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謎寶藏系列之二 通天之塔(下)》(37)
王者再臨
奧普很快發現了躲在岩石后的我,他拔出腰間的手槍,毫不猶豫地對準我。我暗叫一聲不好,我對希德爾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奧普肯定會把我秒殺,而我手中沒有任何還擊的武器。
就在這時,一個『獨目人』衝到我身前,槍聲響起,『獨目人』應聲倒地。我沒想到這個看似冷血的種族居然會在關鍵時刻保護我,頓時驚呆了。一時間,我的腦海里又閃過包子和楊sir的身影,看著『獨目人』中槍倒地,我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趕忙蹲下身把他抱起來。面具已經裂開,下面居然露出包子的面孔。我睜大了眼睛,發瘋般大吼一聲,無視對準我的槍口,衝到另外幾個『獨目人』面前,獨目面具下,我看到的全是包子和楊sir的臉,他們沒有死,他們一直就在我的周圍。
我的心被徹底撕碎,奧普告訴我包子和楊sir死訊的同時,也在我心中挖出了一個血窟窿,現在,這個窟窿還沒結疤就又被人捅了一刀,鮮血直流,疼得我連腰都直不起來。靈魂深處那個果斷的聲音再次傳來:「讓我出來吧,你原本不用這麼辛苦。」
「讓你出來,那我呢?」
「你可以逃走,躲到一個陰暗的角落裡,再也不用出來。」
「這樣就不會痛苦嗎?」
「對,不會。」
「好吧,只要不用再這麼痛苦,我就把這個軀體,讓給你…」
做出這個決定后,我突然覺得心中空出了一塊,可不知為什麼,心雖然空了,卻依舊沉重,重得我無法承受,下一秒,一股熱浪如洪水猛獸般噴涌而出,衝破我的胸口,將我緊緊包裹,然後源源不斷地灌進我的五臟六腑,我承受不住如此迅猛的力量,發出撕心裂肺的狂吼,緊接著,我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失去了全部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我慢慢睜開眼睛,深呼吸一口氣。好久沒有呼吸了,經過幾千年的漫長沉睡,我,斯基泰王圖木庫,再次蘇醒。
許多屍體橫陳在我的面前,這些人我曾見過。頭腦一陣昏沉,我記憶的閘門緩緩打開:若干年前,心愛的禿頂族姑娘領著我來到獨目山,她告訴我,這裡是聖地通天之塔的入口,禿頂族人世代守護在這裡。我們爬到洞口,突如其來的白光擋住了我的視線。姑娘不見了蹤影,我以為她被白光捕獲,於是毫不猶豫地闖入山洞,我沒有找到姑娘,卻看到了這些頭戴獨木面具的人。他們自稱天神的使者,還把我領到一個山洞中。我已經記不清山洞的模樣,但我記得裡面有許多奇怪的血玉,還有一個被琥珀包裹的女嬰。
由於我是千百年來第一個造訪山洞的人,這些人將我的到來視作命運的安排,他們給了我兩顆血玉,還破例讓我瞻仰他們的聖物,也就是那塊淡黃色的琥珀。我好奇琥珀為什麼懸在半空中,於是推了琥珀一把,沒想到整個山洞跟著搖晃起來。那些人非常驚慌,趕忙將琥珀固定住。我這才發現,原來琥珀除了是一件聖物,還很可能是一個保持山洞平衡的東西。
離開山洞后,我在山谷里找到了姑娘,原來她沒有找到我,就獨自下山了。不久后,我因為部族戰爭離開了這裡,心愛的禿頂族姑娘留下來等候我的歸來。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我再也沒能回來,沒能看到自己的心上人。被大軍圍困之際,我將一塊血玉給了兒子,讓他衝出重圍,回到這裡,將血玉交給心愛的姑娘。沒想到,這塊血玉為姑娘帶來了滅頂之災。
