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謎寶藏系列之二 通天之塔(下)》(33)
百川彙集之所
「波斯,你怎麼了?」包子關切地問。
「沒事。」我使勁眨了下眼睛,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和山上的石人像一樣,抬頭仰望太陽升起的方向。陽光撕破了黑暗,金色的光芒傾瀉而下,像極了一道光的瀑布,這是任何人造景觀都無法比擬的神聖和宏偉,難怪古人會對陽光頂禮膜拜,斯基泰人更是視黃金為固化的陽光,對其酷愛有加。
包子卻沒有看日出的心情,他嘆息一聲說:「波斯,又是一天了,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順著石人像的眼神眺望遠方,從這裡過去,阿爾泰山山勢平緩,雖然缺乏崑崙的稜角分明,也沒有天山的奇異景觀,卻由於陽光將其鍍成了燦爛的金色,變得神聖而莊嚴。前方的兩道山脈因為尖銳而顯得突兀,其間夾著一條谷壑,山谷之中,一道蛇一樣的低矮丘陵在蜿蜒而過,谷底的平壩處還處分佈著許多黑色的石塊。
「包子,這是什麼地形?」我指著那道奇怪的丘壑問。
「那是典型的冰蝕地形,出發前楊sir不是說過嗎?冰蝕地形在阿爾泰山中段非常普遍,」包子回答說:「這裡的山坡上到處都是冰磧石,U形谷套U形谷,還有很多呈梯形排列的古冰斗。其他像羊背石、側磧、中磧和終磧到處可見。山體有多級夷平面,一般公認為四級。海拔分別為2900~3000米,2600~2700米,1800~2000米以及1400~1600米,地貌垂直分佈明顯,海拔3200米以上發育著現代冰川,2400~3200米之間分佈著古冰蝕地形,1500~2400米是乾燥剝蝕作用帶,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段。」
我點了點頭,再看眼前的地形,果然如當初楊sir所說,無數古冰斗湖交錯排列,融化的冰雪順著低矮處下流,形成U型冰河槽,冰磧物夾雜在融化的冰雪中順流而下,沿途留下的擦痕隨處可見,還形成了大量羊背石和冰磧平原。我看到的蛇狀丘陵,也是大量冰融水從河槽流出后,沿途留下的沙石堆積物。雖然眼前已經看不到冰河痕迹,但隨處可見的U形槽和羊背石還是留下了冰融水大量流經此地的證據。
我眼前一亮,又想起了石板上的話:孩子,圖木庫讓我留下口信給你:獨目巨人在阿爾泰山深處,通天之塔就在它的眼中,那裡是百川彙集之處。
爺爺為什麼說這句話是圖木庫留給我的口信,就是因為他想告訴我三千多年前阿爾泰山的場景,當時的阿爾泰山中段很可能還不是乾燥剝蝕地形,由於氣候轉暖,大量冰雪開始融化,冰融水順著U型槽往下方流去,形成一條又一條河流。這不就是百川嗎?大腦飛速旋轉,我在腦海里對眼前的冰蝕地形進行了復原。立即,一幅三千多年前阿爾泰山中段的恢弘景象出現在我的眼前。
大流量冰融水匯聚成河,順著河槽向下游流淌,河流無比湍急,衝破山隘和丘陵,勢如破竹,河流兩旁綠意盎然,野鹿在山間無憂無慮地奔跑嬉戲,人們將河水視為生命之源,紛紛來此祈福朝拜。他們追逐著河水,直到它的彙集之處。我的視線順著冰河槽一直向下,突然在一座凸起的山峰前停了下來。山峰下堆砌了許多冰磧物,無數U型槽在這裡彙集,分明就是謎語中那個百川彙集之所。
滄海桑田,幾千年後,河水已經了無蹤跡,當年被冰河沖刷出的地形卻完好的保存了下來,直到今天。
我的心臟開始狂跳,將視線集中在那座山上,山勢並不算高,獨立坐落在山谷深處,地處東方,正好位於石人像矚目的中心。晃眼一看,那只是一座普通的山嶺,但我一眼就看出,山嶺的形狀非常特別。
「包子,你看那座山頭像什麼?」我指著山峰問。
「那座嗎?」包子皺著眉頭看了看,突然咦了一聲:「那座山的形狀和薩彥嶺上那個天坑很像啊!」
「沒錯,天坑,就是圖瓦人神聖的祭祀場所。」我興奮地說:「我想起來了,南西伯利亞的火鷹巢也好,薩彥嶺上的祭祀天坑也好,都和這座山頭的形狀一樣,凹陷當中有一個穹頂。一開始,我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天坑中會有一塊橢圓形凸起,現在我明白了,坑洞加上當中的凸起,不就像是一隻獨眼嗎?」
