。明明眼瞅著往廁所方向去了的晏弋,怎麼會神不知鬼不覺流竄到我身後啦!
「冉夏涼,你又做什麼壞事呢?」
一年到頭做多少件好事你沒看見,百年難得偷雞摸狗兩回,反而全被你撞個正著。天理何在啊!
做都做了,我理直氣壯地啪啪按手機,打字給他看:「跟高中同學聯絡感情,不行啊?!」
「行!」他揚聲附和,轉而又蹙眉不無擔憂地搖頭,「就怕你圖謀不軌,打算做出什麼不厚道的事兒。」
我瞪他,與你何干,關你屁事!再一想他生性記仇,手機里的文字表達變得溫和很多:「不能夠,我整天除了想著怎麼算計……」手太快打錯,趕緊刪除重新輸入,「追求你,沒時間想別的。」
他倒會順水推舟,徑直追問:「想到了嗎?」
現在想!好像和潘岳朗結盟以外,也沒什麼了,我只好如實寫道:「我已經和潘岳朗……」忽地兩手一空,我抬頭,手機已然去到晏弋手中。
他面露慍色,冷冰冰地說:「明天開始,我們不用一起上自習了。」
莫名其妙的傢伙,這是為什麼啊?
我一表示震驚,他又臉色稍霽,眉舒眼笑:「快六級考試了,我英語不好。你是學英語的,幫我輔導輔導吧。」
喜怒無常的傢伙,你的話能信嗎?他挑眉:「怎麼,不信?」
那當然。
他把手機還給我,欲蓋彌彰地說:「沒關係,明天你就知道了。」
可信不可信是其次,我英語學得也不好!世界上有一類人,你不服不行,晏弋便是其中之一。
雖然我再三強調六級不考口語,可他還是固執地把我帶到了英語角。
在我看來,英語角絕對是大學校園裡最華而不實又做作的存在。一群人湊在一起,挨個問一遍,「Howareyou?」,「howoldareyou?」,最多再問個聽起來很牛的長句,「Howmanypeoplearethereinyourfamily?」之後,大功告成,收工散夥。
因為真正牛氣的人,例如段悠悠,不屑於來。真正廢柴的人,例如我,懶得來。
陪晏弋象徵性地遛了一圈,他也發現到英語角的存在有如雞肋,便又領著我直奔圖書館。他說手頭沒有複習資料,去圖書館現借。正值考試周前夕,風水寶地的圖書館沒空座,我們無功而返,他又提議隨便找間教室自習。
後來,半路上遇到個外國老頭,和晏弋好像挺熟。倆人嘰里呱啦聊了多久,我就雲里霧裡等了多久。盡興聊完,外國老頭帶著爽朗大笑走遠,晏弋告訴我,這是他們院從德國聘請來的老教授。老頭建議他畢業後到德國繼續深造,親自給他寫推薦信。
晏弋還說,他進校之後就沒怎麼學過英語,一直在自學德語,確實準備畢業后留德,學習全世界最先進的汽車製造技術。
聽完他的話,忽然之間,我變得有些失落。同樣是二十來歲,為什麼他們一個個都已經規劃好了各自的未來?
顧迅在群里要同學們做見證,用拚命奮鬥給裴薇一個幸福快樂的未來。我最好的朋友青青和悠悠,更是以超乎同齡人的成熟獨立,開始自力更生。還有我面前的晏弋,目標明確,前途光明。
唯有我,渾渾噩噩,得過且過。只會為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做著徒勞無功的努力,還自以為活得熱血沸騰,有聲有色。是不是真的要像歌里唱的那樣暗自感嘆,我的未來在哪裡?而夢想又總是遙不可及。
如果可以和人生對話,我或許只能對它說,對不起,讓你過得如此失敗。
後來的後來,找了很多教室依然無空座,我木頭似的一直默默跟在晏弋後面,他似乎才察覺到我的情緒波動,俯下身子問我怎麼了。我抿著唇,使勁搖頭。他居然又提議再去七教看看!去去去,你去一邊吧!
你這是校園半日游嗎?你知道從這裡到七教,遠到我想唱「在那山的那邊,海的那邊」了嗎?你又知不知道只憑你一句話,我怕露怯,書包里背了多少本字典嗎?臨時起意,攔路搶劫都不愁沒現成的傢伙使!最重要的是,老娘現在沒心情!扛著書包,我哼哧哼哧地掉頭就走。他追上來,我掄圓胳膊,把書包甩他臉上。他被砸得夠嗆,抽著涼氣,問我到底怎麼了,脾氣來得也太突然了。
少女情懷總是詩,你懂嗎?我的情懷剛好是當代朦朧詩,我自己都理不清楚,怎麼回答你。
最後,難得被負面情緒打敗的我,開始在校園裡漫無目的地閑逛。而晏弋抱著我的大書包,一聲不吭,不緊不慢地在後面跟著。令我一度懷疑,他這是緊迫盯人,怕我想不開,尋死覓活。好吧,那我走啊走,走到了學校東湖邊……
找個無人的長椅坐下,我給身處美國的段青青打morningcall。一聽說我現在身處夜深人靜的小湖邊,她即將炸毛的聲音立刻變得溫柔如水。
段青青說,我這種莫名的自我否定,情緒低落,覺得日子了無生趣,主要是因為五行缺愛,過得太空虛。沒有一份用愛來製造的快樂,分擔的憂愁,填補的生活空白,到我這個已從憧憬發展到渴望愛情的年齡,當然會覺得空虛啦,寂寞啦,冷啦。
所以,她的建議是,趁年輕,找個人愛了吧!