血玉引發了一場紛亂的戰爭,死傷無數。我的同族將血玉視作魔鬼的象徵,他們處死了姑娘,將血玉帶到西域,鎮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姑娘卻在寧死前說:血玉是神的恩賜,它的源頭就是神聖的通天之塔…
如果沒有血玉,就不會有這場戰爭,姑娘也不會被處死。我對通天之塔懷有深深的恨意。想要毀掉這個罪惡的源頭。可得知這一切時,我已經身處囚籠,無能為力。只能將自己的經歷口述給一位親信,請他將內容篆刻在石板上,這其中也包括通天之塔的弱點。我希望將來的某一天,會有一個人代替我進入通天之塔,將那裡徹底毀掉。
之後沒多久,我就被押上祭台處死,而我的靈魂則開始了漫長的休眠。只不過,雖然歷經滄海桑田,我心中對通天之塔的恨意卻沒有消失。現在,我再度蘇醒,琥珀和血玉居然奇迹般再度出現在我的面前,雖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但既然來了,我就不能輕易放過通天之塔。
除了橫七豎八的屍體,我的眼前還站著幾個衣著怪異的人,他們手上拿著奇怪的黑色鐵管,正用驚異的眼光看著我。為首那人個子矮小,臉上還有一道難看的傷疤。我不認識他們,心中卻感到莫名其妙的憎恨和厭惡。他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我對他們的恨意居然會超過對通天之塔的恨意?「宋方舟,你怎麼了?」一個人在對著我說話。宋方舟是誰?我為什麼能聽懂這種奇怪的語言?我糊塗了,一隻手下意識取下牆上的火把,緊緊握在手裡,強烈的直覺告訴我,這幫人非常危險。
突然,其中一人手中的鐵管有火光閃過,響亮的聲音隨即傳出,我只覺得手臂一陣劇痛,低頭一看,我的左臂已經被打穿,鮮血直流,強烈的痛楚傳來,我狂吼一聲,舉起火把朝那人衝過去,這幫人,果然是我的敵人。
聲音再度響起,這幾個人舉著鐵管,順著我跑動的方向,一步步朝琥珀移去,我的肩膀又被打中,但憑藉心中強烈的意志,我支撐著沒有倒下。繼續朝他們衝過去。就在這時,對方的一人跳上玉石平台,無意中觸動了琥珀,山洞開始搖晃,那人重心不穩,從平台上摔了下來。其餘幾個人驚呆了,沒有再從鐵管中射出火焰。我乘其不備,快步跳上平台,縱身一躍,用單手抓住懸吊琥珀的黃金繩索爬了上去。然後將火把對準琥珀和黃金繩索的結合處。
火焰高溫下,琥珀開始緩慢融化。鑲嵌在琥珀之中的黃金繩索一點點鬆動,就在這時,那些人反應過來,再次舉起鐵管,朝我發射不知名的顆粒金屬,我躲在琥珀後面,保護住重要部位,但四肢都有中彈。
無數顆粒金屬射入琥珀之中,加速了琥珀的崩潰。終於,只聽『嘩啦』一聲,琥珀整塊掉落下來,我也重重摔倒在平台上。山洞開始劇烈晃動,大塊岩石從洞頂落下,敵人躲無可躲,紛紛被石塊砸中,發出痛苦的嚎叫。看到他們的慘狀,我的心中感到莫名暢快,禁不住仰天大笑。可不知為什麼,雖然臉上在笑,我的心卻依舊在痛苦地顫動。
山洞迅速崩塌,活著的人只能用無助的眼神仰望洞頂,等待死神的降臨。
我,圖木庫,歷經幾千年的滄桑歲月後,終於毀掉了通天之塔。和我一起葬身這裡的,還有很多頭戴獨目面具的怪人和手拿鐵管武器的敵人。眼看著山洞被快速毀滅,我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絲疑惑:眼前這一切,真的是我想要的嗎?雖然我達到了目的,卻再也救不出心愛的姑娘,有些人,有些事,一旦失去,就再也不可能擁有。