「對啊!」包子說:「這麼說,石板上所謂的獨目人,所指並不是黑石溝里的岩畫,而是一座類似薩彥嶺祭祀天坑的山頭。」
「真是造物弄人,如果不是遠古冰蝕的作用,這裡怎麼可能出現一座酷似獨眼形狀的山峰。」我顫抖著指了指四周彙集於此的U形槽:「找到了,這裡就是百川彙集之所,只不過石板上提到的百川,不是現在百川,而是三千多年前的百川,所以爺爺才會特意提到,那是圖木庫留給我的口信。而通天之塔的入口,就在那座酷似獨眼的山頭之中。」
聽了我的話,包子立即激動萬分,他轉身背上背包,對我說:「那我們還等什麼?」
我們相視一笑,各自收拾好行李,朝山下奔去。
由於心情太過激動,我們忘記了一路走來的疲憊,以最快的速度奔向那個在阿爾泰山深處長眠的『獨目巨人』。
由於山勢起伏,『獨目山』看上去不遠,走起來卻很費時間,我們足足用了半個小時才來到山谷中,沿著一條U形冰河槽朝山頭奔去。很快,我們眼前出現了許多冰磧物,這些石塊是冰河融化時被沖入河中的山岩,它們隨意散布在低谷里,簇擁著前方那座不起眼的山頭,這座山比周圍的山巒陡峭許多,也荒蕪許多,除了幾根雜亂的野草,山上大部分是裸露的山岩和碎石坡,怪山獨自矗立在山谷之中,顯得有些突兀。
從近處看,我們才發現『獨目山』的西側塌陷了一塊,這也許和自然界的常年侵蝕有關。塌陷處隱隱顯出一個山洞,洞口狹窄,僅容一人彎腰通過,洞口有一扇半開的石門。我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探入洞口,發現山洞傾斜向上延伸,坡度很陡,不下三十度。我從背包里取出登山鎬,試探著在洞壁上尋找著力點。包子拉了我一下說:「這個山洞很古怪,我看,我們還是先繞著山走一圈,說不定能找到別的路上山。」
我點點頭,下意識收起登山鎬,登山鎬抽出山岩縫隙的瞬間,突然發出金屬碰撞的響亮聲音。我微微一愣,朝那處縫隙看去,居然從裡面拔出一塊金屬銘牌,牌子下還帶著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黑色泥土,包子把泥土湊到鼻子下聞了聞,立即睜大了眼睛:「是火藥!我是覺得這面山塌陷得很奇怪,原來是被人用炸藥炸塌的。」
我看了看銘牌,立即認出這是希德爾公司的牌子,仔細辨認,上面寫的居然是爺爺的名字。
這是爺爺的銘牌。
對希德爾的人來說,銘牌和身份證的作用是一樣的,不管經歷多少年,也不管屍體腐爛到什麼程度,銘牌都能完好保存下來,這樣方便公司確認遇難者的遺體。正因為如此,希德爾要求每個員工必須隨身攜帶自己的銘牌,不管去到哪裡,牌在人在。楊sir也正是根據銘牌辨認出了哥哥的遺體。
爺爺的銘牌在這裡,難道他也死在這裡?我仔細看了看四周,並沒有發現遺骨。就在這時,包子皺皺眉頭,打開手電筒,照了照我發現銘牌和炸藥的縫隙,突然伸手探進去,四下摸了摸,對我說:「裡面好像有東西。」
我點點頭,包子的手一伸出來,我就掄起登山鎬奮力砸去。果然,岩壁是空心的,很快就被我砸下一大塊。一塊石碑出現在我的眼前,石碑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文字,我們讀了一遍,發現這又是一段奇怪的祭祀文字,內容和薩彥嶺祭祀天坑裡那塊石碑上的文字相仿。只不過換成了我們能看懂的漢文。
有了上次的經驗,我立即將文字翻譯成禿頂文,找來一根樹枝,將文字整齊地寫在地上,然後從豎排讀起,很快,一段內容完全不同的文字出現在我的眼前。文字很長,讀著讀著,我的眼眶濕潤了,這段文字居然是爺爺留給我的訣別信。
方舟,我最愛的孩子,當你讀到這段文字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人世了,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能來,甚至不確定你會不會來,但我始終抱著一個信念,和我同樣擁有『宇宙基因』的你,終究會按照我的計劃,一步步來到這裡。
你的心中一定充滿疑惑。為什麼我會讓你和希德爾合作?為什麼我要背叛自己的種族?為什麼我要把禿頂阿爾吉帕人的文字教給你,而不是你的父親?為什麼我要為你安排這樣一條危險的道路?