不知道段青青在國外有沒有副修人類愛情史,理起愛情的論來,一套一套的。
然後,我又騷擾段悠悠。她更犀利,直接說我是吃飽了撐的。讓我別無病呻吟,有空發這些靡靡之音,還不如幫她帶國際友人,感受掙錢快感來得實際。
所以,她的建議是,滾回宿舍,閉眼睡覺!經過她們的一番提點,我心情頓時豁然開朗,拍拍屁股站起來,一抬頭,晏弋還在不遠處站著。無緣無故遷怒到他,我有點過意不去,走到他面前很不好意思地沖他笑。
他把書包還給我,面無表情地說:「我長這麼大,還沒誰敢拿書包砸我。」
那有可能是因為你之前沒遇到我。
我本來打算寫點道歉的話,可惜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黑漆漆的,寫小本子上也看不見。這下麻煩了,怎麼交流啊?他也意識到我的困擾:「你是不是想說對不起?」
我使勁點頭。
「道歉就不用了。」
他反手掂了掂自己的書包,又瞄眼我懷裡的書包,瞄得我毛骨悚然,不由緊了緊手。感情等半天,全是為報仇啊!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好沒新意的!「冉夏涼,咱們打個賭好不好?輸的人要無條件幫贏的人做一件事。」
朦朧月色中,他笑容神秘,語氣詭異。我不由自主地點點頭,他又邁步拉近與我的距離:「我有辦法讓你不喝酒,也能開口對我說話。你信不信?」
環境好,氣氛佳,莫非這位帥哥打算偷吻我,然後被我甩巴掌,讓我大罵一句「流氓」!還是以身犯險,跳進湖中,然後我站在岸邊呼天搶地:「晏弋,你不能死啊!」
又或者,他抬手一指,「看,流星」,然後我馬不停蹄地拉起他的手,「快許願!」
當然也有可能,他偷吻我,我直接一句「流氓」,把他踹下水。他不會游泳一沉到底,我又追悔莫及地喊「晏弋,你不能死」。此刻恰巧流星劃過,驚惶無措下,我唯有雙手合十,望天許願:「老天爺你行行好,放過他吧!」
短短數秒,我縱觀大局,運籌帷幄,力求決勝於千里之外。抬眼一望,晏弋已經自顧自走出去老遠,瞬間擊碎我所有推測。
疾步追上攔住他,我不解地皺起眉頭。他眉目舒展如畫,溫和一笑,剛張口想說什麼,倏爾長臂一抬,不勝驚喜地道:「流星!」
吼吼,還是被我料中了吧!偏不上當,大眼不眨地盯著晏弋不放,我都快得意上天了。他似乎並不意外,笑容依舊,手臂忽又直落而下輕攬我肩頭,順勢稍用力,便把我帶到他身前。我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他已俯身,吻上我的唇。
猛地想起他剛剛用過的一個句式很適合此刻的我——長這麼大,還沒誰敢親我!
腦子蒙了,呼吸彷彿也停滯了。耳邊像有火車轟鳴聲,我感覺自己的臉也像蒸汽火車一樣,又漲又燙,七竅冒煙。
不行,憋不住啦!我想我一定是緊張過度,居然張口想呼吸,完全忘記晏弋的嘴還跟我貼得瓷實。我這大嘴一張,他的唇就不偏不倚地落進來。真的是好像糖果落進來,我差點下意識地又把嘴給閉上,啃了他。
好在晏弋反應快,迅速抽離,也有些發愣,怔怔地與我對看。片刻,他撫上沾著我口水的嘴唇,冷艷又刻薄地對我說:「流氓。」
靠,賊喊捉賊,想反咬我一口嗎?
我氣得捏緊拳頭,再次七竅生煙,殺人的心都有了。但隨即又愕然發現,從我現在的位置,不論是原地起腳還是原地起跳,都無法把他或者我自己給弄到湖裡,造成他殺或自殺事故。
天哪,別人是猜得中開始,猜不中結局。為什麼我是猜得中過程,猜不中步驟啊!突然,萬念俱灰中,一絲曙光劈開陰霾普照我心,我重整旗鼓又昂首挺胸站起來,倨傲地直指晏弋,放聲大笑:「哈哈哈,你輸啦!」
他用手背擦了擦嘴唇,也微微笑,慢慢道:「到底是誰輸了,你想想。」
嗯?Oh,no!
心好痛,萬箭穿心,我要回宿舍,沒法跟你玩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