一塊石頭砸中了我的肩膀,我慘叫一聲,滾到了平台的左側,就在這時,我突然發現平台側面有一塊不起眼的凸起,上面畫著幾個跳舞的小人。我一眼就認出這是禿頂族的文字,因為心愛的姑娘曾教過我她們的語言,跳舞小人翻譯過來只有三個字:活下去。
又一塊石頭砸下來,正中我的後背,我的前胸條件反射地翹起,劇痛使我近乎昏厥,我用僅存的意識摸向那個凸起,用力摁下,緊接著,我身下的平台快速下陷,露出一條傾斜向下的通道。我只覺得身體順著通道迅速下滑,緊接著便失去了知覺。
黑暗中,我的耳邊傳來遙遠的聲音:「你們都是魔鬼的祭品,任何人也沒有權利奪走…」
「不要再繼續走下去,否則,必死無疑…」
這些話好熟悉,我好像在哪兒聽到過。可究竟是什麼地方,我一時又想不起來。
過了許久,我慢慢睜開眼睛,身體已經傷痕纍纍,根本動彈不得。我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荒涼的山坡上,從這裡往下看,我能看到一座嚴重崩塌的山嶺。岩石和沙土從崩潰的山上滾落下來,向四周蔓延,幾乎將山谷完全覆蓋。山嶺已經失去了本來的面目,但我從四周的山嶺依稀辨別出,這座崩塌的山,就是我苦苦尋找的黃金之塔。
爺爺,在逃生機關上留下文字的人是你吧?原來,你也進過通天之塔。
女薩滿的預言應念了大半。我們千辛萬苦來到這裡,包子和楊sir先後死去,而我在極度的憤怒和痛苦下,也一度被另一個人格所吞噬。
我是誰?宋方舟還是圖木庫?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但這個問題似乎並不重要。經歷了一次次瀕死的體驗,我對生命的含義有了另一番理解。不管我是誰,不管我的靈魂有沒有被另一個人格吞噬。至少,我活著。
通天之塔終於被毀,我親眼看到奧普等人死在雨點般砸落的岩石下。奧普、羅素,這兩個坐在希德爾頭號交椅上的人物終究沒有逃脫命運之神的懲罰。爺爺始終不肯告訴我他背叛族人的原因,我之前一直無法理解。現在,望著崩塌的通天之塔,我突然明白了,他不是不肯說,而是很多事就連他自己也不能確定。
希德爾公司為了達到尋找通天之塔的目的,對禿頂族的後裔威逼利誘,還逼迫他們遠離故土,客死他鄉。正因為這樣,族人對希德爾恨之入骨,但希德爾公司規模龐大,除了總裁,公司還有像幽靈一樣神出鬼沒的奧普兄弟。要想毀掉這樣一家公司,難度可想而知。爺爺深知這一點,所以他沒有像族人一樣,選擇公開的對抗,而是逆道而行,加入了希德爾。然後借尋找通天之塔為名,伺機復仇。深入公司內部后,他終於發現憑藉自己的力量無法對抗如此龐大的公司,瀕臨絕望之際,他想到了圖木庫留在石板上的文字,石板上提到了通天之塔的弱點。那就是,位於通天之塔核心的琥珀不僅是一件聖物,還是整個通天之塔內部的制衡裝置,一旦琥珀被毀,通天之塔就會崩塌。
當然,這個秘密來源於一位三千年前的斯基泰王,真實性無法確認,但爺爺毫無選擇,他只能把毀掉希德爾的最後希望堵在通天之塔上。透過身體里的另一個人格,我終於回憶起了石板上的文字,那是斯基泰王圖木庫的生平經歷。他對通天之塔始終懷有恨意,所以一旦復甦,一定會毀掉這個地方。為了配合自己的計劃,爺爺找到了拉提姆,讓他提供所謂通天之塔地圖的線索給我,然後讓我循著線索,一步步找到這裡。拉提姆老人知道爺爺的真實目的,所以對他信任有加。
可是,爺爺不能確定我是不是能想起石板上的文字,不能確定我什麼時候能想起來,也不確定我能不能找到通天之塔。所以他必須隱瞞自己加入希德爾的真實原因,只有這樣,他在公司里所做的努力才不會白費。也就是說,我了解真相的唯一途徑,只能是通過自己的努力去體驗和摸索。