這其中的謎底,相信你已經知道了一部分:所謂『宇宙基因』,其實是一百年前那次震驚世界的通古斯大爆炸給附近居民留下的後遺症,這種病症可歸為精神分裂症的一種。得了這種病的人,經常會在潛意識裡把自己誤當成是另一個人,一個讓本體印象極為深刻並且極為嚮往的人,而當本體將自己假想為另一個人的同時,原本的一部分記憶就會喪失。也就是俗稱的『多重人格』或『人格交換』。這種病症在醫學界非常罕見,屬於隔代遺傳,很不幸,你和我都患有這種病,而你的父親得以倖免。
禿頂族世代守護著通天之塔,同時也守護著關於通天之塔的秘密,不過,即便是我們的族人,也不是人人都能獲知這個秘密,每一代人中,只有極個別被神選中的人才會被口頭傳授這個秘密,而我就是那個被神選中的人。因為某個特別的原因,我沒有按照正規程序,在下一代中選擇一個合適的人傳承秘密,而是直接選擇了你,我的孫子。因為我想用另一種特別的方式,將秘密告訴你。而且,我希望這個秘密在你的手中終結。
相信你已經猜到了,我利用了你所患的先天疾病,我把這個秘密灌輸給了你的另一個人格,一個潛藏在你靈魂深處,卻不時會以幻覺形式出現的人。這個人我們沒有見過,卻都非常熟悉,他就是圖木庫,一位已經死去三千多年的斯基泰王,他是唯一進入過通天之塔並活著出來的人。他把自己在通天之塔里的經歷作為生平記錄的一部分刻制在一塊石板上,我們禿頂人也因此獲知了這個秘密,可以說,薩彥嶺上那座祭祀天坑和圖木庫的墓葬即是圖瓦人的聖地,也是我們禿頂族人的聖地。因此,我更換了天坑裡那塊石板,並在石板上留下了通天之塔入口的線索。
至於真正的石板,你其實已經見過了,我在教授你禿頂族語言的同時,也將石板上的內容告訴了你,石板上記載了一位偉大君王的一生,作為一個年幼的孩子,你對圖木庫崇敬有加,很容易在潛意識裡將他轉換成另一個自己,他的經歷就是你的經歷。可以說,圖木庫這個人格,是我灌輸給你的。在我確定你已經熟知了石板上的全部內容后,我當著你的面砸毀了石板。就此,世界上唯一一段有關通天之塔秘密的文字消失了。
當然,『人格分裂』畢竟是一種病症,在大多數時候,你和另一個人格的思維都是殘缺和不連貫的,這會為你帶來莫大的痛苦和疑惑。除非有一天,你能集中精力,真正開啟另一個人格,將自己完全幻化成圖木庫,否則,通天之塔的秘密將永遠消失。
孩子,原諒我不能告訴你這個秘密的內容,也不能告訴你我這樣做的原因。因為有些東西,必須由你自己去開啟和發現。但請相信一點:你永遠是我最愛的孫子。
讀完這段文字,我足足愣了五分鐘。包子接連拍了我幾下,我還是沒能緩過勁來。這就是我想要得到的答案嗎?爺爺費盡心思做了這麼多,就是為了讓我把自己當成三千多年前的斯基泰王圖木庫,而不是宋方舟,他想讓自己的孫子永遠消失嗎?
