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血蓮
「主子,他們進去后將運來的東西投入了井中,然後從另一側爬牆離開了。」
陳全彙報之餘,順手將程平放在了地上,又繼續道:「那些人走後,我在染坊後院的柴房處找到了他。」
見終於提到了自己,程平開口道:「各位,好久不見!」
在得知他的過往後,幾人再次見到他,又瞧著他的態度與上次渾身長滿尖刺的樣子大相徑庭,不由同時沉默了。
他這樣小心翼翼,是不是以為他們信了那些傳言,會報官將他抓回去?
還是方驊首先打破了眾人的沉默,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陳全見沒他啥事,抬腳轉瞬就沒了人影。
程平低頭,找了處乾淨的地方,與他們一同席地而坐,回道:「沉水鎮哪裡還有我的容身之處?我不到這裡來,也沒什麼地方可去了。」
在場的人,當然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初見他時,他面容盡毀雖自卑卻也不屈冷漠。
此次再見,不知是因為被眾人懷疑又孤立無援的原因,他整個人坐在那裡縮成一團,甚至連脊背都不敢完全挺直。
冷螢思忖許久,才淡淡開口:「那個蓮花座香插……」
程平一聽整個人抖了下,倏然抬頭看向她,問道:「你們還在懷疑我?」
「自然不是。」冷螢用平生最快的語速回道。
見對方不信,她又繼續道:「就是因為不信是你做的,我們才會選擇到這裡來找線索。」
一直盯著她的男人,這時才微微垂下眼眸,整個人又縮了回去,小聲道:「謝謝你們信我。」
停頓片刻后,他的聲音微微大了些:「還以為,從今以後便只能信自己了。沒想到,居然還有人願意同我站在一起。」
許久未出聲的方驊,不知是不是終於忍不住了,開口說道:「你所求的,難道就只是這個?那你也對自己太不負責了。」
對方的一句話,讓本來臉色已經好轉些的程平,又倏地僵住了。
他看向無論何時見面,表情永遠嚴肅的男人,顫抖著本就奇怪的語調問道:「此話怎講?」
方驊冷聲道:「男子漢,鐵骨錚錚!你該做的是揪出幕後黑手還自己清白,不是自己做的事情半分都不能認下。而不是在幾個本就信任你的人面前,得到一些微末的滿足感,這不過是……」
「感動了自己罷了!」他毫不留情指出問題所在。
此話一出,程平情緒頓時激動了起來,他嘶啞著嗓音道:「你以為我不想嗎?可我又算什麼?誰會聽我說哪怕一句話?我這張臉一擺在那兒,就註定了沒人會認真聽完我說的每句話!」
「喔?」方驊挑眉:「所以……我們不是人?」
下一刻,一個布包擋住了方驊略帶嘲諷的表情。
他隨手扯下擋住他視線的東西,轉頭一看發現是冷螢,竟又主動將布包提了過來,以為她是太累不想拿了。
冷螢沒理他,她其實知道方驊說的句句在理,這是能最快點醒程平,讓他將這段時日發現之事儘快說出的最佳方式。
但……她怕兩方會突然打起來。
不對,是三方。眼見著,珊瑚已在旁虎視眈眈想趁亂動手給方驊兩下子了。
她轉過身,示意姜小四拿點吃的。對方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翻了塊素餅遞給了程平。
程平大概是餓了太久了,接過餅就毫不客氣地吃了起來,完全顧不上說話。
冷螢找出自己的水袋正準備遞過去,方驊的動作比她更快。
視線在兩人同時送過來的水袋之間滑了下,程平當然是選擇接過方驊手中的。不過他伸手時,正眼都沒瞧上對方一眼。
眾人耐心等他填飽肚子,直到他放下水袋,舉起袖口擦了下嘴。
冷螢見狀,再次柔聲問道:「現在可以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們嗎?」
吃飽喝足的程平,垂眼瞧著手中空空如也的水袋,半晌后才緩緩點了下頭。
見他同意,方驊迫不及待地問道:「你長期待在揀香坊中,庭院里養的那些死士,你清楚嗎?」
「清楚。」
「知道是誰將那些死士弄到揀香坊的嗎?」
程平搖頭:「這個不清楚,我只被允許在外院守著那些線香與香材。即便是落雨,都不能邁進揀香坊大門一步。除了那些守衛,我就只見過一位戴面具的人常年自那裡進出。」
珊瑚聽罷,有一點想不通:「他們那麼大的陣仗,你一點風聲都未聽見過?」
「聽到過?」
「什麼?」
程平:「守衛不喂東西給那些人時,他們便會不停地嚎叫錘門。揀香坊圍牆高,裡面那些聲音除了守門的人,外人基本是聽不見的。」
冷螢問:「喂的……是那些所謂的回生之香嗎?」
他一聽,頓時冷笑出聲:「呵……回生之香,這名字取得也太諷刺了。明明就是些害人性命的香!」
「此話怎講?」
他皺眉道:「你們這樣問,應當是已進過揀香坊了,就沒聞出用香調製出的液體氣味不對嗎?那些液體若長久未用完,便會散發出濃烈的腥臭味,我每每聞著都想作嘔。」
「這麼大的氣味,路過此地的人難道聞不到嗎?」珊瑚好奇地問道。
程平反問他們:「你們不會以為,這些人常年在外院晾曬那麼多的線香,真的就只是為了收取那一點加工錢吧?」
原來如此……
「你知道,那些水缸里除了放入『嬰香』外,還放了些別的什麼嗎?」冷螢接過話問道。
對方想了想,回答她:「有一次夜裡我回揀香坊拿東西,瞧見他們不小心落下一個罐子在牆角。我趁人不注意打開聞了聞,是血的味道……」
那液體裡面確實滲了血液,冷螢在裡面時已經有些感覺到了。
不過,會讓那些死士變得如此瘋狂,必定不只是摻了鮮血這樣簡單,那裡面應該還加了些別的什麼。
一隻慘白的手扯了扯冷螢,她因為正在細心思考,所以並未立即反應。
直到有人再次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回過神,轉頭髮現是姜小四。
(我聽師父說過,西域有一種白日開花、夜裡閉合的蓮花,其汁液能致幻。)
他的形容,讓冷螢頓時清醒過來。
方驊聽罷,忙問:「如接觸,會有什麼癥狀?」