想明白這一點后,我的心中有了些許釋然。雖然我到現在依舊認為他無權選擇我的人生,無法認同他打算利用我達到毀滅希德爾公司這一做法。但他終究還是給我留下了一條逃生的通道,讓我可以在死去以前,將所有的謎團整理清楚。
我仰頭望著天空,身體逐漸失去知覺,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天空了。經歷了長時間的波折和苦難,我幾乎忘記了天空的顏色,白雲從蔚藍的天空飄過,雲朵悠閑自在,無拘無束。很難想像,在這片與世無爭的藍天之外,還潛藏著人類無法觸及的神秘未知。
我的視線漸漸模糊,眼皮出奇的沉重,是睡覺的時間了,這一次,我會夢見楊sir和包子嗎?天空依舊蔚藍,突然,三個『獨目人』怪異的臉龐出現在我的面前,他們俯視著我,黑色的眼睛里透射出難以琢磨的光芒。我產生了錯覺,似乎這隻獨眼是他真正的眼睛,而獨眼下那張普通人的臉,才是一張面具。
答案究竟是什麼呢?天知道。
『獨眼』湊到我的面前,我望著眼睛里一抹深不見底的黑色,耳邊傳來一個悠長的聲音:獨目巨人在阿爾泰山深處,通天之塔就在它的眼中,那裡是百川彙集之處…
聲音陌生而遙遠,我疑惑了,這不是石板上那句謎語嗎?通天之塔明明已經找到,為什麼『獨目人』要對我重複這句話?突然,我的腦海中靈光一閃。難道這句謎語最初就是由『獨目人』告訴圖木庫的?之後圖木庫將謎語刻在石板上,三千年後被爺爺看到。爺爺認為謎語是圖木庫留下的線索,所以特意留給了我。
其實這句謎語可以有另一個理解:獨目巨人在阿爾泰山深處凝視著遠方的通天之塔,而通天之塔座落在百川彙集之處。
阿爾泰山位於新疆極北,從那裡向南眺望:阿爾泰,天山,崑崙,無數水系從巍峨大山中發源,向下游流淌,河水流經戈壁和沙漠,在偌大的西域版圖上形成了一幅規模宏大的水系圖。其中的彙集之處數不勝數,在這些水脈交匯的地方,玄機無處不在。從塔克拉瑪干神秘消失的沙漠古城到羅布沙漠形制怪異的墓葬;再到發生過無數未解之謎的羅布泊。在這些地方,通天之塔都有可能位於獨目巨人的矚目之下。而無數個百川彙集之處,就藏在那張被精絕王帶入地下的織錦圖中。
拉提姆老人曾告訴我:禿頂族人世代守護著位於阿爾泰山最深處,用黃金鑄成的通天之塔。仔細想想,這其實是一個文字遊戲。禿頂人守護著用黃金鑄成的通天之塔可能只是通天之塔的一部分。而其餘的部分,也許就分佈在水脈圖覆蓋的廣闊土地上。
沒有人知道通天之塔真正的核心部位在什麼地方,就連爺爺和圖木庫也不知道,我們都不約而同地將通天之塔當成了位於阿爾泰山深處的獨目山。現在看來,我們都只接觸到了通天之塔秘密的皮毛。
通天之塔究竟有多大,遼闊西域眾多的未解之謎是不是由它引起?這個謎團太過龐大,已經遠遠超過我能探索的範疇。也許,若干年後,會有人找到真正的通天之塔,解開所有神奇的未解之謎。
我長嘆了一聲,現在的我,已經做完了自己該做的事情,是時候好好休息了。我仰望碧藍的天空,身體輕盈無比,慢慢向上升起,在無數跌宕起伏的山間飄過。我看到了楊sir,他渾身是傷,悠閑地坐在山谷里,從懷中摸出寶貝煙夾,抽出一支煙來點上,又恢復了我初次見到他時的氣定神閑。我看到了包子,他全身是血,坐在平緩的山巔,沖我會心地笑笑,露出兩顆標誌性的大齙牙。
我笑了,疲憊地閉上眼睛,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我的世界重歸於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