「波斯,上面到底寫的什麼,把你鬱悶成這個樣子?」包子奇怪地問。
我把石板上的內容簡單告訴了他。包子聽后,使勁眨巴眨巴眼睛,問我:「我真是服了你爺爺,不過是一種病,也能被他利用到這種程度。看樣子你爺爺應該是來過這裡了,還把自己銘牌留了下來,他會不會已經進過通天之塔了?」
「不清楚,不過,他一直強調圖木庫是唯一一個進過通天之塔的人,我想他應該沒進去過。」我嘆了口氣,怎麼也想不明白,爺爺為什麼要這樣做。
「算了,多想無益,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包子見我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沖我笑了笑,我點點頭,正準備往上爬,身後突然傳來一串響亮的槍聲。回頭看去,七八個希德爾特工已經氣勢洶洶地追趕過來。包子目光一凜,提起手中的槍就迎頭衝去,我正想叫住他,一個黑影突然在我眼前一閃,還沒反應過來,我的手臂已經多了一道血口子。下一秒,奧普蒼白的臉出現在我的面前,他在薩彥嶺受的傷還沒有復原,昨天又被包子刺傷,行動受到很大影響,否則剛才那一刀過後,我八成已經成了一具屍體。
「不好!」包子發現自己中了調虎離山之計,猛一回頭,發現我已經完全暴露在奧普的攻擊範圍之內,下意識從腰間拔出飛爪,朝奧普奮力甩去,奧普朝旁邊一閃,手腕用力,甩出一把鐵砂子,包子上次就吃了鐵砂子的虧,怎能不防,當即貓下腰,來了個迅速敏捷的前躬翻,一轉眼就來到奧普的眼皮底下,同時握緊匕首橫切過去,動作之連貫,沒有絲毫的停頓和猶豫,奧普躲閃不及,肩膀上挨了一刀,這是上次實戰後包子總結出的經驗,奧普的暗器鐵砂子非常厲害,令人防不慎防,唯一的辦法就是縮短距離,和他展開近身戰,這樣奧普的暗器優勢就發揮不出來,加上他舊傷在身,就算身手再厲害,也會多少受到影響。
兩人打得正酣,遠處的特工已經追了過來,我抬起衝鋒槍,以身前的岩石為隱蔽物,朝前方開火,這一次我沒有直接連發,而是採用三連發點射,這樣既可以節約子彈,又能阻擋敵人前進的步伐。
奧普雖然厲害,但在包子面前從來沒佔到過便宜,正所謂一物降一物。轉瞬間,包子已經把他逼上了山腰,朝另一個方向衝去。我只有一個人,火力點單一,很快就被那幫特工探出了虛實,很快,他們分散開來,從幾個方向朝我同時衝來,我根本顧不過來,眼看著兩個特工距離我只有七八米距離,頭頂突然扔下一顆手榴彈,手榴彈在我和特工之間炸響。與此同時,包子沖山上縱身躍下,沖我大吼一聲:「進山洞,趕快!」
我猶豫片刻,包子見我沒反應,轉身推了我一把,身後立即出現空擋。就在這時,一顆子彈擊中了包子的肩膀,包子哎喲一聲半蹲下來,又沖我吼道:「還不快走?」
我咬咬牙,貓腰鑽進了山洞,然後掏出登山鎬,努力向上爬去,才爬出三四米,身後突然一陣搖晃,包子居然把我身後的石門炸塌下來,足有二十公分厚的石門死死抵住洞口,形成一道堅實的屏障,也將我和包子隔成了兩個世界。
我奮力朝上爬去,粗糲的洞壁摩擦著我胸前的傷口,火辣辣地疼,但和正在洞外奮戰的包子比起來,我這點兒傷根本算不了什麼。我深呼吸一口氣,盡量將自己的思維騰空,不要想,不能想,因為我有必須去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